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玑本想再问下去,可是鄂士隆却在这时回府,来到两人身边。「你们怎么待在外头?外面风很大,会着凉的。」
「额驸!」
「额驸万福。」齐琪格起身福了福。
「你们快坐吧。」他扬手,要两人别拘礼。「看来今天格格精神很好,连话都比平常多。」
「是啊。」明玑对他笑道。「我今天特别有精神,不知不觉就跟舅母聊了这么长时间,一点都不觉得累。」
「没错,我们的确谈得太久了。」齐琪格也察觉时间不早,自己是该告辞了。「我该走了,爵爷肯定在等我回府。」
「那不留了,改日请您邀爵爷一起来吃顿便饭。」鄂士隆与明玑对看一眼,派人送她离开。
待齐琪格走后,明玑想起刚刚的对话,困惑地问鄂士隆。「额驸,最近宫里还好吗?我是说,没出什么事吧?」
鄂士隆目光一凛,却立即笑开俊颜,没让明玑发觉不对。「怎么会出事呢?最近朝中和谐,风调雨顺,一点事都没有。」
「是吗?」可明玑还是有些不安,总感觉鄂士隆瞒了自己什么。「我之前听说皇上命荣巽亲王去了趟广州,是不是公公出了什么事?」
他暗自吃惊。「谁告诉你的?」
闻言,明玑更觉得心疑。「额驸,你实话告诉我,公公真的发生了什么事吧?」
被她这么问,他反而答不出来了。
他既不想告诉明玑实情,更不想让她生疑,他只希望在父亲的事尘埃落定之前,明玑可以不为任何事烦恼。
「额驸!」明玑好担心地皱起小脸。「你快告诉我吧!」
低眼注视她的着急,鄂士隆终于叹口气。「今早南方来了八百里加急,说是云南土司造反,皇上大怒,已经命父亲整军平乱,就连费爵也将带军南下,支应正在广州的荣巽亲王,明早就要启程了……」
他并未欺骗明玑,朝上今日的确来了云南的军报,说云南土司趁新任云贵总督尚未上任时兴兵作乱,想摆脱大清的治辖。
然而比起战事,他更担心的是,这事怎么会刚好发生在父亲有案在身的时候?
尤其父亲身为两广总督,是对云南一战的要冲,当初荣巽亲王劝服皇上不要北押父亲,其中一个理由便是以云南需防,不宜轻动总督。
现在战事爆发,若云南得平,父亲有功则好,就算他们找不出栽赃的证据,此功或也能抵罪;但要是战事不顺,朝中又有谗言……
拉开笑容,鄂士隆虽如以往不忍见她忧心,依旧对明玑笑颜相对,但内心却不得不为这复杂险峻的情势深深发愁。
寝室里,罗纱流泄,罩着两个炕床上的人影。
明玑手拿象牙梳子,细心为鄂士隆整理散了辫的长髪,忽然想到今日去费爵府探视齐琪格之事,停下了手。
「怎么了?」
「没什么,只是想到舅舅出征已经一个月了,这些日子,舅母老是无精打采的,一定很担心。」
她可以体会那种心情,最爱的人要上战场,这一去,不知道什么时候可以回来,说不定会战死沙场……若是换成自己,她肯定会担心得合不上眼,没把握还会进宫去求皇上,要皇上别派自己的额驸出征。
鄂士隆神色一凝,听出了她浓浓的担心,便安慰道:「放心吧!我不会被派出征的。」
「真的吗?」
「当然,你病体刚好,太皇太后疼你,发了旨让我多照顾你些日子,不用去上书房当值,岂又有出征之理?」
他转过身,与身后的她相对而坐。「再说,我何时骗过你?」
明玑抿紧唇,娇颜似笑非笑。「谁说没有,上次你背着我去天香楼,不就骗过我一次?」
这话说得鄂士隆汗颜,只好举手再表诚意。「不如我对你起誓吧,如果我这次再骗你,就罚我——」
她兴致一来地瞅他。「罚你怎样?」
他凝视她,想起既定的两人未来,口气凝肃。「就罚我离开你,再也见不到你……」
「不行——」她一听,立即惊慌地抬手遮他的嘴。「胡说八道!额驸,你怎么可以发这种誓?」
他忽然有了笑意。「是你让我起誓的,起誓不都是许坏的吗?」
「谁说的?你可以许好的愿啊!」
「什么好的愿?」
「像是永远不和我分开,或者,求老天给我们个小男娃或小女娃……」她越说也越知臊,不觉便压低了声音。
他听出了她的心愿,情不自禁将她揽进怀里,心疼她对自己的爱。「傻瓜,许那种好愿,不摆明要我说谎吗?」
她羞赧地抬脸。「额驸,你想要孩子吗?」
他看她,眼里的深邃不知道是高兴还是犹豫。「当然,最好是长得像我的男娃娃,这样我不在的时候,他就可以代替我保护你……」
「万一我生的是女娃呢?」
见她如此担心,鄂士隆抬起她的脸,笑着承诺。「女娃我更爱,不过……你是不是该先想想,怎么跟我生个娃儿?」
他的话令她脸红,马上结巴。「那个啊……」
「哪个?」他却起了坏心,把唇贴上她敏感的耳背,要她把话说清楚。
感觉耳边他吐出的热气,她的脸庞更红更娇了,只好真不知羞地对他柔道:「额驸,今晚……我可以要你吗?」
经过半个月的调养,她的身子已经好得差不多了,她也偷偷问过大夫,知道可以跟他合房了。
……
身子交缠,两人的发也散在一块儿,纠纠缠缠,分不清是谁的……
夜过三更,门外忽传刘管事的敲门声。「额驸……」
鄂士隆醒来,低眼望了臂上的明玑一眼,随即拉被盖住她的娇躯,准备起身。
只是当那张「人肉棉被」一离开,明玑也朦眬地睁开眼,半醒半梦地问:「额驸,你去哪儿?」
「我去解手,你先睡。」再次为她拉好被子,见她又安心地闭上眼,他才脸色一整,起身踏出了房门。
「额驸……」刘管事紧张地向他禀报。「富祥大人来了,听说是皇上要他办老爷的案有了发落,要您去接旨。」
鄂士隆知道能让他半夜三更来敲自己的门,肯定是大事,可是他没有想到竟会是富祥携旨而来。隐约感到不妙,他便嘱咐。「不要惊扰格格,我去便可。」
「是。」
鄂士隆独自行至前院听旨,果见富祥一脸得意之色。
「臣,鄂士隆接旨,吾皇万岁万万岁。」
「鄂士隆,你可知你父亲犯了什么罪?」富祥亮出手中的圣旨。他从宫里直接过来,这旨意就是刚刚在养心殿里,皇上朱砂御批要他来宣的。
鄂士隆不卑不尤。「士隆不知,还请富祥大人示旨。」
「你父亲原本就贪案在身,如今云南有乱,竟传出是两广总督与云南土司勾结的结果,圣上龙颜大怒,下旨要先拘你这个儿子进牢处死。」
鄂士隆惊讶,不敢相信竟有这种事。「不可能!我父亲不可能与云南土司有勾结……富祥,是你故意诬陷,要害我们鄂家吗?」
「我诬陷你?」富祥捻须笑话。「告诉皇上你父亲通敌的,可是远在广州的荣巽亲王,你说我何来这神通广大的本事,能让亲王听命于我?」
正因为是皇上最信任的手足,荣巽亲王的密信,皇上才会深信不疑,决定对鄂士隆这个和硕额驸动了杀意。
「你胡说,荣巽亲王不可能写这种信!」鄂士隆大骇,怎么也不相信那封密信会是出自荣巽亲王的手笔。
「信不信不由你,亲王的玉印真迹正在皇上手里。鄂士隆,你就乖乖跟我进大牢吧!」富祥摊开圣旨,只念最后一段旨意。「着令和硕额驸鄂士隆削去额驸头衔,关进大牢,不得延误!来人,还不把额驸抓起来?!」
「别嚷嚷!我自己会走。」知道势不如人,鄂士隆即便错愕,也只能抱着必死的决心,然而此时他最担心却是什么都不知情的明玑。「刘管事。」
「是,额驸……」
闭了眼,他凛然交代。「明早若格格见不着我,就说我进宫面圣了,不可告诉她今晚一字一语。」
「可是额驸……」刘管事很是为难。「这事怎可能瞒得住?您明日要是没回府,格格一样会知道啊……」
「不用慌,你明日就去找费爵福晋,要她找格格一同进宫小住。格格若进了宫,就说我奉旨出城办差,十天半月回不了北京。」
富祥听见两人对话,猜测他想玩的手段,莫非是要费爵福晋从中帮忙?但她毕竟是个女人,再说他为了把云南土司叛乱的事嫁祸鄂海,已不惜派人杀害荣巽亲王与费扬古,她就算知道又能派上什么用场?
他想自己必定万无一失。「鄂士隆,你现在是能瞒,但只要你一死,你还怎么瞒下去?」
「格格身子弱,我这么做只是愧对格格,亦不想格格为我这一介罪臣奔波劳神,何况对你富祥而言,不也是格格不知情最好,免得我这块到嘴的俎肉飞了?」鄂士隆冷静地对他分析。「所以富祥大人,您不会拆我的台吧?」
「好!」富祥欣赏他这为美人视死如归的傻性。「你心疼格格,我成全你,来人!现在就把额驸押走!」
鄂士隆任他们为自己加上锁铐,神色却毫不畏惧。
因为他相信,荣巽亲王不可能陷害父亲,那封密信绝非他的手笔。
他之所以会瞒着明玑,自然是不想她知道此事,毕竟自己仍有一线生机。只要刘管事去找齐琪格,齐琪格必然会把此事传与丈夫费扬古,那么费扬古与荣巽亲王都会知道自己出了事,肯定会马上采取行动。
再说现在广州云南正在交战,皇上不至于笨到马上杀他,做出逼父亲阵前倒戈的事来,押他想必绝大半是为了威吓父亲。
正因如此,他愿赌上自己性命,也赌上对明玑的爱,换一个不让她为自己肝肠寸断一场的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