鉴识人员鱼贯进入封锁线拉起的现场,小心翼翼避开地面上大片血迹,取出工具开始进行采证工作。
死者为女性,体型娇小,一把短刀没入左胸,应是致命伤;她左手握着刀柄,横躺在地板上,看着像自杀。
「虽然现场目前未发现有打斗痕迹,门窗也未遭到破坏,看起来像自杀,不过也可能是凶手故布疑阵……熟人犯案。」侦查正分析得头头是道,语气笃定。
「是吗?」检察官不以为然,他步至那满是血迹的墙面,目光专注锐利,似想从这片死者遗留的讯息里,找出他想要的答案。
「检座,你看这血迹型态,我猜这一刀力道不小。但她一个女人,用的还是左手,就算是左撇子,左手刺入心脏的动作还是没右手来得顺手,即使她死意坚定,血液有可能喷溅得这么厉害?所以我研判这是他杀。」
检查官半眯起眼。他盯着墙面上的血迹,陷入沉思,好一会时间才开口:「我的看法跟你不一样,我想这是一起自杀案件。」
「有可能吗?」开什么玩笑,这种血迹喷溅方式,需要多大力气才能造成。
「怎么不可能?」检察官笑了笑,胸有成竹地说:「虽然现在看起来是左手握刀,但如果她是
门铃大响,键盘上的双手忽然一顿,何师孟瞪着萤幕上忽然空白的地方。但如果她是……但如果她是……她是什么呢?他手肘抵桌,掌心托颊,烦躁地瞪着档案里的文字。明明上一秒还写得无比顺畅,这一刻却突然卡在这里?
门铃又响,他听若未闻,只将注意力放在文字上。他这样的设定究竟合不合理?人在死亡之前,若将全身气力集中某一处,断气时,是否还是……
「啪!啪!」大门上传来两声拍打,伴随着叫喊声:「何师孟!开门!」
人在死亡之前,全身气力均集中在一处,那么断气时,还能……
「何师孟!还活着吗?还活着的话你就——」
再无法忍受思路一再被打断,那被外头女人唤着的男主角起身,大步迈去,转开锁,用力将门板一拉,瞪着门外女子。
未料大门就这么被拉开,彭璐圆睁美目,对上他泛着怒意的黑眸,她笑得很甜。「早呀。太棒了,没有死,而且你今天好像比较早起?昨天我在门外站了十分钟才来开门,今天我只站三分钟。」他茂密的黑发有些凌乱,身上纯白色的V领长袖内衣微微皱着,下半身的休闲长裤裤管左高右低,露出一截左小腿,模样看着有些颓废,但精神还算不错。
何师孟不说话,浓睫下的黑眸沉沉凝视她;她笑一声,自动脱了鞋。他高大身形占了门口一半以上,她侧着身,从他身侧绕进屋里,熟门熟路移步至他客厅沙发前,见他将长矮桌拉近沙发,桌上有开着档案的笔电,沙发上还有枕头和被子,一看就是已工作一段时间的样子。
她开「你今天真的起得很早。」
「九点半了,还早?」他关上门,打开鞋柜,从里头拎出一双拖鞋。
「你作息那么不正常,才早上九点半就已经工作一段时间的样子,真的很让人感到意外嘛。」她放下包包和提在手中的塑胶袋,脱下防风铺棉外套。
「九点半对一般上班族来说,难道不是不正常?」
「你又不是一般上班族。」彭璐转了转眼睛,忽瞠圆美目看他。「你该不会是早起等我来吧?」
他嗤一声,走了过来,把拖鞋扔在她脚边。「你想得美。」
她套上那双她留在这里的拉拉熊绒毛拖鞋,把带来的塑胶袋提至他开放式厨房的吧台桌上,绕进桌后,拉开厨柜门,取出一个白瓷宽口碗、一个同系列的长形浅盘。
「去吃早餐时经过豆浆店,烧饼刚出炉,忍不住香味就进去买了。」她把烧饼油条连同半透明的塑胶袋放进盘子,按开保温水壶上盖的安全扣环,将里头的热豆浆注入宽口碗。
「嘶——」她忽然痛呼一声:「好烫!」
何师孟快步走来,蹙着浓眉,不快地开口:「你是猪吗!」
她抬眸,见他眉间皱起,很不耐的样子,便扬笑说:「骗你的啦!哈哈,你怎么这么好骗?」
他瞪了她一眼。「无聊。」
她转身,移步至流理台旁,扭开水龙头洗手。「烧饼油条要趁热吃,冷了口感就不好了。」水好冰,正好可以冲她那根烫着的手指头。
不只是烧饼刚出炉,那豆浆也是刚煮好的;为了能让他喝上热腾腾的豆浆,她自备保温壶,让店家将豆浆盛装在壶里。她不大确定保温效果如何,现在手指被烫得这么痛,看来效果真不错,下回可以再订一支来用。
他坐上高脚椅,将塑胶袋往下一推,不沾手便能吃到烧饼油条。他好多年没有吃早餐的习惯,更别说是道地的烧饼油条,若不是最近她常在一大早拎着附近店家卖的汉堡或三明治过来给他,他还真不知道早餐是何滋味了,现在光嗅这烧饼的面香,便觉饥肠辘辘。
他咬一口,又酥又香,空了一整夜的胃得到抚慰,他满足地轻叹一声。抬眼时,发现她还在洗手,他启唇:「你是不是有强迫症?」
「什么?」彭璐一只手还留在水龙头下,侧脸看他一眼。
「强迫症啊,不然干嘛洗这么久?是有那么脏吗?」
「你才强迫症。」她关了水龙头,从一旁架上抽了擦手纸巾,擦着手往客厅移步。
她经过时,留下淡淡的香气,他低眉,问:「你不吃吗?」
「减肥。」她语声加重,似在不满什么。
他瞄一眼她背影。「也是。看你最近好像胖了不少,真的朝猪方向努力?」
彭璐不说话,掐着腰往前走。胖了吗?没啊,她这阵子因为周年庆忙碌,还瘦了两公斤,160公分,43公斤,这样算胖?也许他的标准比较高。
她坐上沙发,见他枕头与被子堆在旁,想来应是熬夜写稿写到干脆在沙发上睡了一觉……来看一下他写了什么。
她把枕头塞到身后,让腰背舒服地靠上,双腿抬上沙发,交迭同一侧;她穿着上班制服,全黑的套装,衬得她那双只被透肤色丝袜包裹的双腿更显莹白,短裙因坐姿的关系,显得更短,露出一大截大腿。
何师孟将目光从她那双裸露的双腿移回豆桨,烧饼油条泡了泡豆浆,大口嚼下。「你不用上班?」
「要啊,你没看我穿制服吗?」她读着他的故事,未看他。
「没注意。你们制服那么丑。」
「哪里丑,明明很好看。」她气呼呼应完,心思被剧情吸引。喔,检察官到底发现什么证据,为什么侦查正没发现?
「全身乌漆嘛黑的,像送葬。」
哪像送葬?现在很多专柜都是黑色系制服,分明是他眼光有问题。「那你下次新书签书会时,记得不要穿黑西装呀,不然我就在旁边吹西索米,刚好组成送葬二人组。」
「……」从何时开始,她变得这么不可爱?何师孟瞪着她,口里含着食物,语声模糊地说:「不要看我的稿子。」
「我看到错字。检察官的察打错了,不是查案的查,是视察的察。」她盯着萤幕,模样认真专注,像那是自己的文章。
他嚼着烧饼油条,一双黑眸落在她侧颜上。「选错字了。」
「怎么可以选错字!」她瞪大眼,上了彩妆的美目直视着他。
「怎么就不能选错?你不会打错字吗?」他睨了她一眼,低头喝口热豆浆。
「那又不一样。你是知名畅销作家欸,每个字都是要卖钱的,一定要对自己和读者负责,不能出错。」说完,她目光转回萤幕,漂亮的手指移上键盘。「这样好了,我来帮你改错字,看我对你多好。」
何师孟哼了声。「你是想第一时间看到这个故事吧?又是免费的。」
「你会不会想太多了?我又不是你的读者。」怕他不信,她补充:「我不习惯看推理、惊悚和灵异故事,我还是最喜欢看言情小说。」
言情?他想起近日各大书局畅销排行榜上,销售量远远超过他作品的那一套。「什么阴影那个?」
「才不是那个。而且我喜欢看的不是国外作家,我喜欢台湾作家的作品。国外的虽然也好看,但毕竟风俗民情不同,有时候会出戏,我还是喜欢本土作家的文字,读来特别有感触。」她翘着烫伤的手指,把那个错字订正过来。
「总有笔名吧?说来听听。」
彭璐表情忽变,一脸戒备地盯着他。「你问这做什么?」
「你以为我要做什么?」她表情令他发噱。
「抨击、批评对不对?」
他愣了愣。「我为什么要这么做?」
「我怎么知道?」她翘了下嘴,不以为然地说:「很多人就喜欢批评言情小说啊,说没营养啦、不入流啦、教坏囝仔啦、很色啦什么什么的。像我爸就说我看的那些书很没营养,爱来爱去的内容太不切实际。你知道吗?我以前都躲在被窝里偷看呢,不然他要是发现我在看小说,铁定没收我的书。」爸待她很好,人也明理,就反对她看言情小说这点最不明理。
他抬眉,慢吞吞开口:「那有营养的书是怎样?读了会下金蛋、拉金条?」
「我怎么知道。我觉得言情小说明明很棒,像我学会写尴尬这两字,就是在言情小说里学到的;还有写作文,对一些人物和环境的描写,我也是从言情小说里学来的,很多作家的文笔超棒的。」
「到底是哪个作家写的,说来让我认识认识。」光称赞,却不介绍,他哪有机会了解她喜欢的小说究竟有多好看。
「你到底想做什么?」她又一脸狐疑的表情。
她那表情令他又气又好笑。「我能做什么?不就是好奇你说的那些小说而已吗?有机会在书局看到,想买来拜读一下。」他吃掉最后一口烧饼油条,拍去残留在手指上的芝麻。
「你……」彭璐盯着他,像在探究他是真心或假意。「你是认真的?」
他正在喝豆浆,呛咳了两声,没好气地瞪着她。「什么认真不认真的?只是跟你问一下作家笔名而已,你慎重到好像我在跟你求婚似的。」
求婚?闻言,她小脸泛着热意,一张鹅蛋脸胀得红通通。「你别乱说,什么求婚不求婚的。」
何师孟喝光豆浆,抽纸擦嘴。「你给我的感觉就是这样。放心放心,我怎么可能跟你求婚,我又不想早死。」
「你去死!」她抓来他的枕头,朝他方向抛去。
他朗声大笑,接住枕头,走向她。「这是恼羞成怒吗?因为我不跟你求婚?」
「你可以再不要脸一点,以我的条件,还轮得到你吗?」
他楞了数秒,低着声音求证:「哲伦跟你求婚了?」他在她身旁落坐。
杨哲伦?她一脸莫名其妙。「关他什么事?」
「他不是很喜欢你?我能想到会跟你求婚的笨蛋,也只有他一个了。」他摊手,一副他费尽心思才想到的模样。
「你闭嘴啦!」她随手抓了他的被子,往他身上一盖,她跪坐起来,双手将被子往下拉得严严实实,不让他挣脱。
「喂,有客人这样对待主人的吗?」被下的他,音嗓带笑,双手挣扎着。
「有主人这样对待一个带早餐来给他的客人的吗?」她下手没客气,不打算让他挣开的姿态。
他不过是怕不小心弄伤她,未施力,感觉她不放过他,他使力一扯,被子从他头上滑落。「你来真的啊你!」他对上她视线,怔楞数秒。
她上班彩妆较浓,粉色腮红在颧骨上画出淡淡的红红两抹,可这刻,她整张脸胀得通红,连眼眶也红着。他斟酌后,启唇问:「不是吧?你真的生气了?」
彭璐瞪着他。他问话时,她才发现自个儿的眼眶发热,她暗呵口气,坐回原来位子,盯着那份她已看完新进度的档案,不发一语。
见她绷着脸,他坐到她身边。「我说哲伦笨,你不开心吗?」她不说话,他又道:「只是开个玩笑而已,你不会听不出来吧?何况我和哲伦的交情比你和他更深,我怎么可能真的说他笨。」
她还是不吭声,何师孟真的紧张了。「喂,你还要气吗?」他叹口气,双手作出投降状。「好好,我知道你心疼他,是我不对,我不该说他笨,对不起。」
彭璐瞄他一眼,噗哧笑出来。「哈,你又被我骗了。」
她得意洋洋,他瞪住她。「你幼不幼稚啊!」
「被骗的人比较幼稚吧。」她翘高下巴。
他没好气地瞪着她,她却突然侧身翻她的包包,不知在找什么。掀唇想问问时,听她带着愉快的音色说:「找到了。」
「找到什么?」他看过去。
她转过身来,晃晃手中一个小瓶子。「精华液。本来和面膜盒放一起,大概是我走动时,它从盒子掉到包包最下层了。这是新产品,搭配面膜用的,这款最适合秋冬使用,因为很滋润,保湿效果非常好。」
「干嘛拿这个出来?」他戒备地看着她,不会是和上回一样吧?
上回……应该是前两星期的事,她忽然带了一整组的保养品过来,给他用了除倦醒眼笔、全效修护乳,还有什么紧肤凝露的。
「你猜呢?」彭璐笑咪咪的。
他闭了闭眼,展眸时,无奈开口:「拜托,我是男的,不需要这些。」
「谁说男生不用保养?你看刘德华、梁朝伟,你看吴奇隆和金城武,他们哪个不是大叔级人物?但是你有没有发现他们愈老愈帅,皮肤也保养得很好?」
「他们除了天生丽质,靠的是运动。」
她拍拍手中那小瓶保养品。「保养也是需要的。」
「我不是明星,不需要。」他鄙视的眼神看向她手中的小玻璃瓶。
「但你是知名作家,搞不好哪天你的书被什么导演还是制作人挑上拍成连续剧还是电影,你就可能会上报、上电视,到时候拍到的你要是肤色暗沉,那会吓跑粉丝的。」
何师孟嗤一声,扭头不看她,按下电视开关。他不作白日梦。
「别这样嘛。」她拉住他手臂,圆睁美目,眼神晶亮地看着他。「上次帮你擦的那些保养品,难道没效果?」
他没看她,两眼盯着新闻。「擦上去的感觉是不错,但没有你说的什么除倦、消除黑眼圈那么厉害。」
「又不是仙丹妙药,只用一次怎么可能马上就能消除疲劳和黑眼圈,所有的保养品都是需要一些时间才能见到效用的,除了面膜之外。不过也有些面膜是敷了马上就有感觉喔!」她为他说明:「像我今天带来的这组产品就有面膜,主要是保湿美白功能,让你皮肤可以光滑透亮。」
见他专注力只在电视上,她拿了遥控器,关了电视,起身绕到沙发后。
「喂!」他转首瞪她,她只是将玻璃瓶里的保养用品挤出一些在手心。
她用空着的那手按住他的肩,将他向后推往椅背。「下巴抬高。」
「我说我不——喂!」他话未竟,她往他脸上抹了层湿滑的保养品。
她笑。「反正都沾到了,不要浪费,快靠好让我帮你按摩。」
「你也太任性,都不顾我意愿的。你知不知道强迫是很令人反感的?你这样真的很讨厌。」她不对他的话有反应,他莫可奈何,后脑勺贴着椅背,她随即以双手指腹推开他颊上精华液,为他轻柔地按摩。
她不说话,低垂着脸,目光随她的两手移动。随他怎么说都没关系,真的。
她按摩他宽宽的额面、他眼部周围、他鼻梁、他的两颊和下巴,还有他唇部周围,动作温柔又带着一定的力道,十分舒服。
何师孟不禁抬眼看她,目光正好触及她的唇,那上头上了层淡粉色的唇蜜,看着湿润诱人。两人如此近距离,他嗅见她身上有淡淡的香气,是唇蜜还是香水?或是身体乳?
到底是为了什么才想要帮他保养?她从事这工作已有几年,突然间在最近才对他有这种举止,是业绩不好,想让他试用后,推销他买?
「我自己试用觉得效果很好,那种滋润感可以维持三天呢。」她说完,发现他盯着她,此刻两人又如此近,几乎呼吸可闻,她脸热,不自在地别开目光。
「你是不是最近业绩不好,没奖金可领,想推销我买?」他在她撕面膜包装时开口。「你可以明讲,不用这么麻烦还帮我按摩吧?」
「才不是。我最近业绩很不错。」她将面膜慢慢贴上他的脸,再故意施力按压。「真是没良心,好心帮你保养,却把我说成好像怀着什么企图一样。」
若不是怕他郁闷、怕他胡思乱想,她又何必想尽办法转移他的心情?
她真使力在压,按到他鼻端时,他笑出声。「你都这样帮你顾客服务?肯定常接到客诉电话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