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点半,陈妈准时进来摇醒琉衣,喊她起床吃饭。琉衣睡前服过药,所以早上向来不容易醒来。
当门一开,陈妈突然放声尖叫。
“啊~~你这家伙,怎么会在这里?!”陈妈二话不说,一个箭步就朝床上的韩宕冲来,抡起拳头就往他身上打。
搞什么鬼!韩宕下意识伸手掳住陈妈手臂,两人四目相接,只见陈妈怒红了眼,仿佛想将韩宕吞下肚似的。
“亏小姐好心带你回来看医生,没想到你竟然趁晚上我们睡著,偷跑来小姐房间……你你你说,你昨晚对我们家小姐做了什么——”
“我没——”
“骗鬼!都被我逮到了还说没有?!”陈妈用力挣扭著手臂。
身体仍带伤的韩宕哪敌得过陈妈的蛮力,一下就被她连拉带扯拖离琉衣的床上。“磅”地一声,韩宕屁股结实著地,真的是教他妈的痛死人。
两人这一闹,把琉衣吵醒了。
“怎么了?”她揉著惺忪睡眼,瞧著缠成一团的陈妈与韩宕。
“这、这家伙趁你睡觉,偷跑进来你房间,早知道我昨晚就帮你把门锁著,这王八蛋,竟然乘人之危……”
“这家伙怎么会在这?!”待在屋前的陈伯听见声响赶来,一见小姐房间多了个男人,陈伯也同样抡起拳头,扑向前痛打韩宕。
“我就知道你这家伙不是什么好东西,男人留什么长头发——你你你,忘恩负义的家伙!早知道我昨天就应该把你丢到外头去,让野狗啃了也胜过留你在这——”
这辈子韩宕从没被人如此恶声怒骂过。他可是蟠龙“帝释天”,谁看见他不是毕恭毕敬,脑子里连点坏水都不敢乱想的,就这两个老家伙最大胆,不但骂他,还动手揍他!
“你们怎么回事?”韩宕忍著胸痛用力挡开两人,结果却牵动了胸上的伤口,他难受地捂胸低叫。
一见他表情,琉衣这才急忙下床拉开陈妈与陈伯。“先等一下啦,陈妈陈伯,你们忘了他身上有伤?”
“有伤?有伤就可以胡乱欺负人啊!看我打死他这个王八蛋——”
“不可以再打他了,你们真会把他打死的!”琉衣站在韩宕面前伸手护住他,不让陈伯陈妈再靠近他一步。
“小姐!”
韩宕看著琉衣背影——穿著白色长睡衣,伸长手臂的她,看起来是那么的瘦弱,却又教人觉得神圣不可侵犯,韩宕表情一愣,一股异样的感觉蓦地窜过心头:所有他认识的女人,只有她一个,会挺身站在他面前说要保护他。
“我的意思是他身上有伤,你们昨晚也看过那伤势多严重,在那种情况下,他怎么有办法会对我做出什么事情。”
虽然明白她这么说是为了帮他开脱,的确也是事实,但听在韩宕耳里,仍旧有那么一点不愉快——他的“男性雄风”,好像被人给低估了。
“你说对不对?”琉衣转头要韩宕附和。
韩宕瞧她一眼,讪讪地将头一点。
陈伯突然想到,今早他起床泡茶时发现厨房水壶水少了一大半。“你该不会是半夜起床喝水,结果回来却跑错房间吧?”
“嗯。”这是实情,韩宕点头。
陈妈还是不太相信。
就算像他说的,喝完水回头找不到路,但进房间发现床上已有睡人,正常人都知道该要火速离开,就他大刺刺睡得跟只猪一样!陈妈瞪著韩宕,一副恨不得将他拆吃入肚的狠表情。
幸好韩宕失去了“心”之力,否则若被他“听”见陈妈说他是猪,不气得当场抓狂才怪。
“你出来。”陈妈大手—捞,硬是将韩宕拖离琉衣房间。
“陈妈你要干么?”琉衣追在后头问。
“没事,我只是要问他话。小姐你快去刷牙洗脸,待会儿早餐凉了就不好吃。”
坚决地将琉衣关在她房间内,陈妈、陈伯与韩宕三人转战旁边的那个房间——也就是韩宕昨晚原本睡觉的地方。
当门再度关上,陈妈陈伯两人像两尊门神似地立在韩宕面前。
陈妈怒声质问:“说,你对我们家小姐到底有什么企图?”
韩宕黑眸一转,怪了,当初明明是谷琉衣自己跑来找他,有企图的人应该是她,这两个老人怎么问起他来了?
“你们问错人了吧?是你们小姐主动接近我的,”
闻言,陈妈陈伯顿时气得浑身发抖。这小王八蛋竟敢这么说!
“你说那什么鬼话,什么我们家小姐主动——”陈伯胀红脸凑到韩宕面前。“你搞清楚,小姐是看你可怜,怕你烧坏了脑子才带你回来,你还以为我们家小姐喜欢你啊,也不撒泡尿看看自己是啥德行。”
“你觉得我配不上你们家小姐?”韩宕睑色一青。他对他外貌,向来可是自信满满,这个糟老头竟然嫌弃?!
“当然配不上!”陈妈陈伯两人异口同声。“你连帮我们家小姐提鞋都不够资格!”
韩宕瞪看两个老人一会儿后,突然呵呵笑了两声。
他咬牙切齿地想,这一对老夫妻,真的是跟老天爷借胆了,竟敢用这种语词、这种口气跟他说话!
韩宕难得生气,只见他一张俊睑突然绷紧,一双黑眸射出厉光。一般人见他生气通常都会慌得立刻噤口,唯独陈妈,反而还挺起胸膛指著韩宕鼻子厉声提醒——
“我郑重地跟你警告,不准再靠近我们家小姐,等会儿吃完早餐就给我滚离开这里!”
他韩宕何许人,岂是他人说不准碰、不行靠近,他就真的不碰、不亲近?哼!他就偏不这么做,不然他们想怎样?咬他啊!
看著陈妈陈伯双双离开的背影,韩宕手环胸一屁股坐到床上。
走著瞧!
不一会儿,琉衣探头进来。“你伤口还好吗?”她微笑地看著韩宕。“如果没事,要不要出来跟我们—块吃早餐?”
要他出去看那两张老睑吃饭——韩宕使了个白眼,休想,他又不是头壳坏掉。
“你们吃吧,我觉得胸口有点痛,吃不下……”他故意装出一副病弱的模样。
琉衣一见,眉心立刻担忧地蹙了起来。“不行不吃饭,你躺著,我去帮你弄饭进来。”
琉衣匆匆离开,五分钟后就见她端了只餐盘进来——当然,陈妈立刻跟了进来。
“我就跟你说我来就好,伺候病人谁会比我拿手!”陈妈一把抢走琉衣手上的托盘,她可不想给他俩单独相处的机会。
一山还有一山高,韩宕岂是省油的灯,眼见陈妈“奸计”就要得逞,他连忙伸手捂住胸口,状似疼痛地呻吟了声。
“噢……”
天真单纯的琉衣中计,原本已经转身走了,又忙下迭走来探视。“是伤口痛吗?”
“大概是胸口的伤口裂了,一动就痛……”被她温软的小手摸著,再搭配陈妈那咬牙切齿的表情,韩宕还真觉得万分舒畅,但可不能表现出来。
“那得快点换药才行!陈妈,麻烦你去拿昨晚医生留下的药膏。”琉衣转头吩咐。
“但是——”
“陈妈!”琉衣再催。
拗下过她,陈妈只好把手上托盘放著,急如星火地冲出房间,只求快去快回。
陈妈一定,韩宕精神突然抖擞起来。“昨天真得谢谢你,若不是你见义勇为带回我家,还请医生过来帮我看病,我现在一定很惨。”
琉衣微笑摇头?“那没什么,只是举手之劳。对了,我还得帮陈妈陈伯他们跟你说声对不起,他们刚才的举动没有恶意,他们只是太关心我,所以有时会表现得过于激动。”
“你为什么要对我这么好?”韩宕突然伸手拉住琉衣,将她往他方向拉近。
“呃,你——”琉衣低头看著韩宕的手,像被吓著似的,—下子忘了该做什么回应。
韩宕不给她机会说话。“我忘不了第一次见你的画面,穿著白衣裳沐浴在夕阳光下的你,美得令人屏息。”
韩宕说这话的用意,是想鼓励琉衣跟他告白——方才陈伯怒斥他的话,韩宕可字字句句搁在心底。他才不信琉衣带他回来,只是单纯因为他生病。错不了!她之所以接近他,一定是一见他就倾心。
“你这样……”琉衣别扭地挣脱韩宕手臂,朝后连退了两步。“我不太好说话。”
咦?!韩宕惊愕地看著琉衣的举动。“我还以为……你会喜欢我这样对你。”
什么?琉衣侧著头,一睑莫名其妙地看著他。
看她表情,一个念头像闪电般射进韩宕脑袋——不会吧,难不成真的是他表错情?!
韩宕不死心,紧接著又问:“你带我回来的原因,不是因为你喜欢我?”
“我?!”琉衣一愕,然后摇头。“没有啊,我想你大概是误会了,我带你回来,真的只是因为你生病,正需要人帮助。”
这种话——韩宕猛一挥手挡下了琉衣的解释,他才不想听这个。“别跟我说你时常在外面捡男人回来。”
“我没有。之前我顶多只捡些生病的小猫小徇,这一次把你带回家,陈妈都快被我给吓坏了……”
有没有搞错引韩宕一脸难以置信。外貌、才华加上丰厚的身家,使韩宕自小就备受女性呵护,几乎可说凡见过他的女人,没一个不拜倒在他西装裤下。唯独就她,竞把他跟猫咪拘儿算同一等级?!
“你怎么了,你表情好奇怪?是伤口又痛了吗?”
韩宕猛吸口气,他给她最后一次机会。“你对我,真的没有一见钟情?”
“对——”琉衣头一点后才发现不对,忙又摇头否认。“不不不,我是说,我没有……没有一见钟情。”
这怎么可能?!韩宕难以置信。
低著头的琉衣抬头瞟了韩宕一眼,傻子也看得出他在生气。她垂头反省,知道她刚话讲得太急,要拒绝别人,至少该把理由讲出来,人家才会甘心服气。
“我说我没有对你一见钟情,绝对不是因为你不够好,或是我嫌弃你什么……我老实讲好了,我是不能喜欢人的,所以不管对方条件再好,对我也没用。”
她这话听来有些吊诡。韩宕皱起眉头,正想详细盘问她原因,陈妈却选在这时候闯进来。
呿!韩宕懊恼。
“好了好了,换药的事就交给我,小姐你快出去、快出去……”手上绷带药膏往床头柜上一放,陈妈便迭声催苦琉衣离开。
琉衣一愣。“不需要我帮忙吗?”
“不用不用!”不由分说,陈妈硬将琉衣推出门去。
然后她转身,一睑下信任地看著韩宕。“快点把衣服脱了,药换好之后你就马上走人,我不准你再多待一会儿。”
只是韩宕哪会听陈妈的,他现在满脑子想的全是琉衣说的话……为什么?他非把这件事情弄清楚不可。
陈妈再老谋深算,还是不敌韩宕满肚子的阴谋诡计。换好药后陈妈便推著韩宕要他速速离开,妖魔退散。
韩宕也不多话,装乖的行过饭厅时,他才一副体力不济似的晃了下身体,不出他所料,善良的琉衣马上离座跑过来搀扶。
“陈妈,别急著赶他定嘛!你看他这个样子,万一半路又昏过去怎么办?”
只凭三句话,琉衣一下打消陈妈满肚子抗议。韩宕连张口说话都不用,马上就被人送进房间,还凭空得了可以多留几天的优惠。
稍晚约莫十点,陈妈一个人骑著摩托车到万峦镇上买菜,只留下陈伯一人“看守”韩宕。
韩宕才不管陈妈交代,整间屋子他只关心一个人——琉衣。
竖起耳朵,韩宕听见琉衣说了句:“我上楼去了。”之后,外头客厅就陷入一片安静。她一直没下楼来——韩宕像做贼一样,站在门边等待。一确定守在楼下的陈伯已陷入瞌睡状态,他二话不说,随即开门溜出房间,拾级上楼。
二楼是个很大的空房间,琉衣就坐在底端靠窗处埋首工作著。向左望,是—排深色木头柜子,里头摆了不少东西,有竹碗、竹筷,白碗、黑钵、茶壶跟茶杯;地上还堆了不少已经剖片晒成漂亮茶色的孟宗竹片,韩宕目光一边浏览,一边朝琉衣方向走去。
“嗨——”
韩宕一出声,原本专心削著手中竹片的琉衣倏地吓了一跳。她手一滑,锋利的刀面便浅浅地在她食指上削了一个口子,鲜红的血液登时流出。
“啊……”琉衣一声轻呼,急忙抓来面纸压在伤口上。
“还好吧?”韩宕赶来关心,拿开面纸一见上头鲜血仍旧不断地冒,他毫不犹豫,随即张开嘴巴,低头吸吮。
“你、你快放开我。”
耳朵听见琉衣抗议的声音,韩宕这才惊觉自己做了什么。熟知人心诡谲难测的他,从不肯主动亲近任何人,但他却不只一次主动接近她……韩宕眸中有些迷惑,这到底怎么回事?
韩宕一松手,琉衣赶忙背转身,将自己伤手护在陶口。她心脏跳得像快从嘴巴里跳出来似的,白皙的脸庞蓦地浮现两朵艳人的晕红。
琉衣敏感地察觉到自己手指上仍有他湿濡的口水印子,又刚好留在伤口上——擦也不是,不擦又觉得好奇怪。从不曾跟任何男人如此亲近的她,竞一下想不出理想的应对方式。
“还在流血吗?”从她背后他看下列情形,只好开口问她。
“嗯。”经他一问,琉衣直觉地反应。伤口当然还在流血,不过一想到他说不定又会将她手抓进嘴巴舔,又赶忙摇头。“没有没有,没事了。”
“我看。”不由她辩,韩宕迳自走来将她手拉起检视。
拗他下过,琉衣只好垂著睑任他摆弄。两人两手交握下过短短几秒时间,她却觉得像过了一世纪般漫长。
直到确定伤口无恙,韩宕才满意地将她手放开,温柔地说:“对不起吓著你,害你受伤。”
“不过是点小伤,没什么。我也得跟你说声谢谢,你刚刚——”咦,不对。琉衣说到这突然噤口。她要谢他什么?谢他帮她用嘴巴止血?
抬眸瞧了韩宕一眼,他那饱含深意的视线教琉衣看得浑身发烫,感觉像有把火,在她心底隐隐烧了起来。
琉衣不敢深究,只得快快转移话题。“呃……你怎么会突然上来?是哪不舒服吗?”
“我没事,只是躺得发闷,才上来想跟你借本书。”这是韩宕方才帮自己想出的借口。
他一说,琉衣才注意到。“对不起,我竟然会忘了——”她一边说一边拉开几个柜子门。“有,我这里有一点侦探小说,你自己来挑。”
韩宕没去挑书,他被她刚才弄的东西引去注意力。“这你做的?”他伸手从桌上取来竹筷,放在手心把玩。“手工还真细腻……”
“没你说得那么好,我只是喜欢做它罢了。”谁不爱听赞美,被韩宕这么一说,琉衣睑再度红了。
“原来你靠做这为生?”
琉衣一听,顿时露出尴尬的表情。“若是这样,那我现在大概已经饿死了。它
只是我的兴趣,虽然有人买,但那点钱还不够我付材料费。”她伸手取走韩宕手中的竹筷,然后拿起细沙纸,一点一点刨平筷面。
“在台湾从事设计工作赚钱,得需要花很多时间跟力气。时间这部分我有,但一说起力气,我就只能举双手投降。”
“我第二次听你这么说。”韩宕打量琉衣,穿苦白衣黑裙的她看起来清丽动人,完全看不出她身体哪有什么问题——除非太瘦也是一种病?!“介意解释一下吗?”
琉衣羞涩一笑。“我天生下来心脏就有问题,扩张性心脏病,你大慨没听过这名字,总之就是没办法熬夜,也没办法过度使用力气。”
韩宕眉头一皱,他想不到答案竟然会是这个。
由于他一时想下出话题接续,气氛突然变得尴尬。关于这点,琉衣已经习惯了。她反而还安慰起韩宕。“它没有你想像中严重,你不用放在心上。只要我不要太累,不要给心脏太大的负担,按时吃药,其实我就跟一般人一样,没什么太大差别。”
琉衣嘴上说得轻松,但韩宕何许人,怎么可能瞧不出隐藏在她眉宇间的那点失落。
“对了,我到现在还不知道该怎么称呼你?”
“我叫韩宕,宕是一个宝盖头,下面一个石头的石。”一般人问他名字,韩宕大概会随意胡谒一个搪塞,但琉衣是他的救命恩人,还有一点——他不想在她面前说谎。
“是这么写吗?”琉衣抓起纸笔写下。
韩宕点头。
“好特别的名字!你父母亲之所以会用这一个字,一定有什么特殊涵义,对不对?”琉衣笑问。
没想到这么简单一句话,却教韩宕脸色大变。
“你不用回答没关系,就当我没问过,你不要生气。”瞧他眼神一敛,琉衣就知道自己说错话了——只是她不懂,她刚才的话,到底说错了什么?
“我表情有这么明显?”没想到她光看他的表情,就可以看出他心里情绪,黑眸警戒地注视琉衣不安的反应。一直以来,都是他在窥看人心思,但失去了“心”
之力他才恍然明白,原来被人看穿心事的感觉,竟是如此难堪。
琉衣觑看韩宕,脑袋轻轻一点。
韩宕闭起双眼,深深吸了口气。“说穿了没什么,我是孤儿,韩是我养父的姓,至于那个‘宕’字,据说是我爸妈取的。”
原来是这样……琉衣嗫嚅地说:“对不起,我不知道——”
原本太好心情一下子消失殆尽,韩宕顿时失去了聊天的兴致。“算了。”抛下一句话,他转身就走。
琉衣伸出手,拉住他衣服下摆。
韩宕蓦地停下脚步。“还有事?”
杵在他身后的琉衣突然冒出一句:“我……我爸妈都走了。”
干么跟他说这个?韩宕回头瞪著琉衣看。
她仍旧说著:“我妈妈,是我爸的小老婆,我另外还有一个同父异母的哥哥,跟大妈,还有,他们不喜欢我,我爸一走,他们马上要我离开……”
听到这韩宕才恍然明白,她是想藉著吐露她自己的过去,好让韩宕明白,他们俩差不多,不必担心她会投予他异样的眼光。
“如果你身体状况还好,要不要再这多待一会儿?你可以看书,或者看我的作品,给我一点建议。”
“为什么要留我下来?”韩宕眯眼愿望她的表情。
琉衣耸肩,做了一个困惑的表情。“就只是一种感觉——我一定要想办法把你留下来。”
盯著琉衣,韩宕眼中蓦地浮现一抹不可思议。
很奇怪,真的很奇怪!她为什么能够察觉他的情绪?的确,他在转身的那一瞬间,常存在他心底的那抹孤寂再度席卷他心房,他极度厌恶那种缥缈无依的感觉,但却无力反抗。
可她却选在那时,伸手将他留下。
韩宕抬头一甩,被他扎在脑后的长发瞬间荡了个美丽的弧线。然后他往后一退,一屁股坐在木头椅子上。“你真的让我觉得困惑,我从来没有遇过像你这样的人。”
琉衣摇摇头,表示不懂。
“我一开始以为你把我带回家照顾,是因为你对我有兴趣。”
“你想太多了。”听见“喜欢”这个两宇,琉衣两颊再度胀红。
韩宕不这么认为。“看见我而不想接近我的女人,你是第一个。”这句话听来自负,但只要看过韩宕就会明白,他为什么这么有自信——
一头长发、小麦色光洁清秀脸庞、细长结实的四肢与高姚的身材……虽然他额上还缠著绷带,但那点瑕疵,只会更激发出女人内心的母性,迫不及待想接近他。
两人目光相接,琉衣再不识情事,也瞧得出韩宕眼里的疑惑——
你当真不喜欢我?!
被他火热的目光瞧得浑身发烫,琉衣急忙将头垂下,只怕再与他四目相对,就会被他瞧见她一直强烈压抑的感情。
说对他完全没有感觉,那是谎话;如果不在意,不关心他,琉衣一双眼睛也就不会常绕著他转,那么记挂他身体的状况。但就算她对他有那么一点好感,那又怎样?医生老早就说过,依她心脏状况,如今还能活在世上已算是奇迹,她根本不敢妄想能跟普通人一样,跟她喜欢的对象共谱恋曲。
不可能的事,就不要有开始,以免伤害自己也伤害别人——琉衣是这么认为的。
“我说过我不能——”
原本以为只要这么说,韩宕就会知难而退。可是琉衣错了,要韩宕改变主意,可不是那么简单的事。
他反唇相稽。“照你这么说,全天下得了扩张性心脏病的人,都不能谈恋爱?”
琉衣一愣。“不是,我只是说我不可以……”
“原因?”
琉衣不需抬头,也能感觉得到他咄咄逼人的目光,一副不问出个所以然,他绝不善罢干休的坚持。她头一回被人这么粗鲁对待,一直以来旁人待她,就像捧苦什么易碎的玻璃娃娃,谁像他——
琉衣难得地生起气来。“我为什么要跟你说?”那是她的私事,与他何干?
“你不告诉我,我就不会死心。”韩宕逼近她。
琉衣畏惧地朝后移动脚步,直到背抵长桌,不能再后退了。
韩宕将她睑端起,黑眸直勾勾地看著她。
他为什么那样看她?琉衣胸口心脏蓦地跳得飞快。他的眼神诡谲,像是混杂著十几种微妙情绪——有渴望、有迫切、有心疼、有期待……
“我要你。你是第一个会让我想主动接触的女人。我很好奇,为什么别的女人不行,你却可以?”
什么?!琉衣瞠目结舌地看著韩宕。
瞧她吃惊的模样,韩宕黑眸一眯,倏地觉得恼怒。“你那什么表情?不满意我的决定?”
一般女人听到他这么说,哪个不飞扑上来喊“我愿意”,唯独只有她,会瞪大一双眼,活似听见什么可怕消息似的!
她对他到底有何感觉?这点下确定惹得韩宕情绪不安。
“我想你大概误会了,我真的没有那个意思想跟你——”
韩宕打断她的话。“你不喜欢我?”
这种问题要她怎么回答?琉友惊慌失措地看著贴近在眼前的他,她不懂,他为什么要这样逼迫她?
一时情急,琉衣突然脱口而出:“我不是说过了吗?我只是因为你当时需要帮助,所以我才……”
韩宕震惊地后退了一步,却不小心绊到旁边椅子,琉衣一见他要跌倒,连忙伸手搀扶。
“小心!”
但体型娇弱的她怎么可能拉得住韩宕,结果她搀扶不成,反而还一把被他拉下,整个人落坐在他怀中。
“唔!”她手一推挤到他伤口,韩宕蓦地发出一声闷哼,这一回可不是假装。琉衣体重虽轻,但重力加冲力一下往他伤口撞来,当真教他痛得说不出话来。
“对不起,你还好吧?”琉衣慌忙爬起身。突然来这么一下,两人竟一下忘了方才的争执,琉衣满心只注意到她弄痛了韩宕,此刻正满心愧疚。
说她对他一点都不动心,这怎么可能!看著琉衣忧心仲忡的脸庞,韩宕心头懊恼——他的自尊与对她的好感教他无法接受这事实,他非要想个办法,扭转颓势不
可!
“心”之力是天赋也是诅咒,它让韩宕看清楚太多人的真实面貌,也因此养成了他凡事存疑、无法轻易接近人的个性——而琉衣,却是他这么多年来,头一个让他不顾一切想要亲近的女人。尤其在他曾经拥有读“心”之力却又突然丧失的现在,能遇上这样的人,简直就是老天爷的恩赐。
他一定要得到她,不管用什么方式!
“你还站得起来吗?还是我下楼去找陈伯——”
一听“陈伯”两字,原本躺在地上不动的韩宕突然有了反应。“不用。”
听他这么说,琉衣只好将按在他身上的手掌收回,只是一双美眸仍旧关心地看著他,一副深伯他不小心再摔著的表情。
不能老靠身上的伤博取她的同情……韩宕在站起的瞬间,决定了接下来的攻势——欲擒故纵。他得装作自己对她已死心,且不敢再奢望跟她有任何进一步接触。
“看你痛成这样,让我扶你回房休息吧?”
“不用。”韩宕很酷地别开身体,不让琉衣接触到。“我得开始适应没有你帮忙的生活。既然你不喜欢我,不想跟我在一起——”
后面这两句,韩宕故意说得尤其苦涩,琉衣一听,顿时觉得好愧疚。“不然你先坐在这休息一会儿,等舒服了一点再回房间。”
“看著你只会加深我内心痛苦。”
看著他表情,琉衣突然觉得迷惑了——这男人,怎能在那么短时间内变换出那么多样貌来?
头先开始,他是慵懒亲切,会张嘴舔人的猫咪;但一被人戳中心事,就变成竖起全身尖毛防备的刺帽;紧接著是霸气十足的狮王,认为全天下女人合该匍匐于他的双脚底下;然后现在,又变成了冷傲孤绝,不允许他人亲近的孤僻野狼……
“没这么严重……”琉衣吞吐地说。
可韩宕却一摇头,兀自把话题转开。“你曾经有过什么很喜欢,却碍于某些条件,而不能拥有的东西?”
不知道他葫芦里在卖什么药,琉衣只是看著他不吭气。
“看著它你会忍不住想碰触,可它却拒绝你靠近,即使你已经站在它面前说你要它了,它还是不肯接受。”
他分明就是在说她——琉衣顿时红了脸蛋,但坚决不让自己情绪随他起舞。“对不起,我并不怎么相信一见钟情。”
“看得出来。”韩宕唇角露出苦涩的一抹笑。“只是我想告诉你,相遇时间的长短从来就下是重点,有些东西,你一见它就马上掳走你全部注意力,让你满脑袋只有它的存在。当然,这世上绝对会有其他与它类似的东西,但你在看到它时,心里已经明白——”
说到这,韩宕突然闭上嘴巴,表情严肃地看著琉衣。“这辈子,你非它不要。”
话说完,不等琉衣反应,韩宕随即转身下楼。只是不用看他也感觉得到,自他转身那一刻,琉衣惊讶的视线,就没从他身上移开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