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是你!厨房还跟我抱怨最近耗子很多,原来是你这只大耗子!明明平常不会惹是生非,怎会一做就做出窝藏男人这种荒唐事啊?”
听着马总管连珠炮似的大吼,茱萸不禁庆幸自己的决定是对的──她以陪她去邻村买药的理由约马总管出府,直至入了山才坦白告知实际目的地及缘由,震惊不已的马总管气到连敬称都省略了。
“小姐这不是在为难我吗?你不怕老爷也就算了,干么拖我下水? 这种大事我若胆敢知情不报,你以为我这条老命保得住吗?”骑在马上的马总管一扯缰绳,马头都还没回转,缰绳就又被扯了回来。
“他不是坏人,等他伤好就离开了,求求您,帮我好不好?”知道面恶心善的马总管只是嘴巴凶了点,茱萸努力想要说服他。“只要让他问问一些事就好,就算事迹败露,我也绝不会让爹知道您到过这里,拜托……”
难得听到寡言的小姐说出这么一长串的话,马总管戚动到想哭,问题是……他现在比较想为项上人头不保的自己痛泣啊!
“要我怎么帮你嘛? 若是被老爷知道,你自身都难保了,更不可能护我啊,你呀!真是……哎哟、哎哟──”被那双盈满恳求的无辜大眼直视到无法招架,进退两难的马总管倏地抱头哀号。
“那您……还是决定要告诉爹吗?”茱萸低声问道,声音听起来很沮丧。
马总管抬头,那难过低头的模样让他心疼极了。为什么老天爷要给他这样的磨练啊?他哀怨地长叹口气,只好把命都豁出去了。
“算了算了,快带我去。”与其僵持着,倒不如快点把事情了结,在这山道待越久越容易被人发现。
原本还颓然低垂的螓首倏地抬起,扬起了开怀的笑。〞这里。”茱萸纵马奔驰,领头迅捷地往林间小道穿去。
他……是不是中计了啊?马总管错愕地眨了眨眼,开始有点后悔自己答应得太快,但人都去得远了,也只能叹口气,认分地跟上去。
小姐单纯好骗。阅人无数的他可没那么容易打发,就别让他发现那个混小子别有居心,更别想从他这儿采得任何有关村子的机密。
马总管打定主意,准备一看到人就先来个下马威,没想到──
“抱歉麻烦老丈走这一趟,晚辈有伤在身无法下山,请您见谅。晚辈此行是为主找寻故友,若您知道线索,盼能不吝告知,好让他们完成相聚的心愿──”
在马总管一踏进山洞,霍戎就已判断出他的个性,将无用的男性魅力敛下,转以令人感动的缘由及谦冲有礼的态度,将对方的心收服。
结果准备来找碴的马总管不但连一句鄙夷都没哼,还主动追问各项细节,帮忙从脑海里努力过滤任何符合条件的人。
想当然,霍戎只透露了关于许姓男子的线索,对于玉锁片及庞琤的存在完全回避不提,那技巧之高超,丝毫没让马总管起疑。
“我们这村子真的没你说的这号人物,邻村的贫富差距较大,要不要我去帮你探探?”马总管想不出来了,但对霍戎的赏识让他极为热心。
一直静默在旁的茱萸闻言欣喜扬笑,有了马总管的掩护及帮忙,那他就更可以安心在这里养伤了……然而心念才刚闪过,他的回答就让她的笑僵在唇畔──
“不,老丈的帮忙已经够多了,晚辈会自己想办法,等到我能下山,就会离开这个村子,不会为你们带来麻烦。”
霍戎刻意不看向她,因为他不想再在她脸上看到那抹会让他心拧的表情,但她微微僵直的动作仍清楚地告知了她所受到的打击。
胸口一股窒塞的抽痛,让他突然恼怒了起来。
可恶,她不重要,一点都不重要!她本来就只是他用来探知消息的管道罢了,现在他的体力已大致恢复,他要找的人又确定不在这个村子里,他根本没有必要再浪费时间在她身上!
霍戎很坚定地告诉自己,那抹痛楚却挥之不去。
“那也好。”虽然马总管很想帮忙,但对方都这么说了,再坚持下去反而变成多事,他点点头,转向茱萸说道:“小姐,之后霍公子所需的食物和用品我会派可以信任的人送来,您别再到这儿了,免得被老爷发现。”
并不是他觉得这年轻人有什么让人怀疑之处,但为了他的老命着想。还是别让小姐再靠近这里比较妥当。
“没关系。”茱萸连忙摇头。她隐瞒了那么久都没被发现,再让她照顾最后的这段时间又有什么关系?他都要离开了……难过急涌而上,她的唇倏地抿紧。
“姑娘家摸黑走山路总是太过危险,在下觉得端木姑娘还是听从马总管的意见比较好。”没想到连他也附和马总管。
茱萸不可置信地望向他,却只看到挂着有礼微笑的客套表情,那双黑眸变得深幽无底,温煦的笑意没了,会惹她发笑的轻松语调也没了,疏远有礼的称呼在彼此之间划下鸿沟,仿佛他们只是初次见面的陌生人。
“是啊是啊,就这么说定了,我们还得去邻村买药掩人耳目,也该离开了。”欣喜霍戎的通情达理,马总管只顾着放心,并未留意到茱萸的不对劲。“小姐,走吧。”他率先走出,想赶快让事情顺顺利利地结束。
茱萸并未即刻跟上,踌躇地逗留原地。他是因为马总管在场才会故意用那种态度对她吧?她静静地等着,等着他轻声扬笑、等着他再跟她说些话,盈满期待的水眸一直紧锁着他。
沉默无声催促着他,霍戎抬头。
“谢谢端木姑娘这段时间的照顾,再会。”疏远未变,客套未变,唇边淡扬的笑反而比冷漠更加伤人。
霍戎强迫自己迎视她的目光,看着她眼中的期待被困惑不解完全击碎,他暗自握紧了拳,不让漫然涌上的不舍影响他的冷硬。
茱萸愣住,她想说话,脑子里却空荡荡的,心里也空空的,她却不晓得这是为了什么。在他冷淡眸光的注视下,她只做得到轻声重复那两个字──
“再会。”
自山洞离开后,茱萸镇日陷入了怔仲,不晓得自己的异样全被爹爹看在眼里,也不晓得爹爹和弟弟交换了眼神,她的心思全旋绕在霍戎那令人费解的转变。
是因为马总管的关系吗?是不是马总管离山洞不够远,所以他才不用两人独处的态度对她?
翻腾的思绪一直困扰着她,这一夜,虽然他已叫她别去,她仍借着月色出了村庄,直至人了山,才点起灯笼快步急奔。
她第一次有那么强烈的冲动想问为什么,促使她亟欲在最短的时间见到他,即使都快喘不过气,也不肯暂歇脚步。
然而,当她奔至了山洞,里头空无一人的情景震得她全身冰冷,几乎连手中的灯笼都拿不住。
不仅人不见了,就连所有存在过的痕迹都收拾得干干净净,只有一项不属于此的物事置于地上,让人无法忽视。
她走近拿起,发现那是一个小布包,她从沈甸的触感得知里头包的是银两,顿时像被人狠狠拧碎了她的心,她愣站原地,一步也移动不了。
她不要他的感激,不要他这种回报,她只是想……只是想再跟他聊聊天,把握所余不多的时间再多聊一些,就这样而已……
“报上名来──咦?”快步冲进的人影越过她,直接张臂挡在她前方,却狐疑顿住,又迅速回头望向她。“人呢?”
茱萸怔怔地看着突然冒出的小煦,水眸不曾稍瞬,人是映入了眼,却像是完全没将他看进眼里。
她应该被吓到,但她却什么都感觉不到,就算此时是父亲出现也不会让她感到惊讶。她的神魂仿佛被取走了一部分,就像这个被清空的山洞一样,整个人虚虚浮浮的,所有的情绪反应都离她好远。
昨晚茱萸因为预计带马总管前来,难得空了一晚没过来这里,害得想找出她为何睡眠不足的小煦苦守一夜,却一无所获。
今天她失神的模样和父亲的暗示,引得小煦又守在她的房前,在逮到她暗夜离家的诡异行径时,甚至还能沉住气跟到这儿,结果还是什么也没发现。
得不到回答,小煦不死心地在山洞里四处寻找蛛丝马迹,越找越气。
“没有人啊,你这么晚来这种鬼地方做什么?”啥证据也找不到,他又跳回她面前逼问。
他还以为山洞里躲了什么人要和小草私会,一冲进来就想先发制人,却反而弄得对着山洞大喊的自己像个傻子似的。
是啊,他都不告而别了,她还来这里做什么……隐于袖下的手紧握着那袋银子,茱萸神情恍惚地离开了山洞。
小煦看得心惊,气也不生了,赶紧一路追喊。
“小草,怎么了?你别不说话……你不会还是睡着的吧?我听过有人会在睡梦中无意识到处走,别跟我说你染上了这种怪病哦……如果醒着的话就应我一下,小草?小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