阎九戒醒来时,眼睛还没张开,就感觉到自己身子松软似棉花,轻飘飘的,有种舒畅的解脱感。以前仅有练功运气到最高层次,才能享有这种通体舒畅感,但即使是武功高强,他也无法否认,那练功的感觉跟现在的舒服没得比。
贪恋着这样的舒畅戚,他也没急着张开眼睛,但是耳边响起的声音让他吓了一跳。
“二姊,他动了,是不是醒了?”一个男孩子的声音问着。
“哪有?是嘴角动了下,作梦也在笑吗?”这次是女孩子的声音。
“等他醒来就笑不出来了,嘻嘻,大姊说要杀了他,那我们是不是可以加菜?我好久没吃到肉了。”另一个女孩子问着,声音甜甜的,但是话的内容却很吓人。
“钰琳,你是不是想肉想疯了?”先前那女孩子的声音响起。
阎九戒就算舍不得回到现实世界,想再贪恋一下醉酒后的舒畅,这下也不得不睁开眼睛了。人家都在讨论吃他的肉了,能继续装死吗?
谁想到一睁开眼,他就被吓到了。眼前凑来三颗小脑袋,两个女孩绑着辫子,一个男孩梳着发髻。六只眼睛像盯着个被陷阱夹住的猎物,仔细地看着他全身上下。
“你看,他醒了耶!”男孩说话了。
“很抱歉,钰琳,你不能吃他的肉了。”稍大一点的女孩开玩笑地用遗憾的语气说。
而那个比较小的女孩子则嘟起嘴,无限惋惜的模样。
“你们是什么人?”阎九戒声音有点哑,然后他转动一下头,立刻发现一件更可怕的事情,他的身上缠满了麻绳。
他的两只手被圈绑起来,两条腿也被圈绑在一起,然后手上的绳子连到床头,在床柱上缠紧,脚上的绳子则牵到床尾的桌子,绑在桌脚。也就是说,他被绑得密实,像只待宰的猪一样,难怪刚刚那小女孩说想吃他的肉,这……难道他小看了那卖酒的女子,着了她的道?
“我叫做沈余安,这是我二姊沈钰晴跟小姊姊沈钰琳。你叫什么名字?”小男孩张着好奇的眼睛热络地问。
阎九戒的眉头皱了起来,正当不知道该怎么回答这个小鬼时,一道熟悉的嗓音传来——
“你们几个都挤在这里做什么?”沈绫绯走了进来,说话的语气里略带点威严,三个小鬼显然训练有素,赶紧站成一排。
“我们……我们只是监视犯人。”老二沈钰晴赶紧说,大姊不在时她是老大,但是大姊在的时候,她也只能当个听令的小兵。
“对,监视犯人。”老三沈钰琳赶紧附和。
“才不是呢!刚刚小姊姊说要吃他的肉……”最小的沈余安才开口,话还没说完嘴巴就被捣住了。
沈绫绯好笑地看着他们,这屋子很少出现陌生人,更别说是被五花大绑在床上的男人,难怪他们会好奇了。“饭都煮好了,你们先去吃吧!”
“好,大姊。”三个萝卜头乖巧地点头,然后鱼贯走出门去。
沈绫绯才一靠近床边,阎九戒就瞪着她瞧。
“你到底有什么目的?”他眼神不善地问。他不知道是否该为自己担心,昨天喝醉之前,从来没想过她可能是他的敌人设下的陷阱。看她也不擅武,却能把绳子绑得如此扎实,难道她有帮手?
亏他第一眼见到这姑娘时还觉得挺顺眼的,忍不住多看了她几眼,难道他看走眼了?
“你问我有什么目的?”她俏脸一变,双手插腰。“浪费我五坛酒的人是你,你倒是敢问哪?你以为我是个女子,就会任你白喝了我的酒吗?我看你这穷家伙,之前连三十两也拿不出来,现在要你拿出七十五两酒钱,那更是不可能了。在我想出办法对付你以前,只好把你绑在这儿,让你受点教训。下次想当酒鬼之前,记得想清楚!”
被她这一骂,他安下心了。知道她不是他的敌人,原本紧绷的身子放松下来。其实他的敌人不少,从来也不在意人家怎么对付他,但是刚刚一想到这姑娘可能是一开始就别有用心时,竟让他感觉到无比的失望。
他也搞不清,自己为什么会如此在意。这姓沈的姑娘是挺漂亮,长得极有气质,完全不像干粗活的人,但是他阎九戒什么时候对女人感兴趣过了?
以前多少人把如云美女往他府里送,他全都收了,但要不就送人家回乡,要不就是留下来当奴婢,再不然把人嫁出去的也有。到后来,朝里甚至流传他有问题,否则怎会不好女色:甚至有人因此改送男宠,打这主意的人被他大大修理了一顿,之后终于风平浪静了一段时间,没再收到这种怪礼了。
“你绑我是因为我喝了你的酒?”看了看自己身上绑得密密实实的绳子,他不禁感到状况实在好笑,想着他竟然就笑出声了。“哈哈哈……”
“闭嘴。”沈绫绯一点都不欣赏他自在的态度。“你知不知道你害我损失惨重?你这人是土匪吗?我都说不卖了,你怎么还蛮干?你以为你喝了我就拿你没办法吗?告诉你,我可以把你……送官,或者把你……剁了喂狗。”
她努力地想着折磨他的方法,却因为威胁的语气不够坚定而恫吓不了他,看着他嘴边那毫不打算收敛的笑容,她简直气得想赏他一巴掌。
“好好,我不笑了,你别气。”他看她变脸了,赶紧收敛。“对不住,敢问姑娘叫什么名字?我们好歹也不只一面之缘了,不如彼此认识一下。”既然不是仇人派来的,那他可以继续对她戚兴趣了。
“我是你的债主,连你名字都不清楚,凭什么要告诉你我的名字?”沈绫绯又瞪他,想要让自己表现得泼辣一点,但是她性子向来沉稳,竟然泼辣不起来。
早知道会遇到这种人,就该先练习吵架才行。
“我姓阎,叫做阎九戒。你的弟弟妹妹叫做沈钰晴、沈钰琳、沈余安,那你呢?”他语气轻缓地问。
他的话让她随即变了脸色。“是他们跟你说的?这几个笨蛋,难道不懂什么叫做坏人吗?”
“喂喂!”他赶紧抗议。“我偷喝你的酒是我理亏,但也不必说我是坏人吧?刚刚你小妹妹还想吃我的肉,这是不是你教的?”
“小孩子的话也能信吗?钰琳才十岁,很多事情都不懂。我说阎九戒……我看你应该叫无戒才是。百无禁忌呀你?当我的酒窖是你家吗?说,那七十五两你打算怎么赔?别再说什么做工抵债了,就算你一个月工钱一两,那也得做上七十五个月,算起来要花上六年多,我看你一天都碍眼,不想这六、七年都得看到你。”
在沈家做上六年长工?只要天天有桃花醉喝,要他一辈子都住这儿也行,不过沈绫绯脸上的不以为然,打碎了他的美好幻想。
“酒钱我会还你,我也可以帮你做免费的工,只要你赏我桃花醉——”
“你再啰嗦,我就赏你万日醉,挖个坑把你埋了,让你永远醒不来。”她举起手,威胁着他。
他叹了口气。“那也成,埋了也是好的。”
他说这话的语气如此淡然、如此潇洒,但她却清楚地感觉到他周身散发出来的寂寞感。好像他横竖已经孤单久了,日子也不比被埋了好过,半点不在意一样。她的心底涌起了一抹异样的情感,但随即让她压了下去。
“哼,阎无戒,我要去吃饭了,等我吃饱再来处置你。”她说着狠下心转身离开。
阎九戒这才发现外面天都暗了,而他约莫是在这里醉了一天,从早上睡到傍晚了。如果他没回去,王爷府会乱成一团吗?毕竟这次他没带着夏涅东。
“等等,沈姑娘,我也饿了,你先放……”他的声音在看到她脚步毫不停顿的时候逐渐消失。“罢了,被绑成这样,还被一群小鬼围观,也算是奇特的经验了。只是……该死,真想解手!”
*
沈家四姊弟围着饭桌吃饭,但是即便沈绫绯目不斜视,脸上镇定如常,还是能发现弟弟妹妹不断地偷偷瞄着屋子另一头的房间。
“大姊,那个人……会不会饿死?”沈钰晴先鼓起勇气问了。不知道为什么,大姊并不是很凶的人,但是大家对她还是很敬畏。
“一餐不吃不会死。”沈绫绯倒也不是决意要饿那家伙,但是看到弟弟妹妹这么快就倒向敌人那方,心里就有些不是滋味。
“一餐?所以他明天可以吃早餐吗?”沈余安张大眼睛问,好像在替“俘虏”庆幸。
沈绫绯真不知是要翻白眼还是怎样,有点哭笑不得。“我跟你们说,他是个陌生人,你们怎么可以随便把名字告诉他?这样实在——”
她的训话才要开始,房间那头就发出声音打断了她。
“沈姑娘!沈姑娘……我说沈姑娘……”
沈绫绯叹了口气,将筷子往桌上一拍,随即站起身。“不准跟过来!”
三个小鬼失望得差点叹息出声。
她笔直走向那个关着「囚犯”的房间,大力地打开门,瞪着那个躺在床上鬼叫,打断她用餐的家伙。“我说阎无戒,我是工作了一整天,不像你睡了一天,你难道不能闭嘴,让我好好吃饭吗?”
“呃……恐怕有困难。”阎九戒看着她的表情,俊朗的脸微微发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