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日后,一行人终于顺利抵达京城。
唐御并没有立刻将温欣送回勤孝侯府,而是暂时将她安置在镇国公府的一处私宅之中,因为有些事得先安排好才行,例如为她准备两个丫鬟的事。这件事他决定交给母亲解决,直接回镇国公府向母亲要人,他相信母亲的眼光,相信由母亲选出来的丫鬟肯定稳重细心,定能将她们的主子照顾好。
将铁手留下来护卫,唐御在与温欣道别之后,直接返回镇国公府。
多年未返家,连门房都差点认不得他,将他拦在大门外不让他进府。
得知他回来的消息,镇国公夫人亲自迎了出来,一见他便泪如雨下,紧紧地抓着他的手,哭得泣不成声。
等镇国公也被通知回到府中时,镇国公夫人的情绪也缓和了下来,不再向他哭诉大哥亡故的意外,也不再责怪他的狠心无情与不孝,竟一去经年都不管父母家人的死活之类的,让唐御除了不断认错与道歉之外,只能苦笑,无言以对,幸好父亲的回府解救了他。
多年未见,镇国公竟已两鬓花白,令他震惊不已,这才深深的体会母亲刚才对他的责骂没错,他真的是一个很不孝的儿子。
“父亲,孩儿不孝,回来晚了。”他看着父亲哑声说道。
“不,你回来的正是时候。”镇国公唐天霖对儿子摇头道。“我听说梅良镇的事了。”
“啊?”唐御忍不住呆住,有些错愕的脱口问道:“父亲,您怎会知道这件事?”
“何止我知道而已,恐怕整个京城里的人都知道了,知道我儿救了一整个城镇的居民。”唐天霖说起这事显得有些眉飞色舞,与有荣焉。
“这是怎么一回事?”唐御目瞪口呆的问道。
“这个问题应该是要由我来问吧?”唐天霖似笑非笑的看着儿子,手指在桌面点了点道:“说说看这是怎么一回事?”
唐御眨了眨眼,回神,然后眉头轻蹙,轻描淡写的说:“就是刚巧遇到了,多管了一个闲事而已。”
唐天霖闻言,失笑的摇了摇头,说:“明天你见了皇上可别也这么回答。”
“皇上?”唐御愕然惊叫道,感觉自己在进入父亲的书房后就一直在受惊吓。
难得见到自小就少年老成的二儿子露出如此惊呆的表情,唐天霖顿时觉得有趣又好笑。
“过去几年你在军中表现不凡,被人偷偷禀报到皇上那里,皇上不止一次对我说,别人家有个好儿子就要烧高香谢天谢地了,我却有两个好儿子……”说到这,唐天霖的神情不由得黯了黯,只因为他已经失去一个好儿子了,现在只剩一个。
“父亲……”
看着儿子一脸关心担忧的神情,他深吸一口气,摇了摇头道:“我没事,你哥他也算是死得其所了,否则那天死的人不是他,而是华清公主。”
唐御对此不予置评,因为听说那位华清公主骄纵跋扈,根本就不是个好人,大哥实在是太傻太耿直了,竟为了救这样一个人而丧命,真不值得。
“身为镇国公府二公子的你自愿参军,在军中又表现不俗,在贵族子弟中可谞独树一帜,皇上本就对你产生了兴趣,加上这回梅良镇的事你做得非常好,将那群无恶不作的山贼一网打尽,立下大功,皇上自然想见你。”唐天霖言归正传的向儿子解释这次皇上召见他的原委。“另外,你大哥已不在了,你是将来要继承镇国公爵位的人,皇上却连你长什么样子都不知道,这点有些说不过去,因此才会趁此机会召你进宫一见。”
“孩儿明白了。”唐御慎重的点头道。
“好了,说说被你带回京城的那位姑娘吧,她当真是勤孝侯府失踪的那位嫡长千金?”
唐天霖话锋一转,突然问起了关于温欣的事。
“是。”唐御认真的点头。
“你怎能确定?”唐天霖微蹙眉头。
“她与已故的勤孝侯世子夫人长得一模一样,年纪相符,当年她出现在桃林镇的时间也符合。”
“但距离出事地点似乎有些远。”
“这的确是个疑点,只可惜温姑娘当初被救醒来之后就丧失了记忆,至今依旧什么也想不起来。”唐御眉头轻蹙。
“既然如此,你又何必将她带回来。”
“父亲?”唐御震惊的看向父亲,怎么也想不到父亲会说出这句话。
“你应该知道我与你母亲和她父母生前有过口头约定,答应让你们俩长大后成亲,那时候的你只是国公府的二公子,娶个末代侯府千金影响不大,但是你现在身分不同了,未来的妻子将会是我镇国公府的主母,而她不行。”唐天霖缓缓地摇头道。
唐御的心不由自主的沉了沉,他目不转睛的看着父亲,沉声道:“父亲,您尚未见过她,又怎知道她不行?”他从未想过父亲竟会有想要悔婚的念头。
“见与不见有差别吗?她现在的身分与你并不相配。”
“有差。”唐御斩钉截铁的点头道。“倘若孩儿未见过她,未与她相处过,不瞒您说,孩儿心中对这个婚约也有抵触,也是不愿的。但是现在孩儿不仅愿意,”他略为停顿一下,改用坚定的语气与神情凝望着父亲说:“孩儿已决定今生非她不娶。”
“你在胡说什么?!”
“父亲该知道,孩儿从不胡说。”唐御直视着父亲。
“你——”唐天霖无言以对的看着眼前这个自小就聪明,又始终有着自我想法,一旦决定要做什么,即便是有十匹马也无法将他拉回头的次子,很是头痛。“给我一个理由。”他沉声道。
“她会是孩儿的贤内助。”唐御说。
唐天霖先是一楞,随即摇头道:“你说别的理由爹或许还会相信,会犹豫,但这个理由你要我如何相信?一个因失忆而流落在外五年的孤女,别的咱们暂且不提,光是教养方面便是欠缺的,又如何能成为你的贤内助,与你一同担负起咱们镇国公府的脸面呢?”
“她可以。”唐御斩钉截铁的说。
唐天霖摇摇头,丝毫不信。
唐御不放弃的继续说服父亲,道:“父亲若是见过她本人便不会摇头了,她虽失忆流落在外五年,但却丝毫不损贵气,一举一动,一言一行都与京中的名门闺秀无异,甚至更沉稳,更聪慧,更懂得审时度势。”
“审时度势?”唐天霖瞬间挑高了眉头。
唐御却是一脸认真的朝父亲点了点头,道:“父亲可知这次梅良镇之事,孩儿之所以能立功全拜温姑娘所赐?说得更坦白些,其实功劳大部分应该归她才对,若不是她的话,梅良镇的居民恐怕难逃一死,那群山贼更难以一举成擒。”
“这话是什么意思?”唐天霖表情倏然变得严肃,沉声问道。
“山贼要夜袭梅良镇的事其实是温姑娘先得知的,她将此事告诉孩儿,孩儿当下所想的全是如何救人,毕竟镇民全是老百姓,又以老弱妇孺居多,根本无力抵抗。但温姑娘却想到可以向县城借兵,用内外包夹的方式将山贼一网打尽。孩儿惭愧,不如她思虑的周全。”唐御一脸惭愧状。
“你说的全是真的?”
“是,孩儿不敢欺瞒父亲。”
“她是如何知道山贼要夜袭的事?”
“是她身边的仆从到河边取水时,无意听见的。”唐御开口道。
关于这个问题,他先前就想过要怎么回答了。温欣会作预知梦的事愈少人知道愈好,因为太过不可思议,更因为太过妖孽,若是被有心人盯上想利用她的话,那温欣肯定会陷入危险之中,他是绝不允许这种事发生的。
他继续道:“她在得知此事后虽不能确定真假,也不知山贼欲作乱的梅良镇在哪儿,仍当机立断的将这件事告诉孩儿。真的只差一点,那被包夹一网打尽的便是孩儿与梅良镇镇民了,因为孩儿一行人当晚要投宿之地便是那梅良镇。”
“所以你之前才会说是巧遇。”唐天霖终于明白。
“是。”
“照你所说,那温家姑娘的确是沉稳聪慧,但仍无法掩盖其不足之处。”
“瑕不掩瑜。”唐御迅速接口道,他坚定的看着父亲,第一次明明白白、直截了当的表达他的希望,他说:“父亲,孩儿希望能娶她做妻子。”
“她的身分地位对你的未来并没有帮助。”唐天霖目不转睛的看着儿子。
“孩儿不需要靠妻族的帮助,咱们镇国公府更不需要靠姻亲来稳定咱们在京城里的地位。”唐御傲然说道。
“的确。”唐天霖同样骄傲的点头同意,却有个但书。“但也不容许娶一个名声有损的媳妇进门,让咱们成为全京城百姓茶余饭后的笑柄。”他说。
“倘若咱们因此毁婚,那才会成为百姓们的笑柄,堂堂镇国公府竟然背信忘义。”唐御冷不防说道。
“你!”唐天霖瞠目瞪眼,差点没背过气去。就说他这个儿子一旦决定要做什么,即便是有十匹马也无法将他拉回头吧,简直就是牛性子,也不知道是像谁,真是气死他了。“算了,这事我不管了,如果你能说服你母亲的话,你要娶就娶。”他决定把这难题丢给妻子去解决。
唐御闻言倏然皱起了眉头。“母亲也反悔了,反对这门婚事吗?”
“你现在的身分不同,而她又有那样的遭遇与过去,虽然同情,但她配不上你却是事实,你母亲会反对也是理所当然的事。”
“如果不配当年便不会有婚约了,现在才反悔说不配,那便是势利,是言而无信!难道咱们镇国公府当真要做个背信忘义之人吗?”
面对儿子振振有词的据理力争,唐天霖有些讪然,也无言以对。他轻叹一口气,语气不若之前那般气闷与强硬,反倒带着些许妥协与认输的说道:“总之这事我不管了,你去与你母亲说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