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上,人少得出奇,不过才酉时,书画铺巷口那条大街上的饭馆竟半个客人也没有,简单的叫了几样小菜配着汤饭下肚后,宋暖暖再次上了马车,行经到书画铺子时亲自下车进去取书,因为她要确认这本医书的正确性,这点无法让任何人代劳,便让小翠在车上等她,想着一取完书就赶快回晋王府。
一走进书画铺,老板看见她,脸上的神情很是诡异,像是担忧又像是抱歉,与平日一见她便开心热情的招呼大相迳庭。
「怎么了?我要的书没弄到手?」宋暖暖不解的问。近日打着晋王府的名号,她几乎要什么有什么,再难找的书都有人替她弄来,时间长短而已。
「到了。」老板很僵硬的笑了笑,弯身把书从底下取出交到她手上,「姑娘看是不是这一本?」
宋暖暖翻了一下,脸上露出笑容,「没错,是我要的。谢谢你啊,老板。」
因为已经预先付了款,宋暖暖拿了书道了谢便往外走,可以说是脚步轻快地上了那辆停在书画铺前的马车,才一上车便觉不对劲,因为她发现这辆马车不是她原本坐的那一辆,马车上也没有小翠,正想跳下车,马车却倏地往前冲去,让她身子一个不稳便跌坐在车板上,痛得她倒抽了一口冷气。
车速太快,她想跳车也得冒着断手断脚的危险,重点是就算她顺利跳下车,能不能逃得了还是另一回事……
这一切,都是有预谋的。
算准了她今天会来书画铺子取书,或许还守株待兔了一整天,否则,巷口的饭馆不会在饭点上却一个客人也没有,整条胡同里也不会那么刚好没有一个路人……为了不惊动太多人而把她从晋王府的眼皮子底下带走,对方着实也是花了一点功夫的。
既是如此,她就算跳下车,也会有人把她抓回来,她又何必多讨肉痛呢?
思前想后一番,宋暖暖决定乖乖的坐在马车里,直到马车停了下来,车帘外吹来一阵冷冷的风,然后帘子被掀开,一只手粗鲁的把她扯下马车,她脚麻身子虚,被扯着走了几步便跌坐在地上。
野外,月黑风高,布满了一股阴凉之气。
宋暖暖看见不远处站立在山崖边的男人,一身黑色锦衣,墨黑长发,却有股神秘尊贵的气质,像是夜里的王。
她没看见那男人的脸,但不知为何,她就是知道他是墨东墨大将军。
已经跌坐在地的宋暖暖索性跪坐在地,也不理身边刚刚驾马车的那个人,直接对着山崖边的男人道:「我知道你为什么想杀我,可是我以我师傅宋逸的名誉起誓,绝不会将你双腿未瘸一事说出去的!请墨大将军放我一马吧!」
这女人,一见到他就下跪,却不哭不闹,简单分明的说出重点,倒是理智又聪明的让他有点意外。
墨东居高临下的看着跪在地上求饶的她,「一个已经死去的人,你拿他来立誓?还要我信你?」
「我师傅没有死!」她忍不住反驳。每次听见人家说师傅死了,她就满心的不乐意,总之就是听了让人不顺耳。
墨东挑了挑眉,「没死?」
「我的意思是,师傅在我心里永远都是存在的,很伟大很重要的存在!」
「那又如何?对我而言,他就是个死人。」
「你——」宋暖暖扁了扁嘴,「你就这么想杀我吗?我如果要把你的秘密说出去,这几天的时间也够我四处去散播了,还能等到现在?」
墨东冷笑一声,「恐怕你真要开了口,现在也已经同你师傅一样是个死人了。」
宋暖暖瞪着他,想到这几天担心受怕的憋屈,胸口就闷到不行。「你果然派人监视我?所以这几天的事都是你授意人去做的?」
闻言,墨东纳闷的望向始终低头站在一旁的李承,李承此时也抬起头来,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宋暖暖看这两人眉来眼去的,哪里明白这其间弯弯绕绕的真相,下意识便认定那些事就是他唆使人干的,不禁气得咬牙,「堂堂一个大将军,竟然做这些小人行径!也不想想当初是谁救你一命!你这个忘恩负义的大坏蛋!不知道感恩图报就算了,还想杀我?你不知道乱杀人是有报应的吗?」
「放肆!你这女人在胡说八道什么!」李承低斥一声,瞬间手起剑落,丝毫未曾犹疑半分,不长眼的剑尖便要往她胸口刺去——
墨东没想到李承未得他命令骤然岀手,此时此刻千钧一发,他要出招救她定会震伤了李承,情急之下只好纵身掠而去亲自将她护住,替她狠狠挨了一剑——
「主子!」李承大惊失色。这一剑,他是真想要她性命的,下手可带了狠。
能怪谁?不都怪眼前这个女人!他家主子肩负着的可是保家卫国的大事,装瘸也是机密计划中的部分,岂可因为区区一个姑娘而置自身性命于莫大的风险中?说什么这个女人也不能留!
偏主子一时心慈,念在她的救命之恩分上,只是让他暗中看着她,要是她没多嘴就暂且留她一命,何况她人在晋王府,冒然出手可能会多生事端,索性先按下几日,查出今日她要到书画铺子才守在那里等着她。
不管怎样,在李承心里,她就是个该死之人,为了主子的安全,就算有一千一万个理由也不该留,何况她方才竟然出言诋毁他家主子?他手场剑落那间,就没想过要留活口!只是他千算万算也没算到,他家主子竟然会为了救她以身挡他的剑……
宋暖暖也是惊了诧了傻了,搞不清楚这明明想杀她的男人究竟是怎么回事,怎么会用他的身体护住她?
「不是你说的吗?你是我的救命恩人。」他微微皱眉,冷峻的面容渐失血色。
宋暖暖看着这双黑眸,那眼眸深处似乎有一股柔情,伴随着他口中逸出的一声冷哼,轻轻地撞进了她的心……
月光幽暗,她应该是看错了吧?
「主子,你流了好多血,我先帮你疗伤吧!」李承心急如焚。
「我来!」宋暖暖忙掏出怀中随身携带的金创药,「你先帮他把上衣脱了!快!」
李承二话不说的上前接手帮墨东把上衣给扯开。
后背的伤很深,宋暖暖不断的在伤口上洒上药,那红色的鲜血却似乎怎么样也止不住似的。
「不行,伤口太深了,血似乎止不住,我去附近拔点草药吧。」宋暖暖欲起身,手腕却让人给扣住。
「不必了,没什么大碍。」
她转过头来瞪着他,月光下的她,泪光隐隐,「都伤到筋骨了!还说没大碍?」
墨东瞅着她,似笑非笑,「哭什么?是我痛又不是你痛。」
她顿了一下,伸手想把他的手扯开,却微微颤抖……「我只是要去帮你找药。」
「府里有很多药,比你摸黑在这山里找还要快上许多。」说着,墨东扬最唤了一声,「李承。」
「是。」
「弄一块干净一点的布给姑娘包扎。」
李承也不去从哪变出一块布,马上递给宋暖暖。
宋暖暖默然不语地接过,既然他坚持,她只好立起身子,小心翼翼地替他包扎起伤口,就怕手重了要弄疼他似的,边包扎,泪珠子还不经意的滚下来,刚好滴在他的手背上。她是吓哭了吧?被他吓的?还是因担忧他的伤势?
不管如何,她咬后掉泪都是因为他……
墨东胸口的冷意融化了,兴起一抹暖,柔得像飞羽轻悄地落在心口上。
他突然起身,「回府吧。」
闻言,李承赶忙要扶墨东上马车,墨东却转过身来看向还愣在原地的宋暖暖,「还愣在那里什么?你今晚想住在这里?」
「当然不是。」
「那还不上马车?」
宋暖暖愣愣地往前走了几步,直到墨东受不了她的慢慢吞吞而伸出手来拉她一把,轻轻从她的腰间一托便将她送进马车里。
「把人给我安全的送回王府。」墨东交代李承。
「主子……」李承满脸的不情愿。
墨东冷凝着眼打断他,「回来后,你给我好好交代这几日,在这女人身上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知道了。」主子李承应着,上车驾马。
此刻帘子却被掀了开来,宋暖暖看着没打算上马车的墨东,挂记着他上的伤,却一时之间不知该说什么。
墨东看着她,淡道,「我不能这样光明正大的坐马车回大将军府,事实上,这个时候我应该在府内,而不是这里。」
她嗯了一声表示了解,却没放下帘子。
「回去就说夜深了,你在城里叫不到马车,边走边找车,才拖到这时辰回府。」
她又嗯了一声,「晋王府的马车和丫鬟呢?」
经过方才的生死间,如今她还能如此淡定,脑袋条理分明,墨东真的有点意外。
不过,这好像也不是第一次了,打从他夜闯她的林中小屋,她对他不甚畏惧还替他疗伤治病的种种行径,就不是一般人能做得到的。
想着,墨东很有耐性的又对她多提点了几句,「晋王府的马车被其它的马给惊扰而四处乱窜,我的人在必要时会控制好它,王府那个丫鬟顶多被转得头晕,不会有事,回府的时间也顶多比你早一点或更晚。」
宋暖暖点点头。
果真安排得天衣无缝呵。
可,若她真被他给杀死了,随便黄土一埋,又有谁能找得着她?
杀她留她,根本就在他的一念之间而已。
「记住,我随时可以取你性命。」男人冷冷地嗓音再次响起。
啧,看吧,这男人不吓吓她,今天晚上应该会很难睡吧?
那就让他吓好了。
若他真想杀她,刚刚又何必代她受那一剑?伤筋动骨,若那剑是砍在她身上,她恐怕必死无疑了。
「民女谨记在心,墨大将军不必担忧。」
「甚好。」
她又看了他一眼,「你的伤……」
「无碍。」墨东扬手一挥,把她抬起的帘子给放下,不再让那双温柔又担忧的眸子在他眼前晃悠。
李承驾地一声,马车如来时那般驰而回,卷起满天尘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