风驰电掣的回到首都青龙城,兰陵乐立刻商请东方玄龄和夏侯宁替他背书,但这两人一听见他要弃商从政,便语重心长的劝他要想清楚,后来因为他心意已决不容动摇,两人才答应帮这个忙。
“人呢?人呢?在哪里?”
“紫宫无敌,你做什么?”兰陵乐不解地看着甫进门就不停在自己地盘上探头探脑的同门师弟,忍不住发问。
“找人。”
见他言简意赅,语气更是理所当然,一头雾水的兰陵乐只好虚心求教,“什么人?”
“别装了,我知道你带了人回来。”一向快人快语的紫宫无敌直接挑明了说。
这小子消息挺灵通的嘛。兰陵乐沉吟片刻,心思突然一转,问道:“谁告诉你我带人回来了?”
“老三啊,他说的。”紫宫无敌毫不迟疑地供出消息来源。
兰陵乐微微蹙起眉心,轻哼,“那厮也回来了?”真是阴魂不散,他走到哪里他就跟到哪里。
“你小子傻了吗?那家伙在白虎城打听老头生前交代的事。”紫宫无敌一边说,一边不死心的东张西望,确定大厅里并没有新面孔后,才拉了张椅子大剌剌的坐下。
“既然如此,他如何向你通风报信?”
紫宫无敌瞟他一眼,似乎有些讶异他的迟钝,沉默了一会儿,坦白道:“飞鸽传书。”
兰陵乐闻言一顿,俊美的脸庞浮现愤色,不自觉拉高了声音,“那家伙专程飞鸽传书给你?”哼,苍川释那个大嘴巴!
“也不是只有专程飞鸽传书给我啦。”紫宫无敌边说边摇头,心想那小子还挺有良心的,知道流言蜚语人人爱听,所以特地飞鸽传书给他们,除了事件主角外,在场的每一个人都有收到。
“也不是?!”言下之意,收到鸽信者不只一人?
紫宫无敌黝黑的俊颜咧开一个大大的笑容,指了指比他先到一步的东方玄龄和夏侯宁,“对面那两尊也有收到。”
听到这里,兰陵乐总算恍然大悟,但他还来不及发飙,只见紫宫无敌目光一扫,突然转移话题:“咦,胖子,你也在啊。正好,有件事情请教你。”
此话一出,众人目光一致落到那名被唤做胖子的小姑娘,除了七情不动的东方玄龄之外,每个人都露出费解的表情。
“你都怎么吃胖的?”完全不理会众人狐疑的眼光,紫宫无敌问了长久以来一直很想问的问题。
胖丫胖挠挠头,圆脸困惑,“小师兄也想增胖啊,可是五师嫂允吗?”
也?注意到胖丫头的用辞,兰陵乐内心一阵疑惑,直觉瞄向夏侯宁,他若无其事的喝着茶。见夏侯宁不为所动,兰陵乐也懒得再多加揣测,兴许是他多疑也说不定。
紫宫无敌撇撇唇,咬牙道:“哼!你懂什么,我就是要多存点肉应付于星星那臭婆娘……你五师嫂。你五师嫂天天在我的饮食里动手脚,我防不胜防,只好自力救济。”
“哇,小师兄,你在外面偷吃被五师嫂抓到对吧?”胖丫头此番话立即惹来两粒火辣辣的瞪视。
“死胖子!我的样子看起来像是会偷吃吗?你给我看清楚!”紫宫无敌气呼呼的开吼。
“也对,小师兄人高马大,四肢发达……唔,头脑也挺简单的,偷吃这种耗损脑力的行为确实不太适合你,那八成是小师兄你强抢民女,准备霸王硬上弓的时候被五师嫂人赃俱获是吧?”
噗哧一声,兰陵乐率先笑出声,笑得难以自制。
夏侯宁忍了忍,却没有忍住。
就连鲜少有喜怒哀乐的东方玄龄在听到这番妙不可言的推论后,也忍不住勾起嘴角,似笑非笑地注视着这对活宝。
“福气啊,你小师兄人虽然长得不和善,但他其实是很专情的,绝对不会背叛你五师嫂,你就别瞎猜了。”估计紫宫无敌可能快发飙了,夏侯宁赶紧把胖丫头拉过来就近看管,免得一时不察胖丫头又乱说话。
“那好吧,不猜就不猜呗。”欸,都猜不中,真没意思。胖丫头转过身,对脸色难看到不行的紫宫无敌说:“小师兄,我回头写张单子给你,小师兄每日按照单子上面作息,应该很快就能圆滚滚、胖嘟嘟。”
“有劳你了。”有求于人,紫宫无敌再气也还是得拉下脸来。
就在此时,一个声音突然插了进来,凉凉地问当事人:“我说你啊,这样做不觉得消极吗?”说话的正是兰陵乐。
紫宫无敌两眼一眯,“请问阁下有何高见?”这家伙八成不会说出什么好话。
“最毒妇人心,休了不挺省事的。”兰陵乐果然不出所料的没一句好话。
“你你你、你胡说八道什么!我家星星才不是什么最毒妇人心,我警告你,不要挑拨我们夫妻之间的感情喔!”紫宫无敌气得跳脚。
“无可救药的大笨牛。”简直对牛弹琴,兰陵乐懒得再跟他说教,抛出一个不耐烦的眼神后,随手拿起一块芙蓉糕尝了一口,觉得太甜,便放下改端起茶。
紫宫无敌正在气头上,哪可能让人打不还手骂不还口,立刻回嘴:“你喜欢男人也好不到哪里去!”
“谁说我喜欢男人来着?”兰陵乐俊目一横,一度怀疑自己听错。
“老三啊!他说你为了一个姓杜的小子扰得他不得安宁,还哭哭啼啼求他放姓杜的一马。”那究竟是个怎么样的画面?紫宫无敌至今仍想像不出来。
拜托,那家伙坑了他一笔巨款才是吧!兰陵乐很想仰天长啸,一肚子闷气全往紫宫无敌身上扫去。
“那混蛋随便说说你也信,你究竟有没有脑子啊?你家神医娘子都不帮你补脑的吗?怎么还是笨得跟猪一样,拜托你用你的猪脑袋好好想一想,我兰陵乐就算滚回娘胎人格再重新塑造一次,也绝不可能做出那种丢人现眼的事,蠢死了。”
“喂喂喂,你说就说,犯不着人身攻击吧?”开口闭口猪啊笨哪蠢的,就算他看起来四肢发达也不见得要跟这些名词画上等号吧?
兰陵乐丢过去一个鄙视的眼神,“我说的全是实话。”
紫宫无敌脾气本来就火爆,哪里见得兰陵乐那副尖酸刻薄的嘴脸,咽不下这口恶气的他当场发飙。
“欸,又吵起来了。”胖丫头叹气。
“是啊,吵起来了。”眼睁睁看着八字犯冲的这两人吵起来,夏侯宁一点也没有站出来劝架的打算。
“会吵很久吗?”很想学大师兄充耳不闻,但是四师兄他们实在太吵了,她做不到。
“不知道,别管他们了,他们爱吵就由得他们吵去,咱们陪大师兄喝茶聊天好吗?”夏侯宁笑咪咪的提议。
“好啊、好啊。”
那头兰陵乐、紫宫无敌两人吵得不可开交,这头一大一小各自端起桌上的茶水点心挪到旁边找东方玄龄闲话家常。
“大师兄找到爹的遗物了吗?”为方便取食,胖丫头端起装着点心的盘子便没再放下。
“还没有。”
“玄武一带有什么好玩的?”胖丫头一边问,一边将入口即化的芙蓉糕往嘴里送。
“我没留意。”东方玄龄温声道,脸上似有淡淡无奈。
初到玄武不过数日,便先后栖到圣上三道密诏、九面金牌五百里加急传檄召他回宫,饶是有心留意也没时间。
“大哥,你本在玄武一带行动,怎会突然回京?因为凤熙的缘故?”凤熙,正是当今圣上之名。
先帝驾崩,新皇凤熙志学之年登基,却因年幼而面临诸王摄政的命运,在诸王虎视眈眈的情形下,年轻的皇帝似乎也承袭了先人的传统!非常依赖东方一族。
见东方玄龄不置可否,夏侯宁便知道自己猜对了,他深深地叹了口气,“回头给礼部送上四弟的推荐函后,顺便走趟熙阳宫帮你说他两句。”
“有劳二弟了。”他生性偏冷,不喜与人太过接近,偏生少年身份特殊难以拒绝,夏侯宁愿代他开口自然最好不过。
“应该的,他太依赖你,总不是件好事。”不论是站在臣子还是叔侄的立场,夏侯宁都不乐见身为一国之君的夏侯凤熙太依赖臣子,尤其当他发现这个君王看自家臣子的眼神隐隐流露出背逆的少年情怀的时候,天知道他当时有多么担忧。
夏侯凤熙的话题就此打住,身旁的争吵声和交谈声还持续进行着,东方玄龄没仔细去听,凝眸眺望着远方,思绪远飏。
深秋的寒风,无情的卷走地上的枯叶,在送走一地秋思的同时,带来了冬日的讯息,而众所瞩目的文试也在开冬不久后正式登场。
时值季节交换之初,天候变幻莫测。
傍晚,天际突然飘下鹅毛雪,考生们缴了卷,见雪花纷纷,竟一时忘我地在文华殿外流连下去。
“不愧是入冬以来第一道初雪,真美。”
“有道是,撒盐空中差可拟,未若柳絮因风起。”
“哈哈,允之兄,说得真好!”
“不敢当、不敢当。”
隐约听到前方有人正在咏雪,杜少容眉头打个微折。这些人难道都不觉得冷吗?
她一向怕冷,见雪则恼,实在无法效法前面那几位仁兄见雪则咏的伟大情操,兴致缺缺地边咕哝着好冷,边颤着身子快步走过,擦身而过时,忽然听见身后有人喊她。
“杜贤弟请留步!”
“兄台是?”听得对方扬声喊道,杜少容不由得回过头,对上那张腼眺陌生的脸孔。
青年礼貌的作揖,腆笑道:“在下孙允之。”
孙允之……孙丞相之子?!杜少容内心一阵轻讶,不动声色的打量眼前之人。
见她神色充满防备,孙允之难掩失望道:“贤弟忘了吗?五年前诸子以文会友,你我曾经有过一面之缘。”五前年那短暂的邂逅令他印象深刻,事后派人打听才知道对方是杜丞相的公子,一个他高攀不起的朋友。
五年前?杜少容秀眸微眯,很努力让记忆回笼,可惜天气太冷,连带记忆力也跟着退化了,为避免尴尬,她只得敷衍的答道:“原来是孙兄啊,好久不见了,别来无恙?”
“呃……托福、托福。”根本就没有想起来吧?孙允之苦笑,转移话题,“贤弟欲往何方?”
听到对方过从甚密的称呼,杜少容不甚在意,如实答道:“小弟正要回府。孙兄,家父还在府里等小弟回去报讯,先告辞了。”冷死人了,回府定要叫小婢弄个暖炉让她抱。
“雪势颇大,我送贤弟一程。”孙允之眼里明显有抹压抑。
“孙兄美意小弟心领了。天气这么冷,孙兄还是早点回府歇息。”她婉拒,眼波轻轻流转,四下搜寻某人的身影。
“举手之劳,贤弟莫要推辞。”
杜少容沉默片刻,确定某人不在附近后才点头。
然而两人共执一伞这一幕,却还是一点不漏的被某人尽收眼底。
两家交恶,杜少容不便让孙允之送至门口,提前与他分道而行。行至街口的时候,雪势骤然变大,雪花扑面,尖锐的痛感在脸上蔓延,杜少容狼狈地抹去脸上的雪花,一抬眸,熟悉的身影就这么硬硬生地攫走她的目光──
兰陵乐手执美伞,身披羽氅,衣袂飘飘地踏雪而来,一副乐在其中的模样。
“你怎么了?”他温柔地问,很理所当然的与她共执一伞。
“冷……好冷。”她牙齿打颤,见他丝毫不畏风雪之寒,便不服气的抬头挺胸,假装很有意境的与他一起踏雪而行。
“你的丫头呢?怎么不见她伺候着?”
“我没把握什么时候出来,便交代她不用等我。”蓦地一阵寒风袭来,杜少容冷得直打哆嗦,皱着眉头喃喃抱怨道:“这里的冬天真冷,还是南方好,冬暖夏凉呢。”
“这还不算什么,真冷起来的话不知要比现在厉害几倍,到时可有你受的了。”他轻轻一哂,解下华美的羽氅递给她。
“多谢乐爷。”完全不跟他客气,她连忙伸手接了过来,拢紧羽氅将身体遮得严严实实。
“方才与你一起的那人是谁?”兰陵乐面不改色地问道。
“是孙相的公子,孙允之。”
“是吗?”兰陵乐闭目沉吟,俊美的脸庞笼上一抹愠色,低讽道:“瞧你们有说有笑的,感情好像挺不错。”
杜少容一时未察觉他面带恼色,脱口道:“是挺谈得来的……”突然觉得有两道寒光直直往自己脸上射过来,她心一惊,非常识时务的改口:“也就礼貌上闲聊几句罢了,称不上相熟。”
“他知道你是女儿身吗?”他忽问。
她抬眸,看着他俊美的侧脸。“为何这么问?”
“他看你的眼神就跟我看着你的时候一样。”那样富侵略性的眼神,他真怀疑姓孙的家伙是不是瞧出什么端倪?
杜少容很想哈哈大笑,但不敢,只得含蓄道:“我与孙允之只有过一面之缘,连同方才也才第二次见面,乐爷,你一定是误会了。”看错了吧?
她不在乎孙允之怎么看她,她在乎的是──连这么细微的部分都注意到了,他根本是一路尾随在后吧?
兰陵乐哼了声,“你的不解风情还真是什么人都适用。”
不想跟他做口舌之争,杜少容不以为意笑道:“乐爷,小妹记得你好像挺早交卷的。”
换句话说,他很早就出考场了,她就算再不解风情也知道他专程留下是为了什么,一想到他的用心,杜少容心里喜孜孜的,语调不自觉变得温柔起来,“天气这么冷,你也不用特地陪我走这一段路。”奇怪,回府的路是这条吗?好像有点怪怪的。
“是啊,好让姓孙的乘虚而入对不对?”兰陵乐故意扭曲她的话意。
“……”这人吃了火药吗?从刚刚话里就一直带着莫名所以的攻击性。
杜少容带着诧异的眼神瞟向兰陵乐,半晌才看出异样。
天哪,他在吃醋!他竟然在吃醋!
以往两人聚少离多,关系暧昧不明,哪有什么吃不吃醋的问题,今日突然蹦出一个二面之缘的孙允之,拜他所赐,她才有幸窥得兰陵乐吃醋的模样,不过她想这种事看一次就够了,再多的她可能也消受不了。
“我跟孙允之真的没什么。”她解释,脚步轻顿,怀疑自己是不是走错路了?
“怎么了?”
“没,没事。”她摇头,继续前进。
兰陵乐继续刚刚的话题,“你觉得没什么,但人家可不这么认为,罢了,不说这个了。”顿了顿,他忽道:“马车在前面等着,现在出城赏雪,兴许晚膳前赶得回来。”
“啊!”杜少容惨叫一声,颤着声问:“能、能不能改日再赏?”
“为什么?”
指了指满地的银霜,杜少容扁着嘴,可怜兮兮的说:“我怕冷。”
窝在家里烤火不挺好的,干嘛非得出城赏那啥劳子雪?她实在很想这么跟他说,但是没勇气。
“马车内备有暖炉。”说完,兰陵乐先行上了马车,然后再伸手轻柔地拉她上车。
一进马车,杜少容立刻动手解下羽氅,忽然觉得有点不对劲,便停下动作问:“乐爷,你不是说有暖炉?”漂亮的眼珠子四下流转,小桌、软垫、华毯、点心什么都有,就是不见暖炉。
“喏,我不就是!”兰陵乐哈哈大笑,伸手将她拉进怀里,暧昧地靠在她耳畔低语:“我帮你取暖。”
“……”混蛋!这哪是暖炉,分明是揩油好吗?杜少容欲哭无泪,为自己的误上贼船后悔不已。
而且她怎么也没想到,这雪一赏就是一整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