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天洪最终还是没能抽出空去送龙天宙进考场,因为花泪痕病了。
他的身体本就被寒毒侵蚀得只剩一具空壳子,随时可能见阎王,龙天洪又给他服错药,再加上……咳咳咳,纵欲过度,他要还不病,那就奇怪了。
他这一倒下,外头马上乱成一锅粥。逼宫之事已迫在眉睫,主事者却卧床不起,让其他人怎么办?
但别人急,他倒不急,悠哉悠哉地躺在床上,等着龙天洪服侍他。
龙天洪端了十二样小点,加上一葫芦纯阳酒——这酒又经房宝儿改良过了,先前她只想维持他的阳气,不被寒毒消耗,以减少一些痛苦。
但见龙天洪对他真正动了心,加上他这回亏损太大,不想办法帮他补中益气,谁知他会不会提前夭亡,到时龙天洪还不哭死?
所以房宝儿努力重新配药、泡酒,务必护住太子的小命,直到龙天洪找出解毒的方法为止。
龙天洪干脆死缠活赖将太子留在自己寝宫,就算外头那些人都骂她狐狸精,迷得太子连正经事都忘了,她也不在乎。
在这世上能有什么正经事比他的性命重要?
反正她就是不放人,他们有本事就来抢,看她不把他们毒得人仰马翻不可。
东宫的属官把她骂得狗血淋头,有人甚至将她的祖宗十八代都查出来,送到太子面前,请殿下莫贪一时之欢而断送一世前程。
花泪痕只是淡淡地将那些谏言搁在一边,照样任凭龙天洪摆布、养病。
大家都以为他被她迷惑了,才会做出这等“君王不早朝”的蠢事。
事实上,他哪里有如此迷糊,他要真这么蠢,早没顶在这诡谲的宫廷中,尸骨无存了。
他们说她在利用他、别具机心、图谋不轨,恐害他性命。
这些事早在东方王府初见时,他就知道了,也派人查过了,她接近他确实是有目的——不就想杀白云妖道吗?这很好啊!他对那老牛鼻子也没啥好感,有人肯帮他除掉祸患,他开心还来不及,怎会阻止?
他只关心一件事,她对自己的感情是不是真的?
而经过这段时日相处下来,他已万分肯定,他们确实是两情相悦、两心相许。
那么他借她一点势,帮助她完成梦想,有什么不好?
何况她想杀的人,也正是他欲消灭的人物,把这样一个混账东西送给她消气,他觉得很好啊,不晓得外头那些人的反应为何这样大?
那些人想鱼跃龙门想得疯魔了,每天都要讨论、时刻都想集会,就巴不得立刻冲进皇宫把他父皇拉下马,拱他上位。
他们也不想想,父皇倒行逆施那么多年,平均一个月会遇上三到四回刺杀,可父皇还是活得好好的,凭的是什么?
逼宫没有那么容易,要讲天时、地利、人和,否则一朝事败,多年辛苦付之东流就算了,参与者个个可都要族诛。
他觉得自己这一病也是好事,晾晾那票脑袋发热的家伙,等大伙儿都冷静下来后,再行起事,成功机会必然大大增加。
因此他快活地沉浸在温柔乡中,从中秋一直养病养到立冬,养得他整个人都圆了一圈,再不复昔日的虚弱瘦削,脸上也渐渐有了红润之色。
但他还是坚持自己尚未痊愈,每天就赖在床上等着龙天洪的服侍。
龙天洪也喜欢服侍他,她天性喜欢照顾弱小,看他们因为自己的照顾而日渐茁壮,她心里总有说不出的成就。
今天,花泪痕一见她进来,很自然地挽起袖子。
“要先取血,还是先吃饭?”
龙天洪放下餐食,纳闷地看他一眼。“你都不问我为何要取你的血?”
“我只要知道你不会害我就好,问那么多干什么?”再说,她的底他早就摸清了,不就是要他的血研制解药吗?这对他只有好处,没有坏处,为何要问?
况且,他摆出这样全然信任的态度,她只会感动,加倍对他好,他得利多多,白痴才会怀疑她。
果然,她一听他的话,立刻眸泛水光。“不必再取血了……嗯,这段日子辛苦你了。”她不知道如何跟他解释取血的问题,只得转移话题。“今天想吃什么?”
别小看这十二道小点,全是她按照房宝儿给的食谱亲手做的,能补中益气,对他的身体极有帮助。
他想了一下。“小米粥吧!菜你看着挟就是,横竖我的口味你最清楚,做的的东西一定好吃。”听说不必取血,他又窝回床上,等着她来喂。
她又被他的话感动得唏哩哗啦的,温柔地给他添粥挟菜,坐到床边,慢慢喂他。
他吃一口,就赞一句,直把她夸得天上有地下无。
她眉开眼笑,服侍他越发尽心尽力了。
“对了,你的侍读又来求见了,你真的不见?”
“不见。”他笑嘻嘻地望着她。“见他不如看你,这才是真正赏心悦目。”
“贫嘴。”她嗔骂一句,眼里却流露浓浓情意。毕竟哪个女人不喜欢自己男人迷恋自个儿呢?“但你总不能老晾着人家吧?万一他真有要紧事怎么办?”
她是喜欢他,恨不能朝朝暮暮。永远相守,可她也期待着他逼宫成功,届时,白云妖道失了势,她才有机会报仇。
“你也休养这么久了,是不是该办点正经事了?”她说道。
“你确定我的身体已经完全康复?”
“这……”她想了又想,心里暗暗盘算着解毒丹的炼制,就算没有十成把握,九成应该有吧?便用力点头。“差不多了,最慢……半个月吧,应该可以痊愈。”
闻言,他有几分兴奋,本以为自己必死无疑了,想不到会遇见她,让他的人生起了大转变。
“从此不再畏寒?”他问。
“要完全不畏寒,至少得再调养上三、五年,但不会再像以前那样,夜夜冻得难以入眠了。”她不自觉地回答,完全没发现不知不觉间,她已经把自己的底都泄光了。
“这就够了,这就够了……”尝够了那冷对银月的凄凉滋味,如今他能好吃好睡地养着,不是上天的恩赐,全是她的功劳。“天洪,我该怎么感激你呢?”
“你傻啦,我们什么关系,还要你感激?”
“是啊!”他轻轻地笑了起来。“我们是夫妻,形同一体,何分彼此?但天洪……”他牵起了她的手。“我还是要告诉你,我花泪痕这辈子最幸运的不是降生在皇家,不是贵为太子,不是拥有无上的权势与地位,而是认识了你,你才是我这一生最珍贵的宝贝。”
“泪痕……”她感动地偎进他怀里。对她而言,他何尝不是天上掉下来的珍宝?“我喜欢你,这一点绝无虚假,我可以用性命发誓,今生今世只爱你一人,所以……倘使……我是说……”可恶,她平常也算伶牙俐齿了,怎么事到临头,却无法对他坦白呢?
他看她一脸为难的模样,想了想,大约也能猜到她在迟疑些什么。
他觉得她这样真可爱,大异于平常的聪明娇艳,却有种说不出的柔弱,惹人爱怜。他越跟她在一起,便越是喜欢她,永远也看不够她。
不过还是别太为难她得好,虽然他喜欢她无措中带着慌张的怜人模样,但瞧久了,还是会心疼的。
“天洪,不管你心里有多少话想说,却说不出口,只要我们是真心相爱的,那些都不重要。”他亲吻她的额头说。
“倘使……我的意思是……如果有一天你发现……我对你说了谎话,你会不会生气,然后就不理我了?”
“你不是规定我,要时常对你‘撒谎’吗?”
“是啊!”但那跟她骗他有什么关系?
“那我现在也规定你,必要时……你就‘撒谎’吧!”说着,他又在她唇上偷了一个吻。“就权当你在哄我开心吧!”
“你……”不知道是不是错觉,这一刻,她觉得他珠玑在握,什么事也瞒不了他,包括她的秘密。
但可能吗?像他身体这样差的人,就算有十分本事,也让病魔折腾去七分了,怎么还能看穿她的把戏?
瞧,太子妃秽乱东宫,还想谋害他,他也不知情,若不是她,此刻他恐怕已成白骨一具,哪有能力觑破她的谎言?
可说他无能,他却能在无声无息中收拢一班人,策划逼宫谋反。
据房宝儿描述,投入他麾下的多是二品以上的文官、武将,所以他此次举事,成功机会绝对不下于九成。
所以……他一直在她面前扮猪吃老虎吗?他很清楚她,但一直容忍她,放任她为所欲为?
不知道,她真的看不穿他,就像房宝儿说的,他是个奇怪的人,没人能弄清楚他真正的心思。
不过,这重要吗?她只要知道无论他晓不晓得她的秘密,都愿意无条件地包容她的全部,那便够了。
因为这也代表他很爱她,爱到不管她是何身份、怎生来历、接近他有何目的?
他全盘接受。
易求无价宝,难得有情郎,她能得一知心人如此厚爱,还求什么?
“泪痕……”她抬头,也给了他一个吻。“我好爱你,我发现我每天都会更爱你一些,怎么办?这样没有止尽地爱下去,只怕自己会爱疯了头。”
“那又如何?了不起我陪你一块儿疯。”
从她说出要帮他记着早早过世的母后起,他的心就爱上她了,要论爱得痴狂,他绝对不比她差,他愿意为她做任何事,包括牺牲自己的性命。
他开始有点了解母后为何明知父皇薄情寡义,仍然一心一意跟着他了……无非一个“爱”字而已。
随着身体状况好转,对于过去的记忆也越发清晰,他已经能完全想起当年那场意外的发生经过了。
刺客要杀父皇,父皇捉他来挡,母后又扑过来挡在他身前,结果母后当场身死,他被刺客的掌风扫到——仅仅是擦过手臂而已,就让他病了二十几年,如果没有遇见龙天洪,他大约也快步入鬼门关了。
由此可见,那刺客的功力有多深厚,倘使没有母后那舍身一扑,如今他已经死了,而父皇恐怕就成了现在的他,日日与药罐为伍、夜夜寒毒攻心,无法入眠。
母后那一扑不仅救了他的命,更免去父皇日后的痛苦。
他现在想起母后那含泪的眼,先是不舍地看看他,最后却是落在父皇身上。
当时他只是看着母后满脸泪痕而发呆,以为那些泪是痛到极致的结果,却不知道母后最后望向父皇的泪眼是什么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