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荞惜回到常府之后原本想直接去厅堂见韩惜儿的爹,是常如玉提醒她还穿着男装,她于是匆匆回落霞院洗漱一番,又让小眉重新帮她梳头,还换了件典雅的淡紫色纱裙,不然被常如玉那样裹在怀里一路奔驰回来,她发型乱得跟街友有得拼了。
在未进大厅之前,她心里还七上八下的,不知道对于自己这个即将一问三不知的假女儿,韩惜儿的爹会不会看出破绽来?如果被他发现她不是韩惜儿怎么办?
谁知道,一进厅里见到韩惜儿的爹之后,她整个人便震惊到说不出话来,目瞪口呆的愣住了,完全没心思七上八下。
这不是董事长吗?
眼前身着古装的中年男子分明就是他们微耀百货集团的董事长!她顿时有片刻的呆滞。
“荞荞!”韩竹轩一见到女儿就立即热切的迎上前来,激动不已的握住她的双手。
“你没事吧?你被休了的事是真的吗?发生这样大的事,怎么音讯全无?若不是有京里的人到关外,和爹闲谈提起,爹还被蒙在鼓里,以为你过得很好……唉,你怎么会被休离?怎么有这样荒谬之事,皇上钦定的姻缘,难道可以儿戏吗?不怕,从头到尾说给爹听,若是这里不方便说,咱们到客栈去谈,爹千里迢迢赶来便是要让人知道你不是好欺侮的……”韩荞惜还没有从韩惜儿的爹与他们董事长长得一模一样的震撼中回过神来,又听到对方叫她荞荞,她再次吓得不轻。
这……怎么回事?
荞荞是她的小名,母亲这样喊她,但韩惜儿名字里并没有荞字,韩惜儿的爹为何这样喊她?
“你怎么了?怎么半句不吭?”韩竹轩认定了女儿在看常如玉脸色,没好气地说:“咱们韩家也是有头有脸的人家,现下虽然离开京城了,但你爷爷的势力还在,交情深厚的达官贵人还会少吗?你什么都不必怕,爹一定会为你做主,为你讨回公道!”
“爹爹……”韩荞惜吞了口口水,想着要怎么把被休之事大事化小,小事化无,息事宁人。
她并不想讨什么公道,当个下堂妻反而自由,可以做她想做的事。
她想她的,看在常如玉眼里却成了她有口难言,不知道怎么向她爹说她被休之事,是啊,这是多大的耻辱,她怎么说得出口?她爹的打击又会有多大,自己若在此时对她伸手援手,她自然会点滴感激在心头。
于是,他缓步走到她身边,而韩荞惜半分都没察觉,还在想着要怎么息事宁人。
“岳父,此事是您误会了,我跟惜儿什么事都没有,我们很好。”常如玉忽然长臂一伸,将她纳入怀中,搂住了她的手臂,嘴角微扬,郑重其事地对韩竹轩说道:“不知岳父是听了什么谣言,以至于风尘仆仆的赶来,说惜儿被我休离,这样的传言实在荒谬,惜儿肚子里正怀着我的孩子,我怎么可能会休了她?”
什么孩子?韩荞惜实在听不下去了,她在他怀里胡乱扭动,想挣脱他的怀抱,他手臂却如有钢铁一般的把她搂得死紧,让她动弹不得。
“你说惜儿有喜了?这是真的吗?”韩竹轩立刻不气了,喜出望外的问。
常如玉神色自若的微微一笑。
“千真万确。”
再把她变成自己的正室,他发现自己并不排斥这个可能。
眼见常如玉眼也不眨的骗她爹,话都出口了,韩荞惜也就放弃澄清了,心想这样也好,先过了这关再说,不然她爹若要为她出头,到时她又变成常府少夫人才糟呢!现下能这般自由就是因为她是下堂妻,变成正室可不妙。
“太好了,太好了,我就知道是我误会了。”韩竹轩整个人都放松了,眉开眼笑地说:“你们两个不可能那么没有分寸,也不可能不给皇上一个面子,都是我不好,道听途说便跑来,打扰你们了……”
常如玉噙着笑意,从容不迫地说:“岳父来看我们,我们自然是欢喜无比,怎会打扰?今晚小婿为您接风洗尘,另外还有北货南运之事要向您讨教,且听闻岳父眼力极好,小婿有几幅令狐真人的真迹要请您监赏……”
韩竹轩眼睛一亮,兴奋的问:“令狐真人吗?”
“是的,请岳父移驾凌烟阁……”
见韩竹轩回头要招呼自己,韩荞惜连忙笑笑地说道:“爹爹去吧!女儿乏了,先回房看娘托您带给女儿的东西。”
目送他们翁婿有说有笑的走远,韩荞惜这才整个人放松下来,她转身,提起裙摆飞也似的冲回落霞院,急于弄清某些事。
“怎么跑得这么急啊小姐?”小眉连忙拿手绢细细替她拭额上的汗珠。
小菱见她出汗却脸色发白,一摸,发现她手是冷的,赶快倒了杯热茶给她。
“老爷走了吗?您怎么没跟老爷多聊会儿?”韩荞惜喝了几口热茶,稍微定下神之后问道:“老爷平时在家里是怎么叫我的?”小眉、小菱奇怪的看着她,回道:“叫您的小名啊。”
“我的小名?”她心一跳,假装沉思,慢条斯理的品着茶作苦思状,作了一会儿就罢了的看着她们。“我的小名是……我的小名是……我想不起我的小名,你们告诉我吧。”小眉唇儿弯弯,咧嘴说道:“小姐的小名是荞荞。”
“什么?”韩荞惜脑子轰地一声乱了。
“我为什么叫荞荞?我的名字里并没有荞字啊?”看她为了个小名那么恐慌失措,小菱好笑地说:“荞是夫人闺名的最后一个字,因为小姐长得太像夫人了,出生后,老爷便疼爱有加,常小小荞、小小荞地逗您,久了便叫荞荞了。”韩荞惜无力地跌坐在椅子上,脑子里一片空白。
她跟韩惜儿的小名都叫荞荞,她与韩惜儿又长得同模样,而韩惜儿的爹又与她们董事长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那么……那心绪纷纷乱乱、惊疑不定,她蓦然想起了皮夹里的照片,双脚比脑动得还快,已经自有主张地冲回房,翻出她藏在床头匣中的腰包来。
地震前,她们四个刚去游湖回来,她忙着抢遥控器转台,腰上的多功能运动型腰包都还没取下来就发生地震了,地震之后的事,她当然不记得。
事后她仔细询问小眉小菱,她们都说她醒来那天天象异常,雷雨交加,怪风掀屋拔树,虽是白昼却宛如黑夜,城外林中甚至还有一片土地诡异地裂开了,弄得京城里人心惶惶,她便是在那诡谲的氛围里醒来的。
当时是午膳时间,该在她房里守着的小眉因为肚子疼去了茅房,因此她房里没有人,小菱吃完了饭便去她房里要换小眉去吃饭,却惊吓的发现小姐身上的衣物被人换过,穿了一身奇怪的衣物,腰上系着包包,连头发也被人剪短了一截。
小菱正惊疑不定,就见她缓缓睁开了眼睛,小菱又惊又喜,赶忙差人去请大夫,也忘了追究是何人潜入她房里恶作剧,她想小姐平素里苛待下人,也许是哪个不甘心的下人趁屋里没人来报复也不一定。
那个腰包是唯一能证明她不是古代人的东西,但若被发现了,也可能被当妖孽,因此她平时都小心收着,还上锁。
腰包里有她的小化妆包,还有皮夹、手机、护照、台胞证,晕车药,感冒药,退烧药、肠胃药,小护士、0K棚和手机电池。
她把皮夹里的照片拿出来,匆匆回到偏厅。
“你们认得这个人吗?”
照片里是她与母亲、荞霓的合照,她指着母亲问小眉小菱。
“是夫人和二小姐啊!”她们异口同声地说,然后又摸摸照片,万分稀奇地问:“小姐,这是谁画的?画得好像啊!只不过夫人的衣服怎地没有袖子?二小姐的腿……腿儿都露了出来,不大好。”她们还在对那张照片啧啧称奇,韩荞惜整个人却已震惊到不行。
“你们说……这是我娘和我……妹妹?”
原本只是要她们指认母亲,没想到荞霓也……“小姐!”小眉惊呼。
“难道您连夫人和二小姐的模样也忘了?”
小菱也很意外,难过地说:“奴婢以为您只是不记得奴婢等人和您嫁来常府之后发生的事,想不到您连夫人和二小姐的模样也忘了,唉……”韩荞惜没听见她们在欷吁些什么,她已跌坐椅中,整个人无比茫然的看着照片里的母亲和妹妹。
怎么她与韩惜儿两人的母亲和妹妹都长得一模一样?这意味着什么?
她脑中蓦地闪过一个念头,董事长在这里是韩惜儿的爹,难道他是她的父亲?
想到这里,一时间她心神大乱。
五岁那年,父母离异,从此她没再见过父亲,对父亲的印象模糊至极,家里一张父亲的照片也没有,全被母亲烧光了,母亲绝口不提父亲,她和妹妹也不敢提,怕惹母亲伤心。
董事长名叫韩俊耀,虽然都姓韩,年龄也与她父亲相仿,但她身份证上的父亲栏名字是韩仁轩,所以她从没想过董事长和自己会有什么关系。
现在想想,她能顺利进入人人挤破头的微耀百货集团也很蹊跷,工作是她母亲的朋友,她称呼林阿姨的长辈介绍的,虽然也有面试、笔试,但隔天就通知她录取了,跟其他毕业即失业的同学相比,大家都说她太幸运了,她自己也那么觉得,微耀百货集团可是身价不凡的大企业,福利更是好得没话说,她能成为其中的一分子,自然走路有风。
进入企划部之后,她也常见到他们那位年过五十还是很有型的董事长,因为董事长每隔几天就会到他们企划部走一走,勉励他们几句,尤其一定会特别跟她说说话,还会请大家喝咖啡。
大家是有说过董事长看她的眼神特别不一样,还有人嘴毒地说董事长是不是看上她了,想要包养她?仔细回想,董事长看她的眼光比较像是有口难言,根本不是什么想包养。
如果董事长真是她的父亲,那么她进微耀就是她母亲安排的了……但这只是她的假设,至于求证……她不知道自己有没有可以求证的那一天。
韩竹轩确定了女儿的婚姻没问题之后非常宽心,在常府又多住了几日,与常如玉商讨北货南运的种种细节,接着因为他还要去骊州探望一位病重的家族长辈,不能再久留,韩荞惜这才依依不舍的送他走,她心里已经把他当爹了,自然想要跟他多亲近了解一点。
几天的相处,她发现韩竹轩跟董事长有许多相似之处,譬如都喜欢吃牛肉,董事长请企划部员工吃过饭,当时他就坦承自己对牛排不能抗拒,她又发现,韩竹轩小酌一杯时会皱鼻子,这点也跟董事长一样。
此时此刻,她真的好想回去问问她母亲,到底董事长是不是她想念了十几年的父亲?
当年,父母是因为父亲外遇,还生了一个儿子而离婚的,她跟妹妹都还小,母亲伤心欲绝,离婚后带着她们姊妹离开,一个人做好几份工作,咬牙独自将她们养大。
长大之后,她跟妹妹总觉得去打听父亲的消息会对不起母亲,所以她们都没有去打听。
然而几天下来,她发现自己是如此渴望父爱,韩竹轩对她这个替身女儿关怀备至,还很欣慰她变得比较懂事了,夸她嫁人后性子收敛了许多,一心为她着想,让她都羡慕韩惜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