怜儿知道靳永贞爱喝甜汤,所以早早就在炉上炖上冰莲燕窝。还以为这次相逢,以后就不会别离,谁知道才不过一天——
怜儿有些无精打采的将甜汤一盅盅的盛好,放在身后一排穿着淡雅青衣侍女手上的木盘上。
靳永贞原轻靠在门上,眼珠转了一下,眼中闪过一丝光亮,一派闲适的走了进去,在灶房里转了一圈。
怜儿将汤给盛好,再次确定之后,才看着靳永贞,“靳爷,”这是在杂技团里人众人对靳永贞的称呼,“甜汤马上送上,回大堂吧。”
“好。”嘴巴虽是这么说,但靳永贞却趁转身出去的刹那,神不知鬼不觉的从自己的腰际掏出个小石,打向了一旁的侍女。
那个侍女的脚一痛,一个不稳,手上的木盘掉在地上,连同放在几上的冰莲燕窝都撒了。
“奴婢该死。”侍女吓得连忙跪下。
“这真是——”怜儿一惊,也顾不得一团乱,连忙交代,“还不速速再拿一盅过来。”
“是。”侍女起身,连忙转身去办。
趁着众人忙乱、不注意之时,靳永贞飞快的在首位侍女端着的燕窝里洒了一大把的盐。
那个侍女眼角余光似乎瞄到什么,看向了靳永贞。
靳永贞轻轻一挑眉,对侍女一笑,就见侍女脸微红,娇羞的低下了头。靳永贞见状不由一喜,怎么也没想到自己有所谓的美色可用的一日,嘴角扬起得意的弧度。
一阵手忙脚乱之后,众侍女重新整齐一致的站好。
靳永贞在怜儿的催促下回到堂上,发现原坐在温良玉大腿上的美人消失,她心头一松,盘腿坐了下来,目光期盼的看着外头。
“战小兄弟可是在等些什么?”
靳永贞听到温良玉的问话,立刻收回视线,灿烂一笑,“回王爷,小的只是觉得这王府气派非常,果然非寻常人家。”
温良玉定定的看着她脸上乍现的明亮笑容,他的心有些酸痛,他已许多年没见她的笑,她可知道,他想念她,比他愿意承认的还要多很多……
一排侍女走了进来,走到每个人身后,再由伺候的侍女一个个的将盘上燕窝放在每个人面前的几案上。
伺候温良玉的是张公公,就见他恭敬的从首位侍女的盘上端起燕窝,放在了温良玉的面前。
靳永贞不能自制的瞄了一眼。
温应玉注意到了她的视线。有古怪——他嘴角微扬,拿起汤匙。
好戏上演了,好戏上演了,靳永贞满怀期待的看着温良玉。
温良玉喝了一口,神色依旧,缓缓将汤匙给放下,“这汤品是谁所制?”
怜儿微愣了下,立刻上前,跪了下来,“回王爷,是奴婢。”
温良玉一手支着头,目光状似不经易的扫过靳永贞又落在怜儿的身上。
靳永贞脸上的笑容微隐,轻咬了下下唇。
完了!一时冲动只想整温良玉,却没料到可能会害了怜儿。若真怪罪的话,怜儿就惨了。一人做事一人当,说什么也不能害了怜儿,她的心一横,正要一鼓作气的站起来。
“此汤甚好。”
靳永贞的起身动作瞬间石化,甚……甚好?
她愣楞的坐回原地。
温良玉的双眼直盯着她,眼底满是了然,直接以口就碗,一口将燕窝给全喝进肚。
这人八成疯了!靳永贞只觉脑袋轰的一声。
温良王用手背将微溢出嘴角的汤汁抹去,黑瞳星芒闪烁的紧盯着她,俊颜牵出一抹浅笑。
靳永贞不自在的缩起脖子,微侧过身,拿起汤匙胡乱的塞了口汤进嘴里,心绪激动,避开他灼人的视线。
温良玉让战天身边的两个侍女进府伺候,有了熟悉的人,靳永货就把战天交给她们,独自一人在屋外,望着明月星空出神。
想着方才温良玉看她的眼神,还有点心惊肉跳的。
直到两个婢女开门从房里退了出来,靳永贞这才收回视线,迈步进门。
战天已经沐浴好,穿着白色中衣坐在花厅的榻上。
靳永贞将手中的剑放在桌上,这个房间大,就算是在花厅的榻上睡一晚也还算舒适。
“哥哥该是累了,”靳永贞脸上一如以往的平静,“该去歇息了。”
“你先坐下。”
斩永贞点头,依言坐了下来。
“我昨夜为你一夜无眠。”
靳永贞并不意外,“对不起,哥哥。是我冲动了。我是你的护卫,应当守在你的身边,而不是出手相救他人。以后……”她的声音陡然一低,“不会了。”
如此进退有度,以礼相待——战天嘴角一抿,她待他与温良玉确实不同。
“哥哥不怪你救人心切,只是——你、我之间的五年之约可还算数?”
靳永贞眼中闪着不解,不知道战天为什么在这个时候提到旧时约?“当然。”她靳永贞承诺了,自然就会做到。
“但是五年之后呢?”
五年之后?靳永贞几乎没有思考就回答,“或许就如同一开始的盘算,四方游走,当个游侠儿。”
“若是想要四方游走,我可以陪你。”
靳永贞淡淡一笑,“哥哥说笑了。”
他苦笑,“你心里真没一丝在乎过我?”
她当然在乎他,他是救她一命的恩人,这些年来的亲人,只是他的眼神——房内一片死寂,她瞬间明白了什么。
“在你心中,可有一点点喜欢我?”他原不打算将话说开,他以为自己有许多时间可以等,等她想通,等她放开心怀,等她向他坦诚一切,今日才知高估了自己,原来她心头的人是温良玉,一个他都不得不低头臣服的男人。
靳永贞深吸了口气,一时间脑子乱糟糟的,知道自己该说些什么,却又不知道到底该说什么。
看着她无措的样子,他心中有不舍,伸出手轻抚她的脸,“我从不想令你为难。但我可以倾尽所有,只换你一人。”
她知道他指的是那八个美人,她的眼神微黯。温良玉因为她们不再强留她……可纵使温哀玉对她再坏、战天对她再好,她的心依旧无法给战天。
“哥哥,我不值得。”
“你值得,他不珍惜,但我会。”
靳永贞的心揪紧,接受他,或许这一生就能过得容易些,有人照顾,但对他并不公平。
“哥哥需要的是个美貌双全、真心相对的女子。”
“靳弟……”
“夜深了。”她轻声打断,“哥哥歇息吧。”
房门响起了轻敲,接着怜儿的声音响起,“靳爷?”
靳永贞起身走向房门,“怜儿姑娘。”
怜儿的眼晴朝屋内转了一圈,这才敛下眼,微微一福,“方才听闻靳爷特喜奴婢的甜汤,怜儿特地给两位爷送来一碗当夜宵,不知打扰与否?”
“不打扰,我正好有些饿了,只是我兄长——”靳永贞的视线瞄向战天。
看得出靳永贞想要逃开,战天眼神微敛,“我不饿。”
“既然如此,”靳永贞没有看向战天,只是对怜儿说道:“怜儿姑娘不如把东西搁在外头的八角亭,以免打扰了我兄长歇息。”
怜儿闻言,立刻对战天一福身,然后带着身后的侍女把燕窝给放到庭子里的八角亭。
“哥哥,就先歇息吧。”靳永贞默默的将门给轻阖上。
看她脸上一如以往的平静无波,战天略闭了下眼,他从未在她的心上,但他却是情不自禁。
坐在八角亭里,夏夜凉风袭来,靳永贞若有所思。
怜儿瞧出了不对劲,“小姐,有事吗?”
对上怜儿的大眼睛,靳永贞一笑,“没事。”
怜儿看出靳永贞有事隐瞒,瞧方才战天的态度,她也大概猜得出是什么事,她双手将汤匙送到靳永贞的面前。
靳永贞接过手,喝了一口。
“小姐,”怜儿淡淡的说道:“你在王爷的汤里做了什么?”
靳永贞差点被汤给呛了,垂着眼躲避怜儿的视线,“不知你说什么,我正烦着,别找事。”
“小姐,现在找事的人似是你。别人不知,但这么些年怜儿跟在小姐和王爷身边,两个主了间的细微末节没少知道。小姐,多年过去,怎么还是冲动?”
靳永贞一愣,是啊!怎么还是冲动?
“我也不知道,”她的声音一低,“遇到他就忍不住。”
这些日子行走江湖的忍功,一碰上他就全毁了,心中对自己很唾弃,但有更多的无奈。
“明日一别,山高水远,再见无期,就算想冲动,”她顿了一下,“也没机会了。”
怜儿叹了口气,“小姐真的要走?”
“你家王爷收了战天八个美人儿,是他让我走。”她放下手中的汤匙,“他现在人在何处?不用说,我知道——他在四知苑,对不对?”
怜儿嘟起了嘴。
“怜儿,不论我心中之前对王爷有何心思,时至今日都已烟消云散,明天一别,此生再无相会之日。”
“小姐,一辈子很长,话别说的太早。”怜儿望了靳永贞一眼,“王爷,不会让小姐走。”
关于这事,靳永贞实在不想再提,“怜儿,他已经答应让我走了。夜已深,你去歇着吧。”
“小姐呢?”
靳永贞的目光看向战天紧闭的房门,以往纵使心知男女有别,但是只把他当兄长,自己身为护卫,职责便是护他周全,所以共宿一室也不是太了不得的事,但今天——
她抬头看着月亮,“我在这里待会儿。”
怜儿突然伸出手,拉起了靳永贞。
“做什么?”
“小姐今天累了一天,奴婢伺候你洗漱更衣。”
“不用了,你……”
“小姐明日便走,就让怜儿再伺候小姐一次吧。”
看着怜儿一脸祈求,靳永贞的心一软。“怜儿,你该知道我从没把你当成丫头。”
“我知道,”怜儿低头看着靳永贞握着自己的手,“大小姐和小姐待下人都好,亲如家人。就因为这样,怜儿才想对小姐好。大小姐原还希望王爷找到了小姐,姊妹俩再会之期不远,却没想到——”
提起了自己的姊姊,靳永贞忍不住心中一叹。
怜儿也不再说话,反手拉着她。
靳永贞亦没再拒绝,由着她去。
四知苑里,剑声响动。
温良玉单手拿剑,一身白衣,衣袂飘飘,眼底厉光一闪,一剑刺过去。
这剑来得太快,对方才举刀要挡,但是剑尖己指着自己的脖子,一个不稳,往后跌了个大跤。
“哎呀,爷的腰——”被剑指着而跌倒落地的人,身形粗壮,落腮胡挡去了大半张脸,但一细看才发现这是之前在街上强行要掳走温良玉的人。他气愤的啐了一声。“你都让我三招了,我怎还是输了?无趣、无趣。”
温良玉面无表情,“起来!再来。”
“还来?”楚谨苦着一张脸,“我累了,王爷你看我可怜的手,都抖得拿不起刀来,饶了我吧?”
“再来。”温良玉置若罔闻。
“我——”
他话还没说完,温良玉一剑就刺过去,他立刻机灵的一个弹跳起身,用手中的刀子一挡。
温良玉的眼神一冷,身子一闪,瞬间来到他的身后,抬脚朝他的腿上穴道一踢。
楚谨当场华丽丽的跌了个狗吃屎,如此的没尊严。他的双手握拳,耍赖的捶着地,“我不打了、不打了。”
“起来。”温良玉站在他身旁,“再来过。”
“王爷——”楚谨动作一停,一个大男人露出了可怜兮兮的神情,却没人买帐,越想越心酸,“你心中有气也别找我出啊!”他仰头看着在树上作壁上观的墨寒,“你找三师兄打。”
墨寒面无表情,压根不想理会。
两人皆是北周最庞大黑暗势力灵门的弟子,灵门子弟遍布各地,落英剑法出神入化,令人闻风丧胆,他们师承灵门师祖大弟子白阳,世人皆知白阳一生收了六个门徒,墨寒是排行第三,而喳呼个不停的楚瑾第五,莫怜则是唯一的女娃也是最小的一个,至于温良玉则是一个很特殊的存在,他是白阳的第一个徒弟,却是闭门弟子,身分不一般,外人亦不知。其它徒弟从小听师父提到王爷就是一脸骄傲,说他什么骨骼精异,最能尽得落英剑法真传,可惜顶了个王爷的身分,不可能接掌灵门掌门之位。
世人眼中的玉王爷爱美人,夜夜笙歌,纵情纵欲,总带着美人宿在四知苑里。但其实所谓美人,一进四知苑都会先被药给迷晕后带到别的院落。四知苑其实是温良玉练武之地,而美人不过是个障眼法,他要这样的名声,让世人皆知他荒唐又无用无害。
“起来。”
“不起。”楚谨趴得更是五体投地,拉开嗓门,“张公公,我四师兄哪去了,叫他来。”
凭什么受苦受难的是他,几个师兄就当看猴戏的看他出丑。
张公公上前,同情的看着趴在地上的楚谨一眼,“楚大爷,柳公子用膳后便连夜赶往皇城,说是有要事要办。”
“他能有什么事?顶多就是管管青楼、算算银子。”
“管管青楼?算算银子?”温良玉不客气的抬起脚,踩上了他的背,虽然只是微用了些力道,但也足已让楚谨苦了一张脸,“让你试试。”
“王爷,我已经大了,别再这么踩着我,我也是人,你没道理这么侮辱我。”
温良玉一哼,“普天之下能令本王有兴趣侮辱的没几个。”
说穿了,楚谨还要觉得荣幸。
“王爷,若你真无所不能,何苦快马加鞭派人要我赶至墨城,只为陪你在街上演一场掳人的戏?”说穿了,这个不可一世的王爷师兄还欠他一个人情。
楚谨的话让温良玉想起了靳永贞,他沉下了脸,将脚从楚谨的背上移开,心中一团火无处可发。
楚谨明显感受到气氛一滞,他的眼骨碌碌的一转,一个翻身弹起,凑到温良玉那张俊美却带了丝邪气的脸前,“我还没仔细问问,救王爷的人身手挺不错,王爷若随便找个阿猫阿狗,只怕没两三下就让那小子给打趴了,不过我看那剑法的路数好似出自靳家军,王爷,难不成她是传闻中的靳家二小姐?”
墨寒在树上,居高临下的看着自己的蠢师弟,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一点眼色都没有,活该被温良玉修理。
楚谨看出温良玉不想说,至于墨寒更别指望,说不定张公公——
“张公公,跟楚大爷说说,真是靳家二小姐?”
张公公在心中叹了口气,为免被牵连,连忙低下头,退了一步。
“可是明明说他是战天的异姓弟弟,难不成他们现在成了一对,王爷师兄你被戴绿……”
他话还没说完,温良玉的剑尖已经如风似的指向了他的脖子。
看来真是让他给猜中了,楚谨也不怕温良玉伤他,难得看对方失控,他正乐着,“改日我再找她好好打一场。抓住她之后,我帮王爷问问她跟战天的关系。”
剑尖已经触到了楚谨的皮肤,渗出一滴鲜红。
“不许动她。”之前靳永贞的手未伤,或许还能跟楚谨一战,但现在——她的剑法再好,却也因为手伤,没几招就会露出破绽。若有几分能耐的高手,都能将她一举擒获。
“王爷开了口,”楚谨的声音带着笑意,见他真的发起了脾气,立刻见好就收,“当师弟的自然得听从,放心吧!我不会伤王爷的心头人。不过王爷,我听说汉阳战天送王爷八名美人,看在我这么卖力的陪你消气练剑的分上,可不可以让我瞧瞧?”
消息挺灵通,温良玉淡淡的看着楚谨,看来怜儿的嘴巴不牢靠。
“你来迟了一步。”温良玉收起剑。
“什么?”
“我让若安把人全带进京去了。”
“又给那小子?”楚谨一副捶心肝的模样,“我的心好痛,王爷就是偏心,有美人就只想到四师兄。”
温良玉根本不理会他的喳呼,那八个美人柳若安要如何处置,要留要放,他也不过问。
张公公上前,拿了帕子让温良玉拭手,趁机低语了几句。
温良玉的嘴角一扬,立刻大步流星的离开。
“喂!王爷,你怎么走了?你还没给我交代,美人——我要美人。”楚谨要去拦人。
墨寒从树梢一跃而下,挡住了他的路。
“看来你并不真累,还有心思想美人,”墨寒阴阴沉沉的打量着他。“跟我打一场。”
楚谨见他神情,立刻摇头,退了好几步。“不要。小弟我可不想伤了条胳臂、腿的。”
“放心,今日不伤你的胳臂、腿,”墨寒的剑直指着他,“只划花你的脸。”
“爷是靠这张脸吃饭的,这可不行。”一张脸都被胡子遮了大半,楚谨还说得理直气壮,他纵身一跃,逃之夭夭。
“短时间别出现在王爷面前。”墨寒看着也没留,只淡淡交代,“尤其见到靳二小姐——不,你绝对不能让她瞧见。”
靳二小姐!楚谨笑得灿烂,这真是皇天不负苦心人,可让王爷找到了人。
他太开心了,一定得要赶快去找大师兄和二师兄,告诉他们这个“王爷师兄”的好消息。
不过在去找大师兄和二师兄前,他要先去追上四师兄,美人啊!美人等等我!他的身影消失在黑暗之中。
靳永贞看着怜儿在浴池里倒香粉,一下子满室馨香,在一片烟雾弥漫中,她脱去衣物坐在池里,不知是对谁发脾气似的拍着水面。
怜儿见状,识趣的没说话,只是跪在浴池旁,不顾靳永贞觉得多余,坚持在水面上洒满花瓣。
“怜儿,你说这宫里的人,怎么都不管管他?”终于忍不住,靳永贞开了口,“连沐浴净身都如此大兴土木,大费周章,这温良玉真是荒唐到了无法无天的地步了。”
“王爷行事确实荒唐,只是普天之下除了小姐外,怜儿看谁也管不动王爷。”
“胡说八道。他现在都收了八个美人让我走了,我哪有那个分量。今天只给他一把盐还是便宜了他。”靳永贞停下了动作,喃喃自语的说:“怎么我行走江湖多年,没想过学使毒呢?”
用毒让他不能说话,说那些甜言蜜语迷惑人心,用毒让他不要长那么好看,或许一开始她就不会注意他,这些年来也不会被他左右心神。
“小姐要什么毒?”怜儿侧着头,看着靳永贞一脸落寞,不由轻声问道:“我有位兄长使毒很厉害,只要小姐开口,怜儿都能替小姐拿来。”
靳永贞微惊的看着怜儿。
怜儿对她眨了眨眼,这才意识到自己差点曝露了身分,“说笑的。小姐也知我无父无母,只是不想看小姐难过。”
“我才不难过。”靳永贞一脸的倔强,“现在每人都找到自己的路,战天和我可以离开,温良玉抱他的美人过一辈子,很好……太好了。”
“好或不好,怜儿不清楚。只知道今日小姐在堂上所做之事,若王爷追究,别说小姐,就连战天——王爷都可以轻取性命。”
“我知道,”靳永贞转身趴在池边,仰头看着跪坐在池边的怜儿,“这件事是我错了。”
洒完了一整篮的花瓣,怜儿这才停了手。
“小姐可知战天是北晋人?”
靳永贞点头,“知道。我也知你想说什么,你担心他对我不利,因我是灭了北晋的北周大将卫国公的孙女,是吗?”
怜儿静了好一会儿,“之前未见战公子是有担忧,但见了之后——战公子待小姐好,怜儿看在眼里。只是小姐真了解战公子?”
靳永贞眼底闪过困惑,“怜儿,你到底想说什么?”
怜儿在心中叹了口气,战天可以为了一个情字,看在靳永贞的分上,忘了亡国之恨;温良玉也可以为了个情字,为了不能靳永贞难过,不杀战天,只是放走了战天,只怕将来对北周有害。
“晴夫人是战天的母亲,据闻曾是北晋君王的后宫美人之一。”
“你是说战天是北晋皇族?”
怜儿点头。
这点倒是靳永贞没料到的,但是——“纵是皇族,国既已灭,荣华富贵也成昨日黄花。”
怜儿轻叹,若战天认命倒无妨,只是这些年他行走各国,表面上看来是个结交权贵、赚取财富的卖艺商人,实际上战天并不只是个商人这么简单。只是这些话,她无法坦诚,王爷并不想让小姐知晓。
“纵使不谈战天是否有野心,就单谈情感——小姐将之视为兄长,战公子呢?他也把小姐当成妹妹吗?”
这个问题问倒了靳永贞,在今天以前,她可以理直气壮的说当然,但方才战天在房里的一番话,令她一句否认的话都说不出口。
“看来战公子并没把小姐当妹妹,”怜儿心如明镜的看着靳永贞,“小姐知道了他的心思,难道还要跟着他吗?”
“怜儿,”靳永贞微微一笑,“战天是个君子,这些年来以礼相待,他待我极好,是兄长也是救命恩人。”
怜儿看着靳永贞脸上的笑,心中没来由的同情战天。当君子是好,但是有些时候君子太以礼相待,就失了先机。尤其他的对手还是以流氓耍赖当手段闻世的温良玉。
“怜儿觉得小姐真幸运。”
幸运?靳永贞不解的看着跪坐在池边的怜儿。
“是啊!想想以前小姐身边有王爷凡事护着,离开了王爷后,又遇上了与王爷相貌不分上下的战天,对小姐好,让小姐离开皇城之后还能平平安安,这不是幸运吗?”
靳永贞静下来一想,自己确实也是幸运,但她不得不老实说:“怜儿,其实我当年面上说的好听是为了报战天的救命之恩,实际上……我是看上战天长得好看才愿意跟着他的。”
怜儿闻言,忍不住笑了出来,“怜儿猜想得到。小姐是个重外貌之人,只要遇到好看的人心都软了。就像与王爷初识之时,因王爷俊秀,小姐另眼相待,战公子也长得好看,难怪小组会心软。只是小姐,战公子长得好,这些年来待你也好,你对他真的都不曾动心吗?”
动心?战天?靳永货摇摇头,看着水面上的红色花瓣,“心里有了人,就装不下别人了。他是兄长,只能是兄长。我与他有五年之约,用五年的时间报他救命之恩。”
之后,她会离开。但这个决定她并不打算跟怜儿说。以免她管家婆的性子又起,自己耳根子不能清净。
讲到承诺,怜儿知道再说什么都无法说服靳永贞。只是王爷不是个大方的男人,他绝对不肯让小姐待在风华绝代丝毫不输自己的男人身边。
靳永贞深吸了口气,连头带人整个沉入池里,沉进水里,耳边没了怜儿的声音,只有一片安静。
只是这片安静却透露了一丝的不寻常,她将头探出水面,毫无准备的直接就对上了一双深潭似的漆眸。
她吃了一惊,身子一滑,差点又沉入水底。
温良玉有力的双臂扶住了她。
她扯回自己的手,语气有一丝气急败坏,“转过身去。”
“这是本王地盘,有你说话的余地吗?”温良玉的话摆明了消遣之意。
靳永贞回他一记白眼,衣服虽摆在不远处,但若要拿肯定得离开浴池,她将身子一沉,庆幸水面上满是花瓣,若真要看也看不出什么。
“王爷不在四知苑,跑来这里做什么?”
四知苑?他打趣的看着她,“来这里自然是因为在四知苑欢畅得很,流了一身汗,想来沐浴一番,没想到你已经在这里等我。”
“谁等你,你不要——”她蓦然闭上了嘴,何必跟他发脾气,她与他之间已经无话可说,他身分矜贵,以捉弄人为乐,认真只是苦了自己,“扰了王爷雅兴是小的不是,但小的还得顾念名节,烦请王爷稍离半刻,小的马上穿衣离开。”
“名节?”他撩起一把她散在水面上的青丝,“这东西你还有吗?”
“你——”她气得挺直身子,凉冷的空气袭来,想起自己一丝不挂,只能既尴尬又不甘心的连忙缩回水里。
“无须惊慌,虽然本王眼没瞎,辨得出雌或雄,但因你口口声声说自己是战靳,你是叫这个名字是吧?”
她瞪着他,几乎要咬牙切齿了,“是。”
“极好,既然你是战靳,是名男子,所以本王就把你当成男子,同为男子,裸身相对,无须惊慌。”
她快要气晕过去了,都到这个节骨眼了,他还要取笑她。
“王爷,小的是王爷的救命恩人。”她瞪了他一眼,“请王爷就当报恩,暂且移驾他处。”
他好笑的看着她,缓缓的站起身。
靳永贞见状暗松了口气,没料到他不是往外走,反而解开衣带,脱掉身上的紫袍。
靳永贞的眼睛瞬间睁大,差点又身子一滑,整个人沉进水里,她连忙稳住,气急败坏的说:“你做什么?”
他低头看着她一张脸又红又慌,不由一笑,“没什么!你是本王的救命恩人,本王向来知恩图报。陪你沐浴,就当报恩。”
陪她沐浴……当报恩?靳永贞瞪大了眼睛,这般无耻的话,普天之下也只有温良玉可以说得如此理直气壮又坦荡荡。
“本王还没伺候过人,”温良玉目光缓缓的打量着她,“该先替你洗发还是洗身子——”
“闭嘴。”她整个人都红了,也不知是羞还是气的。“王爷收下了八名艳妓,便是同意战天与我离去,所以还请王爷自制。”
他脱衣的手顿了一下,眼中严厉一闪,“靳永贞,别在这个时候跟本王提战天。”
“我是战靳,”赌气似的,她对他吼道:“不是靳永贞,你出去。”
温良玉没有动作,神情铁青的看她。
她看着他闪着怒火的眼神,不祥的直觉让她全身泛起一阵鸡皮疙瘩,下意识的想远离,但她一动,他却突然弯下腰来,惩罚似的拉扯她的头发。
她痛呼了一声,不由自主的仰起头,还来不及骂人,他已低头吻住她的唇。
靳永贞不敢相信他竟敢用方才碰了别的女人的唇碰她,她用牙齿咬住他的下唇,尝到了血腥的味道。
温良玉一痛,松开了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