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住手,别伤了她。”
男子声音醇厚而有力,简单几个字,就透出威严。
李凤仙的手僵硬地停格在半空中,用错愕的眸光回觑身后那依旧丰姿俊朗的男人,以为自己听错了。
“可……可这贱丫头适才对爵爷如此无理,甚至还出手伤了您……”他不会想就这么算了吧?这未免也太便宜那丫头了。
闻天放微露一抹既缓慢又从容的笑容,拇指轻刷过依然烧灼的左侧脸颊,仅付以淡淡一笑。
“就这点儿小伤,不碍事。”他就当是被猫抓了。
反倒是那小妮子刚烈如火的性情,引发了他对她的种种兴趣,不禁兴味盎然地凝觑着那一张依然冷倔如霜的小脸,不禁猜想她可有低声下气,哀求讨饶的时候?
“小伤?”她没有听错吧?
皇城之中,谁人不闻位极至尊、统御万军的靖王闻天放?
曾经在战场上,他不但勇猛剽悍、叱咤风云,在朝廷上更是树功扬名,卓越出群。
只是自从五年前,他为了一个不知名的原因,毅然决然自朝廷辞官之后,他在商界上也是经营得有声有色,其运筹维幄之间,皆不假他人之手,不论是战场、商场,他同样板得漂亮、屡战屡胜。
如此不可一世的靖王,如此意气风发的靖王,其尊贵的男性尊严竟叫一个其貌不扬的贱丫头给狠甩在地上践踏了
不说,居然还是一副满不在乎的模样!
一片错锷当中,醉红楼第一花魁李凤仙,就这么瞠目结舌地看着这样丰神卓绝的男人恍若穿过空气般旋身绕过她。踏着稳健的步伐,再次走向那身上长满锐角,活脱脱像只刺猬般的疯丫头。
闻天放微敞的古铜色胸膛在烛光照耀下,如宝石般闪闪发亮,纠结的肌肉散发着强烈的男性气息,他的脖子是一道高雅的性感弧线,肩膀宽阔有力,轮廓分明,着实是个令天下女子都为之倾醉的男人。
即使是沉静不动,这个男人依然有着让人心醉神迷的魔力……
冷情儿不得不承认,他的确是个出色的男人,由他高傲的姿态、骠悍雄健的身子到他炯炯逼人的眸子,像在述说着一股权威垣赫、气态恢宏的气势。
但在她心里,他依旧如同一般寻花问柳、挥金拥美、纵情声色的富家公子哥没啥两样。
纵然他外表再怎么俊逸完美,在她心底,这家伙就只是个喜兴留恋花丛的好色之徒!
终于,闻天放笔直地走到冷情儿面前,气定神闲的盘起双臂之后,给她一个货真价实的微笑,“来,告诉我,你叫什么名字?”
这一刻,冷情儿简直难以置信,挨了她巴掌的他,居然还笑得出来?
“显然一巴掌还不足以令你清醒。”扬起一对灼灼如焰的眸子,她的口吻犀利而冰冷,“要不要我再给你提个醒?”
“我只想记下你的名字,别无他意。”他的微笑更深了,仿佛被她一脸气呼呼的表情给逗得很乐。
“很好,这便是我的名字!倏扬起手臂,冷情儿打算再给这不知收敛的男人一耳刮子,顺便打去那一脸碍眼的自负神情。
只可惜,这一回她扑了个空,他并未轻易地让她再次得逞,最叫她难堪的是,她那用来逞凶的小掌也被对方于半空中拦截下来,并牢牢捏握在他掌心里。
“丫头!”这一回,闻天放真的有些恼了。
他微愠地瞪着她,语气变得异常严厉,“你该不会认为,我宽容到足以忍受你第二次的野蛮行为?”他阴冷的责问,浑身幅射出腾腾怒气。
她以为他是纸浆糊黏的吗?从来没有任何女人胆敢像她这样一而再、再而三的激怒他。
苍天可证,她是第一个,也将会是最后一个!
“对于听不懂人话的禽兽,就只能用最原始的方法。”她望着他,目光热辣辣的,非但如此,口吻也着实傲慢极了。
“是吗?闻天放下额微微一抽,却仍然对她微笑,但那抹笑容是阴郁且冰冷的,就如同他银灰色的眸子。
“可不是?冷情儿柳眉一挑,眸光由上而下,打量了一眼面前衣衫凌乱的统绔子弟,她眸底全是鄙夷。
“很好,我会记住你今晚所说过的话。”敛起笑容,闻天放冷冷凝视着她,刹那间,周围气温又陡然骤降了几十度。
他决定暂且保留怒气,在适当的时候,他会以十倍的代价,奉还她今夜加诸在他身上的所有种种耻辱!
他发誓,在未来……他将会成为一场令她挥之不去的恶梦。
“你可以离开了,但我保证,我们很快会再见面。”
“随时候叫。”脚下一旋,冷情儿完全不将男子的恫吓放在眼底,兀自在对方眸光的目送之下,傲然地掉头离去。
“爵爷,您真让那放肆的丫头就这么走了?李凤仙不住的替闻天放抱屈,“她方才对您明明是那么无礼,甚至还……”
“无妨。”凝觑着渐行渐远,终于消逝在幽深长廊转角处的纤细身影,闻天放性感的薄唇轻轻一扯,在黑暗中荡出一抹诡谲笑容。
那丫头……终究会付出代价的。
天方露白,在一阵惊天地、泣鬼神的嘶吼中,醉红楼的屋瓦险些被震掉了一大半,满院栖息的鸟儿也被声声连绵不绝的鬼哭神号,惊吓得振翅乱飞。
“你……你好样的!”鸨娘怒瞪着冷情儿那一张写满倔强的脸儿,眼中燃烧着无法克制的愤怒,略显肥胖的身子更因气愤而不住地抖颤着。
昨天夜里,她不过抽空去了一趟城郊物色“新货”,打算给醉红楼“去旧布新”一番,以便留住客源。
想那城南,近来勾栏院是一家家的开,里头的姑娘一个比一个年轻貌美,简直就要把她这京城首屈一指的醉红楼给比了下去,此举攸关存亡,她怎能不好生打算打算。
岂知,就在她忙得焦头烂额、忧心忡忡的节骨眼上,居然还有人专来搞破坏,捅了一地的烂摊子,好等着她来收拾。
“你要明白,我们这儿做的是前门迎、后门送的生意,原本是不留情面的,若不是当初我好心收留了你这不知感激的东西,就凭你这副半毁的小脸,早就不知流浪到哪儿当饿死鬼了!现在倒好了,居然还胆敢扯我后腿,坏我生意?”
“收留?”冷情儿缓缓一笑,冷不防将一盆充满敌意的冰水,往鸨娘兜头泼下,“我在这儿做牛做马,可收过容姨你一文钱,拿过一日薪饷?别的不说,光这几年的劳役,早就足以偿还我爹爹所积欠下的银两。”
“哟!说得倒轻巧,你难道忘了,我这儿还有一张你那不成材的爹爹给你打下的卖身契呢!”鸨娘反唇相稽,回敬了一句。“光是这一笔,你拿什么来与我清算?”
鸨娘尖锐的言语像钉子一样,一个字一个字地钉在她心坎上。因为父亲的冷漠无情,叫她饱经人世沧桑、受尽人情冷暖的滋味。
如今的她,不过是一具没了魂魄的空壳,行尸走肉般地在这尔虞我诈、工于心计的人世间苟延残喘,一凭芳华虚度。
思及此,她无语了,瞬间沉默得吓人。
这时,门外踏进两名壮汉,并且在众目睽睽之下,将一只沉重厚实的紫檀木箧轻轻搁放在鸨娘面前,然后其中一名壮汉随即上前,奉上一封盖有蜡印的书信。
鸨娘怔怔接过,修长的凤尾长戒挑开封印,蹙眉凝神地仔细阅览书信内容……
一旁,原本轻啜着热茶,专来状告冷情儿不是的李凤仙,见鸨娘正忙着旁事无暇顾及,便自作主张,迳行接续鸨娘未完的叫训。
“容姨说得一点儿也没错,一旦入了青楼,再怎么扮清高。在外人眼底都是一个样儿!争气点儿的,身上穿的、戴的不都是每位出手阔绰的恩客赏赐?又岂有不当成自个儿祖宗般供着。偏偏就是有人不识好歹,一对眼睛仿佛长顶上去丁!更荒谬的是,明明是个麻子黑脸,还当自个儿是天仙美人,一副神圣不可高攀的模样,真是可笑得紧……”
一番又臭又长的讥讽未尽,另一个喜出望外的愉悦嗓音,却在这眉睫上极为唐突地响起。
“呵呵……难得、真是难得呀!”
李凤仙转觑向鸨娘,恰巧撞见鸨娘一脸尽释前嫌、喜不自胜的表情,胖呼呼的圆脸上,还有一弯晕陶陶的笑容。
“容姨,什么事儿让你这么欢喜的?”瞧她,眼儿都笑眯成一条缝了。
“你容姨我啊!刚刚成了一笔大买卖,够咱们醉红楼里的姑娘吃穿不愁罗!”
鸨娘笑得花枝乱颤,一对眼儿猛盯着那只上好紫檀木箧不放,盯得两颗眼珠子都要掉出来了。
素闻靖王豁达神武、气度不凡,如今一见,果然是个上得了抬面的人物,竟命人送来黄金百两,却只问她要个人一一那个从没给她攒过一文钱的小丫头。
鸨娘喜孜孜地心忖着,虽不知靖王向她讨了个乏人间津,且还与之有过恩怨的丫头去是为了哪一桩,但那也很快的与她没有任何瓜葛了。
舍弃一麻烦,抱得万锭银,这是打着灯笼都找不着的好买卖,她又何乐而不为呢?
“哎哟!我说我的好情儿啊……”
不知为何,鸨娘瞬间转了性,一脸和气慈爱的神情,与适才凶神恶煞般的模样,简直是判若两人。
尤其那张经过浓妆艳抹的老脸上,一弯极度谄媚的笑容,任在场的人见了,无不被吓得鸡皮疙瘩叮叮咚咚地掉满地。
怎么,难道容姨真被她给气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