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本金云阳对留在陶家却要住进陶东朗的房里有些抵触,但看在陶朔语的面上,他只能忍耐住下。
看着陶东朗的房,他心中思索在落霞村里圈地建屋的可能。
陶朔语不知大少爷心中所想,只想着最近天气渐冷,但还不到烧炕的时候,所以她只在炕床上铺了件新被子,里头的棉花是新的,盖起来舒服温暖。
陶西辰在门口探头看到陶朔语铺上的炕被,不由脱口说道:「小鱼,你怎么把你的嫁妆都给拿出来了?」
陶朔语才把炕被铺好,忙不迭的被陶西辰的一嚷给弄了个红脸,「二哥,别胡说,不过就是件新被子罢了。」
「可是——」陶西辰上前,这里的习俗是女子出嫁都要备上少则两床,多则八大床的被子,他摸了摸柔软的被子,「这是大哥特地交代给你攒下,本来就是要给你当嫁妆。」
金云阳闻言,嘴角一扬,心里对住在陶东朗屋里的那一丁点抵触全飞了,怕陶朔语害羞的将炕被拿走,他索性直接坐到了大炕上压住被子,让她就算想拿也拿不走。
陶西辰看到金云阳的举动,差点喷笑。这厮不傻,但在小鱼面前却变得不聪明,就如同个孩子似的,少了几分锐气,多了几分可爱。
青竹出现在房门口,对着里头的金云阳和陶西辰一福,「陶二哥、小鱼妹妹、金公子,奴家回去了。」
「天色已黑,姊姊回去小心。」
「知道。」青竹笑着点了点头。
陶西辰看着她离去的背影消失在眼前,有好几次都想对陶朔语说,别让青竹进出陶家,但是又想到陶朔语对青竹的喜欢,妹妹在这村子里并没什么交好之人,有人可以陪她说说话也是好的,所以最终他还是将话给吞进肚子里。
天还未亮,陶家的大门被用力拍响。
陶朔语迷迷糊糊的被吵醒,听着门外的声音,似乎是陶东朗……
她立刻起来换了身衣物,出去时,已经看陶西辰披了件衣物将门打开。
陶东朗一见到他,二话不说的握着拳头挥向他。
陶西辰一时反应不及,被一拳打倒在地。
「大哥!」陶朔语一惊,连忙上前扶着陶西辰。
「让开。」陶东朗看了陶朔语一眼。
陶朔语一脸的为难。
陶西辰捂着被打痛的下巴,轻推了下陶朔语,「妹子,你让让,小心被大哥打着。」
陶朔语摇着头,「大哥,你动手总要有理由。」
陶东朗手直指陶西辰,「你问你的好二哥,他做了什么好事!」
陶朔语不解,陶西辰却是心中一突——看着暴怒的陶东朗,他隐隐有股不祥的预感。
「我不知道大哥什么意思。」
「不知道?」陶东朗抬起脚,就要用力的踢向他!
只不过他还没来得及碰到人,就被飞快来到身边的金云阳给重重一拍,踉跄了下。
陶东朗定眼一看到来人,睁大了眼,「你怎么在这里?」
「我昨夜睡在这里。」金云阳回得理所当然。
陶东朗怒视着陶西辰,眼里快要喷出火来。
陶西辰不自在的缩了下脖子,还真是一事未解又来一事,他真是倒楣透顶。
「陶西辰!」陶东朗气得连名带姓叫他,「你真的找死!」
「陶官爷,」金云阳开了口,「你要动手我不管,但小心点,别碰着小土妞。」
陶西辰这下才知道金云阳会出面解围原来是为了妹妹,他心中一酸,真是满满的泪。
陶东朗握着拳头,陶西辰做的事,他并不愿让外人得知,指着大门对金云阳说道:「你出去。」
金云阳却像没听到似的,拉着陶朔语到自己身后,「陶官爷,君子动口不动手,有话就用嘴说,别当个野蛮人。」
向来一言不和就动手打架的二世祖竟然跟他说道理,陶东朗简直被气笑了。
「此乃陶家的家务事,公子别让我为难。」
「我对你们的家务事不感兴趣,」金云阳看了眼天色,「小土妞,虽然早了点,但爷今天帮你弄包子。」
金云阳拉着不情愿的陶朔语进了灶房,陶东朗一把勾着陶西辰的脖子,将他拖回堂屋去。
陶朔语一脸的惶恐不安,「大哥为什么发这么大的脾气?」
「该是你二哥在外头做了什么事,被你大哥发现了吧。」
二哥能在外头做什么事让大哥如此震怒?陶朔语微敛下眼,最后心中一突!
私卖!除了这事儿,再无其他事可以如此惹怒大哥,可是上辈子一直到陶家出事,大哥才得知此事,那时二哥双腿已废,大哥和三哥靠着二哥这些年攒下的银两才得以在苍茫岭生存,大哥不该现在知情……
陶朔语怔忡出神,不知到底是何处出错。
金云阳看着陶朔语失神的样子,知道现下她没有心思做旁的事,于是拉着她的手,让她双眼直视着他,「最近戎城最为紧要的一事是军中粮草不足,我猜能让你兄长如此大发雷霆应该与此有关。」
陶朔语的脸色大变,「你……我二哥私卖军营粮食。」
金云阳被她脱口而出的话逗笑,「你说什么呢?陶二可没这么大的本事将手伸进军营之中。若他真涉足私卖一事,我看他充其量是私卖中的其中一位接头人。以他身分,未必能得知粮食来自何处。」
金云阳派了韩子安去查,消息还未回来,但今日见陶东朗的模样,他隐约将事情猜了个七七八八,毕竟陶西辰能弄到别人家有银子都难以买到的食物,就足见他有门路。
陶朔语面如死灰,她虽知陶西辰私卖,却压根不知他私卖的粮食还牵扯上军中将士。
她不由回想起上一世隆冬时分,接连月余将士连顿饱饭都无,直至羌人入侵,被打得溃不成军。
很多事情禁不得推敲,越思索越是心慌,不知这笔帐到底要如何才能算得清……
金云阳握住她的手,轻轻揉着,「你别烦,你二哥的事儿与你无关,你无须放在心上。」
她露出苦笑,他说得轻巧,但那是她的兄长,同胞手足,她无法洒脱,遂反手拉住他的手,「我二哥不会有事,对不对?」
金云阳的眼神微黯,陶西辰是否有事全在陶东朗的一念之间——
陶东朗若想包庇,陶西辰自然无事,但若他大公无私,陶西辰轻则一顿牢狱之灾,重则项上人头落地。
金云阳的沉默令陶朔语的心直往下沉,忍不住红了眼眶。
金云阳最不乐见陶朔语难受,尤其这分难受还是为了别人——就算这个人是她的兄长,在他眼中也是旁人。
他揽着她的肩膀,「放心,我不会让你兄长有事。」
他简短的一句话,安定了她的心。虽说他还不是上辈子手握权势的摄政王,但她依旧对他深信不疑。
「我饿了,给我弄点吃的。」
这个时候也只有金云阳还能想到吃上头,不过陶朔语却是半点都不怠慢,立刻起火烧饭。
金云阳没有添乱,只是静静的站在进门处,看着陶朔语,听着堂屋的动静。
陶朔语才加水要揉面团就听到外头声响,顾不得手上还有粉末,她随手一擦便急急的走出灶房,就见陶西辰神情铁青的大步出了堂屋。
她连忙迎了上去,急急地唤了一声,「二哥!」
陶西辰看到她,不由自主的停下脚步。
「二哥,我在做馒头,等蒸好,再给你炸块肉,煎个蛋跟馒头夹在一起,可好吃了。」
陶西辰低着头看她小脸上挂着小心翼翼的祈求讨好,一时心中百味杂陈,对她挤出一抹笑,「小鱼乖,别忙了,二哥走了。」
陶朔语听出陶西辰的弦外之音,眼眶一红,对他摇头。
陶西辰浅笑着伸手轻摸了摸她的脸。他的妹妹懂事乖巧,他还记得爹死的那年,一场大雨绵绵数日,大哥受寒,发着高热,他牵着三弟、背着小鱼走了好远的路,只为去另一个山头跟远亲借几个铜钱请大夫。
当时他们又湿又饿又冻,年幼的三弟受不住苦,不停闹腾,最年幼的小鱼却始终笑脸迎人,乖巧的自己走路,让他抱着三弟。
她小心翼翼的拿出他爹在世时买给她的糖,纵使她已经很省着吃,最后还是只剩下三颗。
她自己没舍得吃,却拿一颗塞进他嘴里,又拿一颗给陶南轩,奶声奶气的说:「哥哥,吃糖——吃甜甜,就不苦也不累了。」
那是一段艰难的岁月,纵使多年过去,他始终记得她当初的笑脸,还有口中那一份丝丝的甜,如今纵使有错,他也不过是错在自己一心只想让这个家别再苦下去——他不后悔。
「陶西辰,拿开你的手!」陶东朗的身影出现在堂屋门口,口气冷漠,「从今尔后我与小鱼都没你这样的兄弟。日后在街上相遇,敌我分明,我不会再放过你。」
陶西辰的牙一咬,缓缓地放下自己碰触陶朔语的手,没有费心收拾东西也没回头再看兄长一眼,毅然决然的大步踏出家门。
「二哥——」
「不许去追!」陶东朗出声制止,「不然我打断你的腿!」
陶朔语硬生生的停下了脚步,看着已经没了陶西辰身影的大门,再也忍不住流下眼泪。
金云阳见状,眼底涌着冰冷的怒焰,冷冷看着陶东朗。
陶东朗抿着唇,没有对自己的绝情多做一声解释。
陶西辰私卖一事是将军亲自对他透露口风,将军隐晦的让他尽快决断,以免事情不可收拾。对将军恩情,他感激在心,所以看在将军的颜面上,他纵使不喜,也得忍受金云阳。
陶朔语觉得自己一无是处,重生而来,原本以为这世定会与上辈子不同,但终究还是无能为力。
「都是我的错,」她抽泣的说:「我太没用。」
「胡说!」金云阳不太懂得安慰人,只觉得她的眼泪没来由的令他心浮气躁,他不顾陶东朗在眼前,上前伸手一拦,将陶朔语给抱进怀里。「你没错,是你大哥太坏了!」
陶东朗起伏的胸膛泄露了他的愤怒,纵使看在将军的人情上,还是没忍住的大步向前要将金云阳怀中的妹妹抢回来。
但是陶朔语却闪躲他伸过来的手,陶东朗伸出的手瞬间收紧握拳,脸色变得难看。
金云阳安抚的拍着在他怀中无法自制哭个不停的陶朔语,淡淡的与他平视。
彼此心知肚明陶东朗今日所作所为是对陶西辰最好的安排,若捉陶西辰见官,陶家无权无势,陶西辰若被捉了顶罪,到时性命难保。如今赶走陶西辰,让他远离故土,看似绝情,却是陶西辰唯一的生路。
只是纵使看清,他也没打算替陶东朗解释。抱着陶朔语,一心只要美人在怀,其他人,他懒得管。
拥着陶朔语,不理会陶东朗紧握在身侧的拳头,金云阳将人给抱进了屋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