尚孟爵明白自己很没有风度,甚至可以说是仓皇而逃。
当他发现自己正热烈的吻着童微亚时,他做了一件连自己都感到不可思议的事情。
他竟然放开了她,然后甩头离开。
他不知道当时的她是怎样的感受,他只知道当时的他头脑一片空白,甚至为自己的行为感到无地自容。
他像个混蛋一样,将她留在原地。
一整天下来,他都无心工作,满脑子都是童微亚的身影。
她在宴会上翩然起舞的样子,她对着其他男人浅笑盈盈的样子,她说她想要忘记他时的表情,还有她满脸泪水的哭泣模样……
尚孟爵用力捶了一下他的办公桌,嘴里用英文诅咒着。他终究逃不出她的手掌心吗?三年多的辛苦把持,他以为他可以很冷漠的面对她,却还是在她面前失去了控制。
内线电话不断的闪烁,他却不想理睬。但是理智毕竟提醒了他,他现在还在公司里!
“什么事?”声音无比的严厉。
“有一位童微亚小姐说要见您,楼下的接待员说她很坚持,而且说您只要知道是她,一定会接见的。所以我不得不电话通知您。”听得出来秘书的声音也有些为难。
童微亚?尚孟爵听到此人名时,脑海有刹那的空白。
“请她直接到我办公室。”他毫无感情的说着。
挂上电话后,他沉默的坐在旋转椅上,棱角分明的脸上闪过许多复杂的表情。最后,一抹锐利的光掠过他深邃的眼眸。
他在心里做出了决定。
不管她来的目的是什么,他都不会再让自己动摇。
出轨的方向必须导正,这是他作为一名决策者与一名领导者必须要有的坚持。即使面对自己的感情,也不能有任何的软弱。
童微亚走进了他的办公室,穿着白色洋装,清灵飘逸,一如记忆中──不,是超越他记忆的美丽。在她清丽的脸上,不再有着娇弱与迷惘,而是充满了自信与坚定。
“尚孟爵,你昨天逃走了。”等到办公室的门关起,她才轻柔开口。清澈的眼神直投向他冷酷的脸上。“所以我只好来找你。”
他站起身,挺直脊背看着她。
“知道我昨天的感受吗?”她镇定的脸色变得苍白。“简直是深受屈辱。”她深吸口气,努力让自己维持冷静。“我思考了整晚,各种古怪的念头一一在我脑袋冒出。”
尚孟爵带着沉重的表情走到她面前,依旧一言不发,只有炯炯双眸表示他正认真的听她的话。
“我不想猜测,也不想挣扎,那太累了。”她凝视他的眼眸里涌上一些湿润的光芒。“昨天你为何要吻我?我想直接来问你。这是我生平第一次这么主动,但我知道我必须这么做,我不想让自己再有任何的遗憾。”
尚孟爵锐利的眼里掠过几抹煎熬,眼前的她,真的好勇敢。
有多少女生会像她这样勇敢呢?她来到他的面前,不管他昨夜是如何羞辱她,她还是来了。
“以前的我是不懂事,因此错过了你。我一直都在后悔,明明那么爱你,为什么会变成那样的结果?现在我还是爱你,这份爱从一开始,就不曾减少过,不曾改变过。”童微亚的身体颤抖着,她无法遏制自己激动的情绪。
但她还是用着清晰的话语与一瞬也不瞬的目光,把这些话传递到他的心里。
“如果,昨天你吻我是因为你也和我有同样感觉的话……”她因为啜泣而几乎无法言语。但是她紧抿了下嘴唇,坚决的光芒掠过黑眸。“那么,我们是不是可以重新开始呢?”
身体剧烈的痉挛着,童微亚不敢相信自己真的说出来了。她哪里来的这么大的勇气?难道这就是爱的力量?因为爱他,因为这份爱太过强烈,才让她有这样的勇气!
他打从心底敬佩她。
尚孟爵简直想要为她鼓掌,她不但不再是过去那个娇柔羞怯的童微亚,反而变得强大坚韧而且自主独立。
他真的很想答应她,因为他对她的感情一刻也没有泯灭过、遗忘过,甚至不曾改变过。
“孟爵,不管可不可以,都请你给我一个答案。”看着他深沉复杂得让人捉摸不透的眼神,童微亚激动的喊了一句。
“昨天我是情难自禁而吻了你。”尚孟爵终于沉稳的开口,他紧绷起全身的神经,投入了全部的心力让自己保持着平静与漠然。“我承认你对我还有巨大的吸引力,一如过去。”
听到他的话,她应该要觉得如释重负才对。可是,他眼里那漠然的光芒,他声音里压抑的低沉,都让她敏感的神经更加紧张。
“那么,答案是?”她颤巍巍的提问。
“可是我不想重新开始。”他用力的咬牙。“我只能向你保证,昨天的事不会再发生。”心脏疼痛的扭曲着,他知道自己言不由衷。也许他会后悔,会被自己这种固执所伤害。
但是,眼前的她开始让他变得软弱。他曾经等过她,只要当时她与他联络,他甚至可以为她放弃全部的自尊与自我。他已经道歉了,也准备好改变了……只要她愿意再给他一次机会,他发誓会更加尊重她、了解她。
童微亚的眼里露出绝望与深受打击的凄楚,晶莹的泪水大颗大颗的滚落,而她却还是睁大眼眸,执拗的望着他。
“三年前,我曾期待你会突然出现在我面前,对我说出这些话。我深深的反省过,我告诉自己,是我疏忽了你的感受,是我自以为是的轻率态度伤害了你。只要再有机会,我会更加尊重你。而当初那些你指责我的话,都是对的。不管当时的我如何愤怒,你都有正当的理由责备我。”尚孟爵的眼里同样有着伤痛,要说出这些并不容易。
尤其是对他这样骄傲的男子来说,就更困难了。
“也许我应该主动打电话给你,也许我应该去找你,请求你的原谅。可是我选择了等待,因为那一天我们应该有些话还没说完,你应该会想要挽留我……而我爱你的这份心情,你不可能感受不到。”他觉得自己的内心变得脆弱了,在她面前,他无法保持着那个高高在上,意气风发的自己。
“你一直在等我的电话?对不起,我不知道……”她因他话里的痛苦而震惊,原来他所受的痛苦超越了她的想像。
“微亚,这份感情是我从不曾经历过的。我甚至害怕,因为它太强大了,拥有驾驭我的能力。但是只要你当时愿意回来,我想我会不顾一切的去求得你的原谅。而我也终于明白,爱情,才是世界上最强大的力量。它可以摧毁一切,也可以重建一切。”尚孟爵知道谈话的方向再度产生扭曲,朝着一个他无法预知的方向而去。
可是他不想再隐藏了,说出这些话,他会不会轻松一些呢?
“我知道,我也深深的体会到!我好几次以为自己可以放下这段感情,却做不到。怎么样也没有办法做到!”她揪着自己的胸口。“每当想到不能爱你,我这里就好痛,好痛……”她的泪水不断落下,哭泣的脸庞令人动容。
他不敢再看向她,而把目光移向了别处。“所以,现在我不想再开始。也许三年前,也许两年前,也许一年前,你对我说这样的话,我会感谢上帝。可是现在,我不希望自己变得脆弱,我也没有自信可以不犯过去曾犯下的错误。”真奇怪,他竟然把最脆弱的自己都坦露在她的面前。
童微亚掩面而泣,她一次又一次的擦掉泪水,希望自己不要再哭泣,然而,她的意志力不够强大到可以做到这件事,她除了哭泣外,不知道自己还能做些什么。
“我们明明这么深爱对方,为什么不能在一起?”她虽有些不懂,却清楚的意识到他的理由。
他被她伤得很深,被这份感情折磨得太久。所以要放弃了,她不能说他逃避或软弱。因为要拒绝,需要更大的坚强意志。
尚孟爵的眼里浮现出一些泪光,一生中从不曾哭泣的他,如果要落泪,也是因为她!
“那是因为我的任性妄为吧!”他狠下心肠。“这一次,轮到我逃开了。”他的脑海里浮现出第一次见到她的模样。为了逃避与他的婚约,她从家里逃走,最后却在街头与他相逢。
童微亚也想起了那些往事,她茫然的转身,空洞的眼神里漫着痛楚。是命运的捉弄吗?她想要逃避他却又恰好遇到他。
爱神对他们开了很大的玩笑,他们不相爱时拥有婚约,相爱时却只能分手。
如果她不曾受伤就好了,如果她能够早一点把他留住就好了!
“孟爵,我很高兴今天我来了。”她在走出房间时,仿佛自语般的轻喃。“我终于知道了在这条情路上,不是我一个人在走。我也终于知道,爱一个人可以让人变得坚强与勇敢。哪怕已经太迟了!”
她打开房门,迳自走了出去。
眼泪在她白皙的脸上纵横着,疼痛从心脏处扩散至全身。
童微亚深深的意识到,他们之间结束了。
永远的,结束了……
*
尚孟爵愣愣的站在原地,因为童微亚已经走了。
她的话反覆在他耳边回响。我们明明这么深爱对方,为什么不能在一起?
为什么?他问着自己。
她勇敢的来到他面前,在遭受了他的屈辱以后,在她承受了他那么多恶毒的言词以后,她还是来了。
因为她爱他,爱到放弃所有的自尊,也要为她的爱而努力。
而他呢?还固执的责备着她三年前的行为。时间到底有什么重要?重要的是他们还互相爱着对方,重要的是她来了!
尚孟爵愕然惊醒。
他真是个绝顶傻瓜!她来了!难道还有比这个更重要的吗?他到底在固执些什么?他所等待的不就是她的主动?
而他的等待本身就愚蠢得无以复加!因为他那该死的男性骄傲与自大思想!
她不来,他本该主动去找她。他可是男人,心胸怎能如此狭隘?
而现在,她带着绝望走了。也许从此以后,她再也不会出现了……
尚孟爵的额头上冒出恐惧的汗珠,心脏因为恐惧而狂野的跳动着。
“微亚!”他大叫着她的名字,冲出了房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