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欣呆坐在厢房里恍神中,最近几天她总是处于这种状况,完全不由自主。
和唐御成亲,嫁进镇国公府做镇国公世子夫人,这么好的事怎么可能会发生在她身上呢?她怎么想都觉得难以置信,觉得唐御应该是在跟她开玩笑才对,要不然这便是他一厢情愿的想法,根本未与父母商量过,所以肯定还会有变数。
至于皇上的认同……每每想到这里,她就会恍神,会呆滞,会搞不清楚这是怎么扯到皇上的,而它到底是真是假?倘若它是真的,难道她与唐御的婚事真就能拍板定案了?对此,她真的是完全不敢奢望啊。
她记得上辈子唐御在桃林镇巧遇失忆的她,将她送回京城温家时,从头到尾都未与她提起过双方有婚约之事。她会知道这事是在她回到温家许久之后,因声名有损,姻缘路受阻,才在无意间偷听到祖母与二叔谈起她父母亲生前曾为她与镇国公府的二公子有过口头婚约的事,想从这方面着手。
当时在场的有身为勤孝侯爷的二叔和侯爷夫人的二婶,结果两个人都直截了当的摇头,直言不讳的说她根本就配不上镇国公府的世子,别说正妻了,就连妾室恐怕都会招嫌。结果祖母也没为她多说一句话,而是直接认同这件事,还点出倘若镇国公府的人愿意承认这门婚事的话,也不会一声不坑了。
她当时虽然根本也不想嫁给唐御,但却真的觉得好难过,她和家人遇劫,失忆流落在外五年并非她所愿,为何人人都为此事嫌弃她,她有做错什么吗?
之后她努力学习一切礼仪规矩、读书写字,再苦也咬牙撑下去,只为了驳斥谣言,让众人知道谣言只是谣言,真实的她其实与谣言完全判若两人,是一个秀外慧中、温柔贤淑的女人,是可以做为贤妻的。
她的努力没有白费,两年后终于有位世家公子看上她,请媒人上门提亲,想娶她做填房。虽说是填房,但其膝下并无子女,而且年纪不大,才二十五岁而已,最重要的是官运顺畅,前途看好,她得知后暗自欣喜,甚是满意,但是她高兴的太早了!
她所招来的这个好姻缘完全出乎众人意料之外,所引起的惊喜的确是有,但更多的却是嫉妒与不平,认为她凭什么?于是那些人便暗地里找来桃林镇的李家人谎称她的清白早已被毁,又说服那世家公子改娶——叔勤孝侯的嫡次女温怡,将之前来与她提亲一事当成了道听涂说的谣言,彻底否认到底。
当她听见新娘子换人了这个青天霹雳的消息时,震惊得整个人都呆住了,简直难以置信。
她跑去找祖母,想听祖母的解释,不料却遭受祖母一阵无情冷血的训斥,说她不知廉耻,败坏门风,说她根本就不该回来,应该直接死在外头才对,之后便命人将她押下去关在房里,不许她再踏出房门一步。
她整个人都被骂懵了,完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但却没有人愿意告诉她,只是关着她、挡着她、拦着她,不让她与其他人见面,直到他们匆匆找到一个愿意娶她的外地商人,然后像是丢掉烫手山芋般匆匆将她押上花轿,随随便便的将她给嫁出去。
这便是她的亲人、她的家人,她原以为可以依靠,可以相信一辈子,血浓于水的温家人。
她的眼泪在上辈子已经流干了,这辈子她不会再哭,即使心每当想起一切依然隐隐作痛,她也不会为此再掉一滴眼泪。
从上辈子她所经历过的一切来看,镇国公府根本就是对她避之唯恐不及,从她回京之后便对她不闻不问的,完全保持在安全距离之外。
由此可见,唐御的双亲对她成为他们的媳妇有多排斥、多不喜,要不然以上一代父母之间的交情,他们至少也该来看一看她这个历劫归来的侄女,关心她一下才对。
所以,重生之后她就没奢望过与镇国公府的这门亲事,即便明知道唐御对她极好,真将她当成未婚妻般照顾与呵护,她也不敢多加妄想,毕竟婚姻之事靠的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他们俩根本毫无置喙的余地。可是眼下怎会突然冒出个皇上呢?这到底是福还是祸啊?
“姑娘,奴婢是可柔,有事禀报。”
门外突然传来丫鬟的声音,令她不得不甩开那理不清的紊乱思绪,提振精神的开口道:“进来。”
可柔是唐御派人送来服侍她的两个丫鬟之一,另一个名叫可情,两个都长得如花似玉的,很有先当通房后当姨娘的面相。
后来也证实她想的没错,因为这两个丫鬟原是国公夫人特地安排来服侍她的世子儿子的,说什么细心手巧、机灵又温柔的,结果转眼唐御就把她们俩送到她这里来,要她们好好的服侍她,还当面将两人的卖身契交给了她。
于是这两个细心手巧、机灵又温柔的丫鬟就便宜她了,最重要的是她们的卖身契掌握在她手里,她们即使有什么想法或想出什么么蛾子也不敢。
可柔进屋后先朝她福了下身,这才开口道:“姑娘,王管事来报,说家里刚来了一位尊贵的客人,指名要见姑娘您,现今人正在堂屋中等候着。”
“指名要见我?有说是什么人吗?”温欣眉头轻蹙的问道,京城之中有谁知道她住在这里,又会想见她的?她不由自主的想到唐御的双亲之一,会是他们吗?
“是勤孝侯夫人。”
“什么?!”出乎意料之外的答案令温欣瞠目结舌。怎么会是二婶呢?
“姑娘要见吗?倘若姑娘不想见的话,奴婢可以帮姑娘找个理由回绝。”可柔说。
温欣闻言,转头凌厉的看了她一眼,道:“你应该知道我的真实身分,家里长辈特地前来见我,你让我回绝拒见是要帮我还是害我?”
可柔微僵了一下,立即跪下,低头认错道:“奴婢知错,请姑娘责罚。”
温欣看着跪在地上的她,没让她起身,而是语重心长的敲打她道:“我知道你和可情都不是心甘情愿到我身边服侍的,但是既然来了,认我做了主子,那么就该尽心尽力为我着想。别以为我若犯了错或是闹了笑话与你们无关,你们是我的贴身丫鬟,主子犯错就是丫鬟的错,要打要罚、要杀要剐都得由你们来承担,即便是被打成残废或是被卖到审子去,我也护不了你们,因为在别人眼中我就是个无能的主子,不然又怎会犯错,让丫鬟代罪受罚?”
可柔有如当头棒喝,整个人顿时面无血色。直到此刻她才意识到自己如今的处境,意识到她已不是镇国公府里走路有风的一等丫鬟,而是一个得寄人篱下的孤女小姐的丫鬟,而这个小姐还是一个因失忆而流落在外整整五年,少了教养、名声有损,恐让人轻视甚至成为别人口中笑谈的话题人物。
自个儿服侍的主子成了别人口中的笑话,身为贴身丫鬟的她还能抬得起头来吗?只怕也会跟着羞于见人吧?她完全无法想象那样的生活。
看她一脸震惊且惨白的神情,温欣便知道她大概是想明白其中的利害关系了。
“起来吧。”她对她说,然后吩咐道:“你找个时间将我所说的这些话原封不动对可情说一遍,我希望她也能如你这般聪明,一点就通。”
“奴婢会让可情明白的,请姑娘放心。”可柔斩钉截铁的誓言道。
温欣点了点头,说:“好了,现在随我去见客吧,也不知道我这位贵为侯爷夫人的婶婶是个怎么样的人,好不好相处,会不会很严肃?”
“奴婢倒是听过这位侯爷夫人的一些事。”可柔主动开口道,终于像个尽责的贴身丫鬟了。
“喔?说说看。”温欣好奇的问道。她当然知道这个二婶是个什么样的人,会这么说只为符合她的失忆,以及想测试身边丫鬟的反应,看她是否真的彻底明白醒悟了,结果她还挺满意的。
“听说这位侯爷夫人在外头总是笑脸迎人,很好相处,与每个人都交好,从未主动得罪任何人,有些八面玲珑,是个有手段有心计的夫人。”可柔说。
“听起来很厉害。”
“的确是很厉害。”可柔点头,继续说:“不过她最厉害的却不是这些,而是管理府中下人的手段。”
“什么样的手段?”温欣一脸好奇。
“冷酷无情,铁面无私。”可柔答道。
“难道不该如此吗?”温欣露出不解的表情。
“国公夫人曾在奴婢面前与其他夫人谈论过这件事,认为侯爷夫人的手段过了,太过薄情寡义,连对待一个自小服侍她的贴身婢女都能眼也不眨的卖到奋子里面去,实在是太过狠心。”
温欣上辈子也听过这事,听说那婢女尽心尽力服侍主子,唯一念想便是等老了、主子不需要她服侍时能回乡养老。因为她曾经有过一个恋慕之人,那人为了赚钱帮她赎身却客死异乡,她想回去守着他的墓地过完她剩余的人生。
结果,侯爷夫人为了巩固自己在侯爷心中的地位,分散侯爷对某位妾室的恩宠,竟要颇得侯爷好评的那婢女去勾引侯爷,做侯爷的通房小妾。那婢女不愿,哭诉哀求,甚至以死明志,结果没死成却被怒不可抑的侯爷夫人直接卖到罄子去,从此再无人敢违逆心狠手辣的侯爷夫人。
想起这件事让温欣的心情有些沉重,而可柔则是想到以后她得在这么狠辣的侯爷夫人眼皮底下做事,便有种胆战心惊的感觉。
主仆俩的心情都有些沉郁,便没再开口说话,穿过回廊,静静地走向堂屋。
温欣被接回温家了,那天侯爷夫人前来见她便是想确定她的身分,看她是不是个冒牌货,可惜她的长相与已逝的母亲太过相似,让温家人想不让她认祖归宗都不行。
于是,在侯爷夫人来见过她并确定她身分后的隔天,勤孝侯府便派了人和轿子来接她回家了。
温欣只带了可柔和可情两个丫鬟回温家,让福伯夫妻俩和白露都留在三进院里,继续执行她想收购‘如意糕坊’的计画。
另外三个人未来的住处也该寻找了,唐御虽答应过她要帮忙,但等他忙完也不知道是要等到何时,所以还是靠自己比较实在。
温家,一如她上辈子记忆中一样,每个人表面上都对于她的平安归来表示庆幸与欢迎,至于心里是怎么想的,也只有他们自己知道了。不一样的是,上辈子在两年后才感觉到的嫉妒与不平,此时已经隐约的出现在那些人眼中了。
她知道这肯定是为了她与唐御的婚事,只是不知道那些见不得她好的人,这一回是不是也会像上辈子一样,极尽所能的来破坏她婚事,甚至取而代之。这一次她肯定会擦亮眼睛,好好的看清楚这些道貌岸然、知人知面不知心的人存的是何心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