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坪左右大的雪白空间,四周随兴摆放着几个柜子,书画、各种颜料、调色盘、画布到处散落。
为了能更专心作画,棠羽菓特地租了这间在杂志社附近的小套房,简单的空间只有卫浴设备跟一张大桌子、画架椅子,其余空无一物。
她伸手摸了摸腹部,胃部好像又开始隐隐作痛。
伸出手,看眼手表。
不行,没时间吃饭了,一个半小时后,她还要到杂志社跟大家一起开会,尤其今天是勾雷尚摄影集最后定案的日子,连勾雷尚也会到场。
而且,她赶画的进度大幅落后!
为了不让爸爸知道她发生意外,他们硬在非洲多停留了一个多礼拜,等她把身体调养好才回台湾。
回台湾后,她除了要赶自己画展的作品,还要常常到杂志社跟大家一起讨论摄影集的包装与整体行销。
再一个月就要开画展,蜡烛两头烧的她常常连吃饭、睡觉时间都没有。
这时,手机铃声响起,棠羽菓放下画笔,小脸左右晃动,积极寻找铃声的来源。
皮包放在门口那个柜子上,她一手抓着画笔,快速走过去,接起手机。
「我五分钟后到。」
是勾雷尚!
「什么?!」她吓得差点跳起来。他又要过来?
「你的声音听起来很紧张,该不会是又没好好吃饭,怕被我知道,嗯?」勾雷尚语带威胁。
这几乎变成他们回台湾后,最常出现的对话。
「才没有!」矢口否认到底。
「你中午吃了什么?」他语气轻松,可是问话内容对她来说可真是咄咄逼人。
「就、就便当啊……」棠羽菓结结巴巴地回答,心中暗自计算,如果自己现在冲去买便当回来,不晓得来不来得及?
不行,完全来不及,他要看的是吃得干干净净的便当盒,那家伙很聪明,绝对没办法糊弄过去。
「好,等会见。」
一挂断电话,棠羽菓马上抓起皮包,明知道可能来不及,她还是想要放手一搏。不知道可不可以直接跟便当店老板要一个别人用过的便当盒?
门一开——
「知道我要来,还想去哪?」勾雷尚竟就站在门外,抬起一手。原本正要按门铃的有力手臂见门开,干脆帅气的横放在门框上,直接大刺刺挡在她面前。
吓!她狠狠倒抽一口冷气。
五分钟可真是咻一下子就过去了啊!
棠羽菓嘿嘿笑了两声,脑袋疯狂转着,希望它能转出一个听起来很漂亮的说法。「我……我……」
「嗯哼?」勾雷尚俯身,俊颜逼近她,黑眸半敛,静静地注视她转动个不停的眼珠子。这个笨女人……
「你抽空过来,我正想要去帮你买杯饮料!」她想半天,突然造出这句。
「真令人伤心,我们都相处多久了,你居然不知道我不喝饮料?」他靠得更近,两人嘴唇相近只剩不到一公分的距离。
要死了!棠羽菓一面小心屏住呼吸,一面在心里暗骂自己还真不是说谎的料。
「不说了吗?」他轻捏着她的下巴,冷冷道。
她心慌地看着他,困难地咽了咽口水。
自从自己答应他「永远要以自己为最优先考量」后,举凡她不爱惜身体的情形,也全被他画在「适用于本句话」的范团里。
勾雷尚冷下脸,收回手,直接越过她,往屋子里头迈进,走到室内唯一的垃圾桶前,停下。
再抬眼,冷淡视线扫向她,棠羽菓当场打了个冷颤!
这个可怕的男人又来了,光是一个眼神,就足以控制她的呼吸频率跟心跳节奏。
她乖乖关上门,走回套房,走到他面前老实招了。
「你不要生气啦!」棠羽菓仰起可怜兮兮的小脸,低声求饶。「我画得太入迷,才会忘记吃饭,绝对不是故意的。」
「我知道你不是故意,可是你有没有想过有人会担心你的身体?」他臀部轻靠在桌子边缘,面向她,双手抱胸。
「我以后一定不会又画到忘记……」话说一半,她突然接收到来自于他「你的保证不值钱」的眼神,她一改努力保证路线,双手在胸前握紧,抬高下巴,信誓旦旦说着,「我、我可以用闹钟提醒自己!」
「不必麻烦了。」勾雷尚嘴角邪肆一撇,仿佛心中早有决定的模样,让她浑身一颤。
「什么意思?」她问得心惊。
「今天摄影集定案会议后,后续行销我不希望你插手。」他讨厌任何控制不了的局面。
既然她老是忘记吃饭,他多得是办法让她从此乖乖按时进食,再也不会漏掉任何一餐。
「可是当初说好……」她担心地皱起眉头。
「我知道自己当初说过什么,不过,我现在改变心意了。」勾雷尚放开手,倾身靠向她,突然的逼近令她暗中轻轻吸了口气。「有意见吗?」
「可是……」她想反驳,无奈脑子突然变得像浆糊一样粘粘稠稠,根本运转不起来。
「另外还有一件事,直到你画展拉开序幕那天之前,我暂时不接工作。」他嘴角勾起满意微笑,继续说道。
「什么?!」她惊喊。
像他这样热爱工作、冒着可能被雄狮攻击的危险也要拍照的男人,居然说他暂时不接工作?!他疯了吗?
「先前你无偿当我助理两个月,现在换我回报你,我会天天带吃的过来,盯着你通通吃完。」他低喃着,明明是霸道到不行的宣示,搭配上他温柔的低语,她居然完全反驳不了。
宣布完以上两点,颀长身躯缓缓从桌边离开,在她瞠目结舌时,勾雷尚走到她身边,一手搭上她肩膀,领着她往外走。
「等等,如果你不接工作,阿志都不会说话吗?」被他半强迫带往门外,不用问她都知道,他要抓自己去哪里——
吃饭。
不晓得是不是自己在病床上昏迷两天两夜,真的吓到他了,回台后,他比照在医院时的标准,恨不得她天天好吃、好睡,最好什么事都别做,才能确保身体健康似的。
「他要说什么?你以为谁才是老板?」勾雷尚眉一扬,眸光向下睨她一眼。
「顺便通知你一声,阿志从今天起,暂时会到杂志社,他知道我要什么,以后沟通工作就交给阿志。」
「什么意思?」她诧异地张大嘴巴,傻傻问。
「意思是——」他把她带出套房,轻轻把门阖上。「接下来这一个多月,我们可能得常常孤男寡女的关在这里面。」
勾雷尚帅气的把头往套房轻点一下,语气轻松,眼神却故意流转出浓浓的暧昧神色。
「什么?!」棠羽菓浑身一震,全身陡然忽冷忽热起来,一下子感到惊悚,下一秒又偷偷期待着。
天啊,她快精神错乱了!
「别露出想把我扑倒的表情。」他不断翻搅她的情绪,当作她不好好照顾自己的小小惩罚。
「我、我才没有!」被人猜中一半心事,她窘得当场烧红小脸,欲盖弥彰的表情换来他使坏的浅笑。
「不是扑倒?这么说——」他一手抚摸下巴,眸子里看不出任何戏谑成分。
「是想念我腹部那六块肌喽?」
以为他要说的是「这么说是我误会了」的棠羽菓,一听这话,羞恼地奋力扭动肩膀,从他掌下挣脱开来后,马上朝他大吼,「勾、雷、尚!」
这个可恶的男人,就算有所察觉,不能放在心里就好吗?干么非要说出来气人不可。可恶!
「怎么,现在就想摸吗?」像是玩上瘾,从不与女人打情骂俏的勾雷尚,居然一次又一次逗着她。
看着她脸颊红红的模样,他不由得笑开来。
比起前一阵子、她躺在病床上毫无生气的模样,现在这样又怒又羞又窘的表情好多了!
「你、你——」棠羽菓你了半天,依然吐不出能阻止他继续亏自己的话。不行,她得赶快转移话题才行!「你参加比赛的作品寄出去了吗?是用公狮的照片吗?」
想起那批照片,他脸色陡然一沉。
为了掩饰突然变糟的情绪,他候地转身就走,直接往电梯大步前进。
那些照片是她拚死救回来的,他一张不留,通通交给出版社,参赛作品是其他照片,她从未看过。
棠羽菓不明所以,快步追上他的步伐,与他并肩走着,偷偷打量他突然黯下来的脸色。
「终于知道要关心一下这件事。」勾雷尚很快恢复轻松表情,瞄了眼身旁的她,再次伸出手揽住她肩膀,将她紧紧搂入怀里。
想起那起火灾,他到现在依然心有余悸!
事后听说是旅馆内老旧电线走火,才引发这起一发不可收拾的火灾。
「我没有不关心。」听见他嘴里不轻不重的抱怨,她稍微推开他,仰起小脸,认真表明自己的心意。「我很关心你,真的!」
俯视着她略带着急的小脸,勾雷尚的心大受震动,感觉有热气冲上脸,有力手臂略施力,让她乖乖待在他身侧,不要再直盯着他的脸看。
柔软的女性身躯紧靠在自己怀里,两人之间几乎毫无空隙,他把下巴顶在她头顶轻柔地摩擦着,感受她秀发柔滑的触感。
「既然关心,为什么没问?」他问得有些漫不经心。
两人在电梯前方停下来,棠羽菓按下按钮后,垂下头,小小声咕哝,「我怕你会觉得烦……」
听了她的嘀咕,他忍不住皱眉。
电梯抵达两人所在的六楼,勾雷尚搂紧她,走入电梯。
电梯门阖上后,他低下头,黑眸牢牢盯着她不发一语,直到她感受到莫名压力,正想转开脸时,他终于开了金口——
「你可以问我任何事,我保证绝不会觉得烦。」
她感觉心弦被人轻轻拨动一下,心跳瞬间变得飞快。
「不过,没关系,我了解。」他停了两秒,再次缓缓发话。「你对我肉体的兴趣,远远大于对我的脑子。」
闻言,她抬头看向他,焦急辩白,「才不是这样!」
「在丛林里时,你的眼神可是相当直接。」勾雷尚故意不看着她,把视线盯在电梯楼层显示面板上。
「就说了,真的不是这样!」她低喊。
虽说不是这样,但其实有部分的确是如此,因为他身上的六块肌,实在是……
她用力咽了咽口水,……非常结实!
「看你这样子,八成是想起来了。」
听见他调侃的低沉嗓音,棠羽菓猛然回过神看向他。
这一看,简直宛如白兔掉入野狼陷阱,只见他早已望着她,还对她露出「抓到你」的狡狯眼神。
「我一点都不介意你对我的身体有幻想……」
勾雷尚捧起她的小脸,低哑嗓音仿佛正在蛊惑着她,缓缓俯下身,在装有监视器的电梯内深深……吻上她……
四个月后,棠羽菓的个展圆满落幕,画作卖出两大两小,大的那一幅约有2.5公尺长,主题是「丛林里的月光」。
虽然卖出数量不多,但因有大幅创作被收购,她获得一笔不错的收入,不过最棒的是——有一名据说来自法国的画廊老板也来参观她的个展,并力邀她也在法国开一次个展!
经过求证,确定不是诈骗后,棠羽菓立刻答应对方要求,六个月后将在法国巴黎展开自己第一次的国外个展。
而勾雷尚的摄影集也已制作完成,在台湾大卖,今天晚上是他的庆功宴,由最近心情极好的棠父作东。
杂志社员工与勾雷尚一伙人陆续抵达日式餐厅,准时开席,所有人围着一张长条桌用餐。
阿志看,向从不出席这种场合的老板,勾雷尚现在正坐在这里,冷淡看着大家酒过三巡后的笑闹。
棠羽菓也看向勾雷尚,不过她心里想的是——还没跟爸爸正式报告自己正在跟他交往的事,。
她知道爸爸一直想撮合自己跟陈大哥,虽然爸爸最近身体状况良好,但天晓得爸爸听到这个消息时会有什么反应?
她——不想冒险。
棠羽菓才刚想到这里,就听见棠父又想敬勾雷尚酒。
「勾大师,我敬你,你的作品实在太优秀,才能在短时间内卖得这么好,谢谢你肯点头答应跟我们合作。」喝得半醉的棠父脸红通通。
「是令嫒说服我的,这杯酒你应该敬的人不是我。」等一下还要开车的勾雷尚技巧性婉拒,把球拨给棠羽菓。
「对,对,羽菓,来,我们父女喝一杯。」棠父点点头,马上把注意力转到女儿身上,话说完,还打了个酒嗝。「嗝!」
「爸,你今晚喝太多了!」她看得猛皱眉,阻止爸爸再喝。「医生上次不是说酒要尽量少喝吗?」
「医生的话是参考用的,再说,今天不同,我们可是在庆祝杂志社起死回生啊!」棠父见女儿也不依自己,转移目标,将酒杯举向杂志社主编陈世明。「来,世明,这次也谢谢你的帮忙,让摄影集大卖!」
「栋大哥。」棠羽菓看向主编陈世明,摇摇头。
陈世明微微一笑。「伯父,我只是做自己分内该做的事,不敢居功。」
棠父正要再开口说话,眼角一瞄,看见一名身挑高躲的美丽女子走到他们桌边站定,一副正在等什么的样子。
「小姐,有事吗?」棠父朗声问。
「不好意思,打扰各位,我想找勾大师说句话,不晓得方不方便?」于可卿上次接拍阿尔法案子后迅速窜红,现在她已经冲上模特儿一姊的位置。
对时尚圈并不陌生的杂志社众人,立刻有人认出她来。「请问你是于可卿吗?」
「对,我是。」
于可卿微笑点头,一回答完,众人间又爆出一阵轻呼。
「勾大师,不好意思,我是否打扰到您?」
勾雷尚快速看眼阿志,阿志马上跳出来说话。
「于小姐,我们到旁边说吧。」阿志站起身,想将于可卿带开。
「不,这件事我想亲口跟勾大师说。」于可卿露出自信微笑,又把矛头转向勾雷尚。「勾大师,我不会耽误您太多时间。」
众人好奇的目光,在外型同样出众的勾雷尚与于可卿身上来回移动。
这两个人是什么关系啊?
「抱歉,我先失陪一下。」不想让人有过多不必要的想象,勾雷尚缓缓站起身,朝棠父微微点头示意后,与于可卿、阿志一起走到角落会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