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痛!
区明海是被痛醒的,意识也因此恢复了些,眼皮却怎么也睁不开来,只能感觉到自己躺在地上,他想自己应该是被车子撞飞了出去,不过他的呼吸还算顺畅,只是头部有些晕眩,手脚也不听使唤,可能有脑出血的状况,还是暂时不要尝试移动。
不过他的人生还真是有够悲惨,老天爷嫌他不够惨,居然为了救狗而被撞成重伤……对了!那只狗没事吧?
“……寒璟,有人昏倒了!”一个大概四十左右的女人惊奇地嚷道。
接着,一个听不出年纪的低沉男嗓低声喝斥。“明月,你能否不要这么喜欢多管闲事?”
“可是他倒在这儿,根本不会有人发现,你快点把他“变”到人多的地方,反正对你来说只是举手之劳……”
是要“变”什么呢?这位大姊,应该先帮我叫救护车才对。区明海忍不住在心里犯嘀咕。
“我为何要救他?”
女人的嗓音带了些调侃。“难道你打算袖手旁观?”经过这么多年的“调教”,知道他只是嘴巴毒,个性又别扭,不是真的狠心。
“哼!”
“不过这个男人身上穿的衣服……”让她觉得眼熟,又有亲切感。
“一个女人家这么盯着男人看,成何体统?”男性嗓音充满不悦和醋意。
正打算凑近一点看个仔细的女人被拉开。“平常保养眼睛的机会不多,当然要乘机多看几眼了……”
这位大姊,拜托你先帮我叫救护车,要看再慢慢看……
男人已经习惯她大胆的言论,还是很不是滋味。“看我就够了,走!”
“你先把他“变”走……”
而区明海的意识不知何时散去,再也听不见他们的对话。
过了约莫一刻……
“大姑娘,这里躺了一个人……”一个男童嗓音嚷道。
纪冬葵连忙蹲下身来,先探了下对方的鼻息,又把了下脉。“去找两个人过来帮忙,先把他带回去再说……”
当区明海的意识再度回笼,半梦半醒之间,鼻端嗅到了熟悉的中药味,不禁回到读大二之前,那时阿公还在世、家里的中药行还开着的记忆当中,胸口不由得溢满温暖和怀念。
“阿公……”他启唇喃道。
由于两岁那一年,父母在意外中双双过世,便由阿公和阿嬷带大,想不到过不到两年,阿嬷也跟着走了,从此祖孙俩相依为命,对区明海来说,阿公等于是他的爸爸,也是他决定学医的启蒙老师,是生命当中最重要的亲人。
待区明海掀开眼帘,视线从模糊不清,到逐渐对焦,原以为第一眼看到的会是病房的白色天花板,想不到却是用结实的木头所做、用来支撑屋顶结构的若干房梁,这通常只有老式建筑物才会有的。
“这里是……”区明海注意到自己身处在一间坪数大约三、四坪左右的房间内,光线从窗棂透了进来,可以看见屋内有木头制的桌椅,而他则平躺在一张简陋的木板床上,身上盖了条被子。
他先是一脸困惑,接着想起被车撞到之后,曾经醒来过一次,听到一对好像夫妻或情侣的男女对话声,虽然不太记得内容了,不过可以确定他们不会见死不救,或许就是那两人救了自己。
接下来,他又试着转动头部,不禁吁了口气,庆幸没有伤到颈椎,头晕的状况也消失了,接着发现四肢不但有知觉,还可以移动,并没有想像中那么严重,已经算是不幸中的大幸了。
区明海皱了下眉头,慢慢地坐起身来,伸手抚向额头,原来那里肿了一个包,还有胸口和手肘也有不少瘀青和擦伤,直到这一刻他才注意到穿在身上的衣物既古怪又眼熟,因为这身衣服只有在古装剧、或是路边的野台戏里见过,是普通老百姓所穿的深蓝色交领短褐,下身则是一条低裆的同色裤子,裤管还有绑腿,而这样的穿着打扮实在不太有机会出现在现代生活当中。
“不只是房子,连衣服都这么有古早味……”他失笑地喃道。
就在这时,布帘被揭开一角,一名约莫十岁的男童端着药碗走了进来,身上同样穿着短褐,脚上也是一双粗麻布缝制的小鞋,头上梳着“总角”,也就是古代童子的发型。
“公子醒来了,真是太好了。”男童高兴地说。
“呃……”公子?他愣愣地看着男童走近。
“公子昨天昏倒在河神庙前,刚好咱们家大姑娘经过,就命人把公子带回家来医治……”男童用稚气的嗓音向他说明始末。“幸好只有几处皮肉伤,休养个两天就会没事了。”
“河神庙?大姑娘?”他一时之间反应不过来。
这是在演哪一出戏?还是在作梦?
“公子先把这碗汤药给喝了,才能早点恢复元气。”男童不只将药碗递上,还附上两片仙楂饼。
区明海怔怔地接过来,心不在焉地喝着,由于脑子一下子转不过来,所以也忘了问是什么药。
“你是……”
“我叫八角。”男童有张黝黑憨傻的脸蛋。
“好,八角,请问这里是什么地方?”他突然有一种不太好的预感。
“这儿是丁家,是咱们大姑娘母亲的娘家……”
“我的意思是这里的地名。”
“这儿是彰县……”
他以为小孩子说错了。“你是说彰化?”怎么会跑到这么远的地方来了?
“不是,是彰县。”八角纠正地说。
“彰县?”区明海一脸困惑。“从来没听过。”
八角接过喝完的空碗,好奇地打听。“请问公子为何晕倒在河神庙前?又是打哪儿来的?家住何处?”
“唉!此事说来话长……不对!我干嘛跟着演起古装了。”他用手指揉着太阳穴,好让脑子清醒些。“八角,你说这里是彰县,那离台北有多远?”
“台北?”
区明海换个方式问道:“不然要去哪里搭车?”
“搭车?”
见八角一问三不知,以为是他年纪太小的缘故,区明海决定找个大人来问。“这里还有其他人在吗?”
不待八角回答,帘外响起一个刻意放轻的女子嗓音。
“八角,病人醒了吗?”
“是咱们大姑娘来了……”八角连忙走向帘子,揭起一角,对着外头的人说:“那位公子已经醒了。”
就在区明海思索眼前的诡异状况之际,一抹纤瘦窈窕的身影就这么跨进门槛,他不由得张大嘴巴,瞪着眼前大约二十一、二岁的女人,她长得白白净净,手上还捧着两本书,看来应该在念大学,虽然不算美女,但也是个清秀佳人,不过身上却穿了一套浅紫色襦裙,不只是衣服,就连头都梳成古代女子的发型,这一切已经超过自己的想像。
难道住在这屋子里的人都有COSPLAY的兴趣,连在家里都喜欢作这副打扮?虽然他尊重个人嗜好,不过太过沉迷于网路世界或角色扮演,只是在逃避现实,也算是一种病态。
“是你救了我?”还以为是最先发现自己的那一对男女。
冬葵看着坐在床沿的病人,年纪约莫二十七、八,有一张俊美的容貌,两道浓长的双眉、深凹的眼窝、纤长漆黑的睫毛,眼珠的色泽也和一般人不同,介于蓝与黑之间,再衬着一管挺直的鼻梁,由于五官轮廓不似我朝男子,相当少见,敢情是个异族人,因为除去原本穿在身上的怪异服饰,他连头发也削短了,长度只到肩膀上,没有束髻戴冠,这也就说得通了。
“是,不知公子还有哪儿不舒服?”她一面端详一面问。
他摇了摇头。“没有……你每天都是这样穿吗?”
“这样穿有何不对?”冬葵攒起秀眉问。
区明海不禁失笑。“我的意思是会不会做事不方便?”
“不方便?”
听她跟八角一样不断重复自己的话,区明海真的有些哭笑不得。
“虽然你的外型长相真的很适合这种古装扮相,不过男人还是比较欣赏穿着低胸上衣和窄裙的女人,要不然就是件贴身牛仔裤,可以把下半身的曲线展露出来,那才叫做性感。”
“公子这话……是什么意思?”冬葵听得一头雾水。
他轻笑一声,因为平常他就是这样跟护士们嘻嘻哈哈,不是故意要吃豆腐,而是为了纾解大家在工作上的压力,要是都板着脸孔,可没几个人能撑得住。
“就是全身上下像这样包得密不透风,一点女人味都没有,小心嫁不出去……”他话还没说完,就见原本捧在她手上的两本医书已经往自己脸上砸过来,不由得痛得跳起来。
“你……实在太无礼了!”冬葵横眉竖目地娇斥。
“我什么地方无礼了?”他揉着被坚硬书角打疼的眉心,以为这个女人外表端雅秀气,想不到脾气这么凶悍。
“就算本姑娘至今未嫁,也绝不是因为没人要……”冬葵脸色一阵青一阵白。“还有姑娘家都是作这种打扮,又是哪里碍着公子了?”
区明海愣了一下。“你说姑娘家都是这么穿?”
“没错!”
他脑中闪过一个相当荒谬的想法。“现在是几年?”
“东誉十八年……就算公子是异族人也应该知晓才对。”她纳闷地回道。
听起来好像很不妙!区明海抱着脑袋,努力回想各朝历史的年号,根本找不到答案。“东誉……十八年……你确定现在不是西元二○一二年?”
冬葵有些懊悔用医书来丢他,赶紧拾了起来,很珍惜地拍去沾在上头的灰尘。
“西元?那又是什么?”听对方的口音腔调也像异族人,难怪言语如此放肆,若真是如此,也是无可厚非,自己可是心胸宽阔,就大人大量地原谅他吧。
“不会吧?你真的没有骗我?”他俊脸泛白,跌坐回木板床上。
虽然这个男人口气轻浮,不过她既然想当一名医者,就得放下成见,以病人的身体状况为优先。冬葵很努力地调整自己的心态。
“我为何要骗公子?公子要不要躺下来休息一会儿?”她关心地问。
“难道我跟南方仁一样,穿到古代来了?”区明海立刻联想到了“仁医”的剧情,不知该哭还是该笑。“可是至少他是穿到一百多年前的明治维新,我却是来到历史上不曾出现过的朝代……”
“公子?”
区明海呐呐地说:“这真的太不科学了……”“时空旅行”也只限于理论,以及小说、电影当中,到现在还无法真正办到,如今真的发生了,再怎么冷静的人也会六神无主。
打从医院强迫他扛起医疗疏失,接着女友根本不相信他的为人,认为那桩医疗疏失真是他的错,要求分手,最后为了救狗而穿越到一个不知名的朝代,区明海简直是欲哭无泪。
“公子没事吧?”冬葵表情担忧地问道。
他干笑几声。“没事……还能有什么事……”这下该怎么办?是老天爷在整他,还是真的超级月亮在作祟?
“公子别想太多,还是先把身上的伤养好。”冬葵安抚两句。
“谢谢。”区明海失魂落魄地回道。
她颔了下螓首。“那我先出去了。”
没有留意到冬葵是何时离去,他坐在床沿,难掩沮丧地抹了把脸,想到万一再也回不去原本的世界,又该怎么办才好。
待冬葵掀了帘子出来,觑见贴身丫鬟正好从房门前经过,连忙扬声唤道:“小菊,你过来一下……”
“是,大姑娘有何吩咐?”梳着双鬟髻的丫鬟停下脚步,听候主子差遣。
她跨出门槛。“就快正午了,你去厨房准备几样饭菜,送进去给病人吃,好让他尽快恢复体力。”
毕竟这儿是过世母亲的娘家,而自己只不过是来探望身子不适的外祖母,也不便让个外人继续留下来,庆幸那位公子的伤势没有大碍,在她返回京城之前便可痊愈了。
小菊按捺不住地问:“大姑娘可曾问他是打哪儿来的?叫什么名字?”
“没有……”冬葵只管救人,对方的身分不重要。“对了!那位公子的衣物洗好之后,记得还给人家。”
“是。”小菊福了个身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