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朱仲旭去开会。

　　Alina因为还没有交接完，所以她负责帮朱仲旭准备资料以及做记录，而郝蔷则跟在Alina的旁边见习。

　　郝蔷穿上她觉得最专业俐落的衬衫，长裤。这个工作给她的压力的确大，她不想在穿著上就让人否定她的能力。其实，她已经开始怀念那个穿着牛仔裤、T恤上班的环境了。

　　所有的人陆续到了会场，每个人都西装笔挺，打扮年轻，面上带着和善的笑容。这是个重要的会议，开会的人不多，但是连总经理都来了。

　　她是朱仲旭的母亲——曹祐宁，英文名字Frieda。她一进来就和所有的人微笑打招呼，她保养得很好，看起来仍然漂亮，不过笑容和朱仲旭一样，都有种让人猜不透的味道。

　　郝蔷偷偷观察曹祐宁，就在这时候，曹祐宁的目光停在她的身上。

　　郝蔷吓了一跳，赶紧回以微笑。

　　曹祐宁嘴角一勾，似笑非笑，但是也和她点头打招呼。

　　Alina倒是很大方地和曹祐宁打招呼。曹祐宁向来都欣赏她的工作能力，两个人相处得不错。

　　人都到齐之后，曹祐宁进行会议的主持，一开头就把话导入主题——

　　「公司向来的政策都是要开创自己的研发能力，而不是只做游戏的代工或是代理。但是这几年线上游戏的获利空间在压缩之中，发展不如预期，这也给公司很大的压力，所以我想请财务、业务以及研发这几个部门的人，表达一下你们的想法，这将关系到公司未来的走向。」

　　财务部门的经理叶明昱首先发言。「我很赞同公司发展的理念。但是就财务状况而言，公司有百分之四十二的比例是从事代工与共同开发的工作。这比例相当重，不但是维系公司生存的经营模式，同时也是累积重要开发经验与资源的手段。虽然在市面上，公司开发的产品越来越受重视，但是如总经理所说的，获利空间是越来越有限。」

　　叶明昱的意思很明显，以财务状况而言，公司应该更保守。

　　研发部门的经理赶紧跳出来说道：「研发之前的投资，必然是比较多的，这点我承认，但是我们现有的成果是非常不容易的。连国外的客户都非常肯定我们创新的能力，如果放弃的话太可惜了。」

　　叶明昱笑道：「我得澄清，我从来没有说过这一块要放弃。」

　　「我也相信叶经理没有放弃的意思。」说话的是朱仲旭。「代工的获利虽然稳定，但是这无法使公司自立。代理的获利虽然快速，但是公司的发展终究是掌握在别人的手上。『创意盒子』那家游戏公司的发展是很好警惕的例子。他们太多游戏都是从韩国进来，现在只能任由韩国方面开价。」

　　郝蔷发现朱仲旭说话的样子和她平常见到的样子，大不相同，他有种超龄的沉稳。

　　叶明昱一笑。「当然、当然。不过朱经理在业务开拓上面，应该感受最深，知道现在开发市场的困难。」

　　郝蔷心里一毛，从一开始听到现在，她才突然搞清楚状况。

　　叶明昱要打击的对象并不是研发部门，而是业务部门的朱仲旭，他是在暗指朱仲旭业务开拓不力。

　　这种会议好血腥啊！郝蔷惊愕地瞪大眼睛。

　　她的视线扫过每个人，竟然发现曹祐宁的嘴角是带着笑意的。也就是说曹祐宁觉得这样的「厮杀」很好。

　　也许是因为这样，公司才能成长吧。郝蔷虽然是这样想的，但是还是忍不住觉得可怕，更何况朱仲旭还是她儿子呢！

　　朱仲旭脸上也还是带着笑意。「谢谢叶经理的关心。也许时机真的不好，但是研发部门对业务的开拓，长久看来，绝对是强大的支持力量。我这里已经准备好资料，可以具体地说明。」

　　朱仲旭一个眼神，Alina就把电脑投影片的资料备好。

　　看着他们工作的默契，郝蔷的胃微微地缩着。她开始在担心自己没有办法像Alina做得这么好，给予朱仲旭这样的支持力量。

　　她很希望能给朱仲旭帮忙，不止是因为这是她的工作，而且刚刚看到朱仲旭在开会中被「暗算」，那种感觉好不舒服。她同情朱仲旭身上的业务压力，可是另一方面，说「同情」好像又怪怪的。因为……

　　「这是九三年，公司……」朱仲旭开口说话。

　　所有的灯光都暗了下来，他的声音听来稳定有力，炯炯的眼神是发亮的。郝蔷不知不觉被吸引着，心跳暗暗地冬冬增快着。

　　她并不知道，她对朱仲旭面对压力的能力和态度，绝对不止是敬佩而已。

　　冬冬冬……那是心的节奏逐渐被另一个人牵引掌控。

　　会议结束后，Alina正在整理刚刚的会议记录，郝蔷主动表示想帮忙整理。

　　「不用了，」Alina头连抬都没有抬起来。「这件事情我做起来比较快，你先去拟要回给Peter的信吧。」Peter是他们新接的国外客户。

　　「信我已经拟好了，想麻烦你顺便帮我看过。」郝蔷说道，

　　Alina没想到郝蔷这么快就把信写好了，抬起头来，瞄看了郝蔷一眼。「我这里到一段落就帮你看。」

　　「谢谢。」郝蔷一笑。「那我可以看你怎么处理会议记录吗？」

　　郝蔷的坚持让Alina微微地皱起了眉头。

　　「你这么想整理这么无聊的会议记录？」说话的是朱仲旭，他的声音里头带着笑意。

　　「嗯。」他突然说话，害郝蔷的心跳快了一拍，她假装没事般地露出明朗有精神的笑容。

　　朱仲旭一笑，看了Alina一眼。

　　虽然他没说话，Alina也知道朱仲旭的意思，主动说道：「以后会议记录当然都是交给Tina处理，但是刚刚有很多资料和状况是她不熟悉的，交给她做的话太没有效率了。」

　　郝蔷接口。「我想Alina的顾虑当然没错，只是我想越是我不熟悉的资料，越能帮助我尽快地上手。」

　　「这样说也有道理。」朱仲旭笑笑地看着Alina。

　　Alina咬了一下下嘴唇，和郝蔷说道：「你写好的信，先给我看过。尽快上手当然是很重要的事情，但是你也不用急着把每件事情都处理好。」她并不想要这么快就被郝蔷取代。

　　Alina，起身，正要去看郝蔷写的信，郝蔷就拿出列印好的信件，笑道：「我已经把草稿列印出来，我想这样你会比较方便教我。」

　　她主动积极的态度再度让Alina觉得受到威胁。

　　Alina面无表情地看着郝蔷列印出来的信件，咬着下嘴唇，郝蔷的信写得比她想像中还要好，用字不难，但语意明确，也算是客气有礼。

　　Alina，拿起一支笔，在她的草稿上画几个圈圈。「这几个地方比较不妥，其他地方都还可以。你一边改信，我一边整理会议记录，等你弄好了，我会再跟你说怎么做会议记录，还有哪些事情要注意。」

　　「麻烦了，谢谢。」郝蔷很有朝气地回答着。

　　Alina看着郝蔷，郝蔷说话的时候总有种男孩子气的爽快明朗，很难让人讨厌。如果不是她观察到朱仲旭对郝蔷有种细微的呵护的话，她应该不会对郝蔷这么有敌意吧。

　　「……thanks  for  you……」郝蔷喃喃地念着信件，做最后的确认。

　　「这是我做好的会议记录，档案你可以copy一份。」Alina叫了她一声。

　　郝蔷愣了一下。「你这么快就弄好了喔？！」Alina的效率让她吃惊，她很怕自己没有能力接替Alina。

　　Alina低调地露出了得意的神色，快速地瞄了一眼郝蔷在写的信件。「这样写可以了，你可以把信寄出去了。」

　　Alina说着顺手把自己的档案copy了一份放在郝蔷的桌面。「寄完信之后，你可以先看档案，然后我会再跟你说明的。」Alina动作俐落，举手投足间充满了自信，说完就去做自己的事情了。

　　郝蔷看了她的背影一眼，暗自立志以后一定要做到和Alina一样好的地步。

　　她一边想着，一边把信件寄出去。这封信件要附加档案，她在桌面上搜寻一下，就把档案附上去，然后在？e-mail上面按了传送。

　　传送好之后，她又再度看了一下寄件备份。「啊！」死了！她发出了惨叫，头皮唰地发麻，她完蛋了……

　　「怎么了？」朱仲旭和Alina同时看着她。

　　郝蔷的脸一下子刷白，看着两个人，尴尬地吞着口水，心跳得狂快，一下子说不出话来。

　　「到底怎么了？」朱仲旭再问一次，这次眉头微微地皱了起来。

　　郝蔷看了一下朱仲旭，再看了一次电脑。啊！她没看错，她刚刚附加档案的时候弄错档案了。她把会议记录寄了出去！因为档案名称是用英文，加上她心中挂着想看会议记录这件事情，所以才会弄错。

　　郝蔷按着强力挛缩的胃，深吐了一口气，「我刚刚把会议记录寄给了Pete。」

　　「你这笨蛋！」逮到郝蔷犯错，Alina毫不客气地直接骂出来。

　　郝蔷的脸热了起来，但是完全无法反驳。

　　朱仲旭不发一语，神情严肃。这是内部机密的会议记录，外传出去就糟了。

　　郝蔷嗫嚅地说：「那我写信说明，请他们不要看那个档案。」

　　「人家为什么要听你的话？」Alina嗤之以鼻地说。

　　「以后这种事情绝对要避免，这次我会处理。」朱仲旭明快地说。

　　「怎么处理？」郝蔷担心地问。

　　「你觉得呢？」Alina冷冷地说，

　　郝蔷既自责又羞愧，有种丢脸到想死的感觉。她惨白着脸，硬着头皮地说：「我真的非常抱歉，我只是想问，有什么是我可以补救的？」

　　「没什么好问，你补救不了的。」Alina的语气充满轻蔑，一再一再地踩着郝蔷的痛处。

　　「没错，你补救不了的。」朱仲旭这么说。他的声音没有特别的愤怒，只是平静地叙述这个事实，态度上甚至可以看得出来，他已经是耐下性子了。

　　尽管如此，郝蔷还是清楚地感觉到眼泪快要飙出来的难过。她强忍着，因为真哭出来的话，一定更丢脸。

　　朱仲旭虽然感觉得到她的难过，但身为主管，这句话他一定要说，而且……

　　「这件事情就到此为止，谁都不要再提这件事情了。」他继续说。

　　只有他看起来像是「公平」，他的话才会有分量。Alina才会因为这样，不再就这件事情对郝蔷穷追猛打。

　　他对郝蔷，其实是偏心的。他想用别人看不出来的温柔，保护着她。她……这个笨蛋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