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一朝天子端坐金鸾殿,文武百官齐声祝贺新帝初登大位,面露喜色迎来有宏伟大志的新君,大家已遗忘了辞世不久的大行皇帝,眼里、心里念着想着的是如何让皇上看重,让官位更晋一级。
努力了多年,为登基为帝之路步步算计,直到今时今日才得偿所愿,望着对他行跪拜礼的朝廷众臣,峻容清冷的南怀齐没有想象中的欢愉,反而有种得到天下却失去一切的空落感,为帝的初日他已有人在高处的孤寂感。
这是他要的吗?他忽然心生怀疑。
幸好他并不寂寞,还有人陪伴着他。
他这个“朕”不是寡家孤人,还有他的芊芊、他心爱的皇后……“立于芊芊为后?”
“对,朕心意已决。”
“不行不行,绝对不行,于姑娘出身太低了,皇上不可恣意妄为,赐封为美人尚可议。”美人?
南怀齐不悦了,品级太差,他心爱的女人,他在心尖上的一块心头肉,怎么能委屈她受此屈辱,他绝对不允。
“朕是皇上,朕说了算,尔等不必多言。”他是一国之君,还做不了主娶自己想娶的皇后吗?可笑至极。
宰相说了,“皇后乃后宫之主,不可等闲视之。”皇叔卫王进言。“皇上当择贤良为后,非世家女也得是勋贵千金,如此卑贱身分只怕贻笑大方。”太师也道:“天子无家事,家事即国事,岂可因个人喜好而误家国大事,皇上请三思。”就连他老迈的外公十等公,因圣恩而晋升晋平王的杜老太爷也拄着螭纹头拐杖而来。
“皇上,此女虽是你心头所爱,可是你要想想她是北国人,一名北国侍婢为南朝皇后,莫非要让诸国笑话我朝无贤女,竟立婢为国母……”为了立于芊芊为后,满朝官员闹得沸沸扬扬,无人赞同一国之后出自贱籍,言语犀利地直言她是妖妇祸国,不论南怀齐如何执着于她,总有人提出典史律法发出异议。
就因为一个皇后之位,君臣不欢而散,身在高位的南怀齐头一回感受到为君者的无力,他只是要娶心爱的女子为妻,有那么难吗?为何所有人都出声反对,大肆阻拦?
但是不立于芊芊为后,并不表示南朝可以无后,皇上一旦登基为帝就要立后纳妃。
一开始抗拒得最厉害的高官大臣反而最热切,纷纷地送出自家的闺女、侄女、外甥女等三等族亲入宫为秀女,要为新帝从中选出一后四妃,婕妤、美人、才人各九位,御女、采女等二十七名,以及若干女官。
所幸皇帝无母,后宫无太后坐镇,因此皇上一声令下将那些女子通通遣回原家,让这些盼着飞上枝头当凤凰的女子颜面尽失,泪洒掖庭,朝廷上下立后声浪更为高涨。
“朕只想和所爱之人长相厮守,有这么难吗?”万分沮丧的南怀齐跌坐在龙椅上,为众臣的拦阻而不痛快。
“是不难,难在你已是一国之君,凡事当三思而后行,不得意气用事,你喜欢芊芊姑娘是没错,但有必要抬举她为后吗?你知道一名女子在后宫之中受其他女人排挤有多辛苦,她会是所有嫔妃眼中的首位敌人,她们将合力对付她一人。”纳了两名北国女子为妾的风吹柳已为北侯公,他虽与于芊芊认识,但也不赞成她为后,一来她古灵精怪的性情不适合严谨沈闷的后宫,嫔妃的争宠会逼死她。二来她没足够的家世支撑她上位,在面对不断入宫的新人,她只会被权势更大的贵女们压迫到无容身之地。
南怀齐不想对他坦白,宁愿后宫无妃,只一后相许终身。
“朕不会容许他人欺到她头上。”
仅此一人,又何需防备。
“皇上忘了兰妃吗?先帝当初也给了她无上荣宠,但是她今何在?”因为受宠,所以红颜薄命。
“芊芊不是母妃,她是朕的皇后。”
哼!真当他是庸碌无为的先帝吗?
朝廷百官记性差,忘了他是素有“修罗战鬼”之称的杀神,他想做的事从未做不到,遇鬼杀鬼,遇佛杀佛。
见劝阻无效,风吹柳也就不再提了,反正有百官在前,他何必做坏人,和皇上维持友好才是为臣之道。
他笑笑地没多谈,不久便离去了。
在他走后,一脸悲壮的于芊芊在御书房外伸直颈子探头探脑,似要探看皇上的身边是否有人。
她探了头又缩回,一会儿又把脑袋瓜子往上昂,犹豫不决地想打退堂鼓。
前朝闹得不可开交的立后风波她知之甚详,有绯衣这号女暗卫,朝中发生的诸事她第一时间就能知晓了,并且从中分析出新皇帝的为难,他在皇位与情爱中只能择一。
不过她不是兰妃,不会没有男人就活不下去,身为皇上的三宫六院,七十二嫔妃,拥有现代灵魂的她做不到与人共夫,她想是时候了,不是不爱,而是爱不起,她的男人是君临天下的帝王,她必须有所取舍。
“偷偷摸摸地干什么,进来。”看到芙蓉色身影一晃而过,脸色冷凝的南怀齐展开宠溺笑意。
“偷人。”一蹦一跳的,于芊芊随兴的举止不像深闺娇养的大家千金,却透着一丝怡然自得。
“偷什么人?”他打趣。
“偷皇上。”把他打包带出宫。
他失笑,“皇上带不走。”
“带不走就留着呗!这么大的行李扛不动,太重了。”若有哆啦A梦的缩小灯就能把他缩小,装在小箱笼里了。
“行李?”炯亮的黑眸骤地眯成线。
“我想出宫。”她以为她说不出口,没想到嘴巴一张,沈淀了数日的话语顺利无比的溜出。
“朕不许。”如果连她都走了,他当这个皇帝有什么意思?
“你不许是你的事,我不要留在皇宫,太闷了。”远观四面墙,近看还是墙,她有种被困住的感觉。
南怀齐心头发软地将她拉近,轻拥入怀。
“是不是听到什么不顺耳的传闻,不用理会,朕自会处理。”
“朕?”她苦笑,反手将他抱得更紧。
“你是朕,已不是我所爱的晋王,有些我以前能对你做的事,现在不行,我不知道该用什么方式面对你,我调适不过来,很困扰。”
“朕……我还是我,是爱你入骨的南怀齐,不论我的身分上有何转变,还是一心恋着你的男人。”他的心不变,依旧对她情有独钟,谁也取代不了她在他心目中的地位。
“可是你是皇上了,我不能对着你胡闹,也不能说出不敬的话,见你一回就要跪一回,不然又要有人说我不懂规矩,连个小爆女都比我懂得宫中礼仪。”她可以学,但那不是她的本性。
“芊芊……”
于芊芊以藕白小手捂住他嘴巴,“我不是不爱你了,只是我不适合宫里的生活,我搬出宫居住,你还是能来找我,我们还能一起谈天说地,把家里的小丫头逗得哇哇大叫。”
“这是你的决定?”他骤地收紧双臂。
很困难地,她点了点头。“是。”
“好,我会给你一座宅邸,你安心的住在里面,想去哪就去哪,想吃什么就吃什么,我有空就去看你,你要乖,不准乱跑。”他还是让他的女人受了委屈,真该死。
鼻头一涩,她眼眶泛红,“好。”
虽然是她提出来的,也如她所愿,可是他的点头同意却让她好难过好难过,难过得胸口快要爆开。
“咦!二娘子,快来瞧瞧,这是什么呀!看来小巧可爱,真精致,上头的图纹也没见过,是凤凰吗?”
“啊!真的很漂亮,像凤又不像,尾巴长长的,都拖地了,五彩缤纷煞是好看……”
“怎么打不开,这是一只匣子吧!看着轻巧,不过颇有重量,要拿来装什么呀?”
一家新开的“巧连锁”矗立在平时少人走动的平康坊,原来这是一条没没无闻的小巷子,住户不多,也不是人来人往的闹市,铺子开没几间,连狗路过都懒得来撒泡尿。
不过酒香不怕巷子深,自从在王寡妇家开了间新铺子,一开始是没什么人上门,可没过几日几个私塾学子无意间发现这间店,随意进去逛了一下,一见到架子上卖的东西就迷住了,三、两天便过去逛一逛,看有无新品。
于是一传十,十传百的传开了,不但摇着折扇的文人名士常出入,新辟的仕女区也有名门贵妇、世族千金来光顾,就连一般市井小民也来得,不分贵贱。
店里简直可用门庭若市来形容,如潮的客人一波又一波,几乎整日没断过,店中人手差点有点支应不了,来不及训练口才好的伙计,只好掌柜顶上。
所幸有远见的东家早些时日买下左邻右舍的房子,把生意兴旺的铺子又扩充了一倍,盖成了三层楼的格局,每一层楼卖的货物都不尽相同,也有等次之分和包厢,男女分间。
铺子后边分成两处不同的用处,一边是作坊,专做铺面上的成货,一边是出入便利的院落,住着东家本人和其带来的婢仆,居家和店面是连在一起的,方便管理。
“这叫珠宝盒,上面的图样是雉鸟,有着七彩羽毛和长长的尾羽,生长在长年不下雪的温暖南方,你看,这镶嵌成眼珠子的珠海珍贝是开关,按下去再往右扭就开了。”一名身着浅藕色上等衣裙的美丽女子正比着匣上花纹,热心地向着来客解说,她眉目如画,眼若点漆,朱唇含丹,纤纤藕臂如破土的春笋般雪嫩白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