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说分手。
她说——要放弃他。
当时的他,会有多难过?
她明明懂那种感觉,怕被对方遗留下来,怕自己追不上对方弃离的脚步,这种恐惧日日夜夜都在啮食她的心,她竟然没发现他也是如此,还让他与自己承受一样的煎熬。
孙旖旎闭上眼,心痛得无法呼吸。
“你哭什么!”该哭的是他吧?
凤遥生硬地别开脸,拒绝败在她的眼泪之下。
她像是下定了什么决心,深吸一口气,伸手拉了他便走。
“你做什么?”他可以甩开她的,女子的力道毕竟还是不若男人,但那不重却坚定的捉握,竟让他一丁点想挣脱的决心都没有……
“让你看一样东西,你有权利知道被如此对待的理由。看完之后——”她顿了顿,自嘲一笑。“你应该会更恨我,更不想见到我了吧。”
可是,她还是要让他知道,他不是恶鬼转世,没有被任何人嫌弃。她不能让他的主子承受这样的屈辱,无论是他这一世的亲人或是她,都没有资格。
一路回到街尾的自宅,踩着阶梯上楼后,她才松开手。
他第一眼便被搁置在床头的物品引去目光。
那是一只玻璃瓶,装在里头的是数颗浮动的光球,宛如水晶,但是水晶没有它的光芒耀眼,也没有它的晶透灿然。
“那些是你留给我的,你说,没找回它们,不许去找你。我找了好久好久,才找到这些。”她低着头不敢看他,直直地退到墙边,蹲下身蜷缩着。
“其实……元灵丹会遗失,全都是我害的。我拿它来测试自己对你的重要,我任性又贪玩……才会闯了大祸……”
“这些年,少了主子的庇护,我一个人遇到事情再也没人可以撒娇耍赖,就自己想办法,我学会了很多很多的事情,也懂事、成熟了……我领悟到,以前的自己天真到近乎愚蠢,感情怎么是能拿来测试的?还让最心爱的人拿命来试……这一千多年来,我每次只要想到这里,就觉得好愧对你,因为我的不懂事,害得你几乎元神散尽,每次哭着醒来,可是……还是找不回你……”
凤遥安静地听着,不发一语,沉晦容颜看不出喜怒。
“你就为了这个,一再推开我?”
“我怕……你想起来……”
“没错,你说的对……”他摇头,不可思议地低喃道:“这女人真的是白痴……”
她颤了颤,更加将自己缩成小虾米,吭都不吭一声。
“如果我说,这些我已经知道了,是我要先吐血还是你要吐给我看?”
“什……么?”脑袋炸开,她怀疑自己产生幻听,呆滞无神的表情愣愣地瞧他。
“我说,那些事情,我知道。”在她历火劫的那回,他便想起来了。
怎么……可能?!
太大的惊吓,让她几乎失去语言能力。
“可是……你那么恨我……”和他在一起时,一点都感觉不出来呀?
“那是意外,我没怪过你。”
在灵山,她出不了什么差池,况且他知道她再爱玩也懂分寸,不至于跑太远,可谁也没料到会有只柳树精神不知鬼不觉地潜入,这一点是他失算了。
既是意外,便没有怪罪她的理由。
诚如他曾对她说过的,明知赌命也是自个儿的决定,无人勉强。纵使最终输了一切,也当无怨。
他,无怨。
“那……”她看了看床头柜的物品。为何要如此折磨她?
凤遥只消一眼,便看出她往牛角尖钻了。
那从来就不是惩罚,只是在发生事情后,才惊觉自己太过宠她,宠得她不识人心险恶,娇弱得不堪一击,一旦没有了他的庇护,她要如何生存?怕是会茫然失措吧……
因此,他要她没办到自己交付的任务前,不许寻他。
他只是希望指引她一个目标,就像母鸟将雏鸟推出巢外,让她能够学会坚强、学会独立,在保有纯真的同时,也能够聪颖地辨别是非与善恶
她做得很好。
有了目标与信念,便不至于茫然失措,她的成长与蜕变在在令他为她感到骄傲,又哪来的理由怨恨?
孙旖旎似乎有些懂了。
他不怪她害惨他,也不怪她害他在人间干年飘泊,唯一怪的,是她推开他。
他只是……想要她牢牢牵住他的手而已。
她懂了,明明该欣喜,泪水却不听话地肆意奔流。
也许是千年以来饱受煎熬的恐惧终于得以释放,也或许是领悟他从来没有想放开她的意思……大悲大喜间的落差,教她一时负荷不了,除了放声大哭,什么也做不了、什么也无法思考。
她怎么……
面对眼前狂哭的女人,凤遥整个傻眼。
不是梨花带雨、不是歇斯底里,而是完全孩子式的哇哇大哭,他一辈子都没有见过哭得这么随兴的女人。
“孙旖旎,你够了吧?”休想用这招要他心软,他不会的,绝对……不会。
“这是我家,你管我!”
居然反吃回来,刚刚那个委屈兮兮的苦情小媳妇呢?川剧变脸都没她快。
你家是吧?凤遥气闷地转身想走,迈开的步伐却莫名地被哭声给绑死。
她这种哭法,绮情街所有的屋子都要给她哭垮了。
他移动僵硬的步伐,绕了回来。“孙旖旎!”
“呜……”她不理他,一心一意地哭。
没辙,他蹲下身,抬起袖子胡乱替她拭泪。
不知是哭得太厉害,呛着了还是怎样,一口气吸不上来,又喘又咳。
“喂!”别闹了,这很老梗,他不会中招的。
她两手死死地抓住他衣角不放,他想了想,伸掌去拍她的背。
“不准再哭了……”
“你用……嗝……什么身分命令我?”
还哭到打隔!都几千岁的人了!
舒舒服服趴在他身上,她眼皮一松,便任其垂落,像个刚胡天胡地玩闹过的小婴儿,精力耗尽就想睡了,任性得完全不理会大人被她搞得多人仰马翻。
她在耍赖。
撑了千年不曾任性过一回,就这一次,找到那个最宠她的人了,让她赖皮一下下也不为过吧?
睡着了?!
凤遥简直不可思议。
“休想我会这样就放过你!”瞪着倚在他怀中过分甜美的睡容,他满腔的气闷完全无处可发。
睡梦中的她,不知是否感受到了他的恼人低咒,唇畔浅浅地、浅浅地弯起一抹憨甜笑意。
“混帐丫头!”他闷闷低咒,抱起她回床铺的力道却是不受控制的轻柔,丝毫不舍得惊扰她好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