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王爷到!”就在董琰感到如芒在背、坐立难安时,守在灵堂外的小太监扬声通报。
董琰转过头,就看到萧维钦换了身黑袍,大步走进灵堂,他先对着董琬的遗体吊唁一番,然后才走到一旁与众人低声说话。
按理说,九王爷应该等到明天才来正式吊唁,现在已是深夜,又如此寒冷,他这么急着来做什么?
因为今天几次三番见到九王爷,董琰忍不住抬头看了他一眼,却发现萧维钦的目光也正在看她,两人视线相遇,萧维钦微微对她点了下头,目光中是淡淡的安慰和关切。
董琰今天几经变故,而且还都是生死攸关的大事,她已经濒临了所能承受的极限,而此时萧维钦目光中那淡淡的关怀和暖意,让她双眼一红,泪珠越发疯狂地滚落下来。
在困境之中时,哪怕感受到一点点的善意,也足以让她感动异常。
看到董琰蓦然珠泪滚滚,萧维钦的眼中闪过一抹担忧,但是此情此景也容不得他的小儿女情,他强行收回自己落在董琰身上的视线,与众人寒暄一番后,对纪王说:“报信官到宫内报丧,当时父皇正在我的母妃那儿,母妃感念以前六嫂对父皇以及诸位长辈的孝心,所以特地遣人到我府上报信,要我尽快过来祭奠六嫂,也代她转达慰问之意。”
“谢谢贵妃娘娘的关爱之心。九弟,你的情,六哥也心领了。”萧维泽说。
萧维钦点点头,此时的他眉眼清俊,目若朗星,没有了白天骑马时的那份恣意潇洒,却让人感觉更为平实可靠了些。
似乎感觉到董琰落在他身上的目光,萧维钦又抬眼看了看董琰,微微向她颔首示意,他的目光落在董琰包扎着白纱布的手上时,停顿了一下,旋即就移开了。
董崔氏此前一直冷眼旁观着小女儿的举止,此时发现了她和九王爷之间的眉来眼去,顿时脸色一沉,咳嗽了一声,说:“夜深天寒,琰儿,你先去后宅休息吧。”
萧维泽忙说:“岳父岳母也快去休息吧,这里有我和大郎、二郎守着。”
其实不仅有大郎、二郎,还有萧维泽的两名侧妃和一名庶女一直在守灵,萧维泽的庶女乃侧妃盛舜华所生,闺名萧茵,今年七岁。不过侧妃和庶女因为身分要低下一些,没有站出来说话的资格,只能默默跪在草席上为王妃守灵。
董崔氏还想留下陪大女儿,却被董从益拉住手腕,董从益说:“走吧,你也要保重身子,莫让我再担多一份心。”
董从益向来知道如何打动夫人的心,听了他的话,董崔氏果然就乖乖跟着他走出灵堂,前往纪王府的东路客院休息。
董琰跟着父母朝外走,萧维钦紧跟在她的后面,压低声音飞快地说:“三日后,母妃派人去提亲。”
董琰很惊讶,抬头看他,萧维钦却已经转身向萧维泽叙话道别了。
董琰不明白萧维钦的意思,一直跟随着父母到了客院,她还在思索萧维钦方才那句话。
董从益耳聪目明,隐约听到萧维钦对女儿耳语了什么,在客房里落坐之后,他温和地问董琰:“刚才九王爷和你说了什么?”
董琰看看董崔氏,想了想,还是说了实话:“九王爷说,三日后,他的母妃派人来提亲。”
董崔氏顿时紧皱双眉,说:“梅贵妃是什么意思?她不知道我们刚没了琬琬吗?提什么亲?现在我们哪里还有心思议亲?”
董从益忙抬手安抚动怒的夫人,说:“别气,别气,梅贵妃向来做事稳妥,她既然这么快就派了九王爷来祭奠,又传了这样的话,肯定是得到了皇上的应允。或者说,这根本就是皇上的意思,她也只不过是个传话人而已。”
听到可能是皇帝的意思,董崔氏不得不强行压下烦躁的情绪,重新坐稳了身子,她看了看一直站在一旁的董瑛,问:“你什么时候和九王爷搭上了?”
“今天刚算正式认识,女儿也不明白怎么回事。”
董从益轻轻摸着短须,缓缓说:“依我看,这应该就是皇上的意思。按照皇家的丧事制度,琬琬不算喜丧,她年纪轻轻而去,不能大办丧事,需要在三日之内就迅速落葬。而且之后最好有一件喜事来冲一冲晦气,在孝期内订亲、完婚,这样皇家就能过个喜庆的春节。”
董琬去世恰逢冬至,还有一个多月的时间就到春节了,原本皇家也盼望能过个热热闹闹的新年,偏偏六王妃去世了,就算有人会为她难过,但难免也会觉得扫兴吧?
这不是说皇家之人特别自私和冷漠,事实上,逢年过节,就算是老百姓也会盼着团圆喜庆,遇上这种丧事,谁都不会开心,而皇家自然就更讲究。
董崔氏明白皇帝是有些嫌弃自家女儿的早逝,越是位高之人,讲究越多,忌讳也越多,只要是皇帝都渴望长寿,他们也乐意重赏民间的那些高龄寿星,而对于短命夭折之人,他们不可能喜欢。
董崔氏想起董琬就一阵阵心痛,眼泪再次流下来,她捏着已经半湿的手帕默默擦拭。
董从益也是难过,但是也不能不顾小女儿,他对董琰说:“你去厢房休息吧,明天还要早起。”
董琰本来还想问问他们对九王爷说的话有什么打算,但是抬眼看到父母那样悲伤,也只能默默退了出去。
董琰失眠了。
自从她穿越到大梁朝以后,短短一日夜就发生了太多太多的事,而且件件都是大事,让她简直疲于应对。
现在无论是身体,还是精神,她都感到很累,却偏偏无法入眠,躺在床铺上翻来覆去,始终无法睡着。
“小姐,您怎么了?要不要奴婢陪您说说话?”在外间值守的一两和二两听着董琰不断翻身的声音,忍不住问了一句。
董琰躺着睡不着,浑身酸疼,干脆坐起了身,披上锦袄,说:“进来吧,陪我说说话。”
一两和二两便手持烛台走了进来。
主仆三人一面在火盆上面暖着手,一面说着闲话。
“一两、二两,你们想过将来要嫁什么样的人吗?”董琰先开了话题。
一两还在沉思呢,二两已经快嘴快舌回答:“奴婢哪有什么想法,将来小姐指个什么人,就嫁什么人啰。”
“我其实也没见过几个外头的男人,万一我指的那个人不好,你要怎么办?”董琰追问。
“俗话说,嫁鸡随鸡,嫁狗随狗,还能怎么办?就这样啰。”二两不怎么在乎地回答。
董琰忍不住莞尔,与凡事爱多想几分的一两相比,二两朴实单纯多了。
“小姐,您是在为梅贵妃要提亲的事发愁吗?”虽然是双胞胎,一两确实比妹妹聪颖多了。
在一两看来,之前董琰明明是对纪王爷萧维泽有几分意思,只不过今天发生太多波折,大小姐又突然过世,皇帝和梅贵妃又想插手,小姐六神无主,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所以才会失眠吧?
董琰叹了口气,望着放置在床边小几上的火盆,说:“我虽然是你们的小姐,可是我自己的婚姻大事,也轮不到我来做主。”
在自家姊姊刚去世的夜晚,就开始思考自己未来的婚姻大事,听起来好像太过自私无情,董琰也不愿意这样,但事情已经迫在眉睫,皇帝打算指婚,要她嫁给九王爷,藉此来替皇家冲喜,她又能怎么办呢?
逆来顺受吗?
九王爷好吗?还是不好?
他会是一个好丈夫的人选吗?
还有她之前曾经担忧过的心理年龄差距,就算她自己不在乎姊弟恋,可是她能和才十八岁的萧维钦好好相处吗?
仅凭今天短暂的接触,以及小董氏本人留下的记忆印象,董淡无法客观判断,更不能确定他是不是适合自己'能不能与自己一同白首?
董琰越想越无奈,可是她已经变成了小董氏,已经身处古代,她就算不嫁给九王爷,又能嫁给谁呢?
不管嫁谁,她都不会了解对方,自由恋爱根本是不可能。
如此想来,原本历史上的小董氏虽然与纪王私通在先,但也算积极主动追寻心中所爱了,毕竟,她最终也算嫁给了她想嫁的那个人。
不过董琰还是觉得这个结论有哪里不对劲,毕竟她一直不赞同小董氏“抢姊夫”的行为呀!但与她此时的困境相比,董琰还真的难以评判,她和那位小董氏到底是谁更勇敢一些?
穿越到古代,难道她就真的只能这样被动接受别人对她的安排,甚至连小董氏都不如了吗?
董琰越想越烦闷,更是睡不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