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笃育送来的案卷,尽管不知道你是阎擎仓,她也要将你诬陷为鬼凤,你明不明白自己的处境?」孙笃灵急了,说出口的话便少了考虑,但孟谨言扯了扯她的衣袖,提醒了她。
所以当洛皓轩听到孙笃灵似在关心他而抬起头时,只来得及看见孙笃灵收起一切情绪,依然冷漠的一张脸。
是啊!她方才便说了,毕竟相恋一场,她不想见他如此不堪,绝不是对他的关心,他妄想了。
「我明白了,那么,那四个孩子还在大公主的照顾之下吗?」
他还担心着四个孩子,他自己都要性命不保了,为了仇人之子,可值得?
「他们如今在王兄的保护之下,性命无虞。」
得到了大公主的保证,洛皓轩再无挂念了,他起身要退,安震英却开口了。
「大公主,震英愿陪同储王妃完成任务,自请出宫。」
洛皓轩不明白安震英的用意,安震英再扬首望向洛皓轩时,眼中只见一片赤诚,「家父乃是当年阎大将军副将,阎大将军假意与家父失和,将家父赶出护国军,我们一家才逃过一死,自从知道鬼凤可能是恩公之子时,家父便下定了决心,要寻出恩人之子报恩,如今,震英愿跟随你,认你为主子。」
「你……」
「主子,不管你要不要,我是跟定了。」
洛皓轩表情一软,没再说话,已经默许。
「阎擎仓,出宫便出宫,我王室的事,不需你来烦心!如今你再做什么都挽回不了我的心,我对你再没感觉了!」
「感觉?大公主可知道如今我心中只剩瞬间失去一切的感觉……」
洛皓轩留下一句冰冷的话语,便再无一丝留恋的转身离去,而安震英也跟随了去。
直到他们两人的背影再也看不见,孙笃灵才跌坐椅上悲泣出声。她知道,她也是失去了一切啊,如今她心口像被掏空了一般,他感受到的便是这种感觉吧。
文亦靳及孟谨言见状亦是动容。
「大公主果然是假意……」孟谨言叹息着,直到此时才要相信他早该承认的事实。
「我就是如此爱着他,不管他是秀子、是奴才、是储王妃,不管他是洛皓轩、是阎擎仓,还是鬼凤,我今生只爱他,若你们不能接受储王妃开给你们的条件,你们亦可自请出宫,我不会拦你们。」
一直沉默的文亦靳终于开口了,扬起一抹淡笑,竟是要助她,「连我们都不在了,到时大公主岂不是又被逼着选秀?」
「你们……」
「在大公主能对自己的后宫作主之前,我们不会自请出宫,但储王妃这一役非要我们帮忙不可,大公主可否让亦靳与孟侧妃告假七日,算是归宁?」
听到他们要帮忙洛皓轩,孙笃灵没有阻止,「还请你们好好的照应他,别让他有损。」
这句话,孟谨言听在耳中倍感心痛,原来,大公主的心真的一直只在储王妃的身上,从未给过他人。
储君亲政之日,国君当殿交付政权,退居为上王,上王居侧辅佐,直至选定吉日,行即位大典,储君便是正式完全拥有了主君的权势。
今日正是孙笃灵亲政之日,百官齐聚武极殿前祭坛,储君亲政之日依例先祭天再上朝,但孙玄希及孙笃灵登上祭坛之时竟起了日蚀之象,让齐列左右的文武百官窃窃私语起来。
亲政之日有此异象,是不祥之兆。
此时,武极门外传来了吆喝声,不但朝臣们开始浮躁,连祭坛上的孙玄希及孙笃灵也有了疑问。
不久,一名守在武极门外的禁卫军带着刀伤闯进了祭坛,「王上……叛军……叛军已至武极门……外……」报信的禁卫军说完这句话,便倒在血泊之中再无声息。
朝臣开始喧闹起来,几名武官更是将祭坛团团围住,要保护当朝的王上及储君。
武极门外,孙笃育及江贝亚两人两骑远远观战,看着禁卫军节节败退,露出了得意的笑容。
「想不到戍守京城的京军,竟会宣誓效忠二公主,足见二公主乃天命所归。」江贝亚本还扼腕着鬼鹰行刺失败,洛皓轩又自请出宫消失无踪,阴谋及强夺都无法推孙笃育坐上储君之位,想不到,鬼堡堡主「鬼龙」竟自己寻上了当初与鬼鹰接头的人,声明会代鬼鹰完成任务。
「多亏了鬼堡之人如此重声名,即便鬼鹰已脱离鬼堡,但他还打着鬼堡旗帜一天,鬼龙便不容许鬼堡声名有损,这一役,由京军攻破宫门,鬼龙将会带着鬼堡之人与鬼鹰的残余旧部直取孙笃灵首级,今日,便是我孙笃育成王之日。」孙笃育虽是公主,一身骑装仍是英姿飒爽。
随着京军步步推进,她与江贝亚也随着京军突破了武极门。
武极门内,朝臣被赶在一方,禁卫军护着祭坛之上的孙玄希及孙笃灵,而孙笃育占了优势,正包围住了禁卫军。
「笃育,朕多希望不是你。」孙玄希见主导了这场叛变的人是孙笃育,心痛莫名,她自认给孙笃育的疼惜从不比给她姊姊的还少,莫不是她真没有成为储君的资质,她怎会不传位予她?
「母王,今日我要孙笃灵的命,只要母王传位予我,退位为上王,笃育绝不会让母王有损。」孙笃育神色张狂,不在乎眼前的是她的母亲和姊姊。
孙玄希王者之风,在此命悬一线的时刻脸上仍无一丝惧色,她不恨、不怨,只怪自己太过宠溺。
「你父妃也由着你胡闹?」
「胡闹?母王,笃育这是举事,不是姊妹之间的小争小闹,父妃早在后宫磨去了斗志,笃育怎么做,他只能顺从。」
孙笃灵早猜到孙笃育的野心,只是她没想到她竟能调动京军,是她太过轻敌,如今大势已去,她只希望能保母王安泰。
「孙笃育!既是我俩的恩怨,就针对我来吧!母王终究是你的生母,你不可伤害她。」
孙笃育抚掌而笑,彷佛眼前是出精采绝伦的戏曲一般,「孙笃灵,你有何本钱与我谈条件?今日不管母王退不退、传不传,我都定是日曜王朝下一任主君。」
孙玄希绝不以被逼宫的狼狈之态退位,她挺身扬首,拦在孙笃灵的身前,对着孙笃育宣告,亦是要让朝臣明白,她一国之君,绝不苟活,「笃育,今日你要即位只有一个可能,便是杀了朕,这日曜王朝传位予你只有败亡一途,朕绝不成为日曜王朝的千古罪人。」
「你直到此时还是偏爱着孙笃灵!」孙笃育不明白,为什么母王可以溺爱孙笃灵到这个程度,连性命也可不要。
「笃育,三个子女之中朕最疼爱的是你,只是你视而不见罢了!」
「若母王最疼爱的是我,我究竟哪一点比不上她?!孙笃灵一个天生任性刁蛮的公主,把一宫的奴人玩得个个生了病,又如何治理一个国家?」
孙玄希脸上泛出一丝无奈,没错,笃灵没有笃宣聪明、没有笃育的野心,但她勤政,自从被立为储君后协助她治理国事,有条不紊。
笃灵年纪尚轻玩心重,对待宫里奴人难免失了分寸,但她从不担心,笃灵有其手腕,虽玩弄宫中奴人,宫中奴人却依旧忠心。
「笃育,多言无益,你既是不愿醒,那谁也无法唤醒你。」
江贝亚的脸色阴沉下来,事已至此便该下杀手了,无法名正言顺继位,那便篡位吧!
「二公主,时间长了易生变数,动手吧!」
孙笃育本不想取母王性命,但看如今情势,她非得弑母杀姊才能夺位了!于是她扬起手,示意鬼堡之人突破禁卫军,直取祭坛之上日曜王朝两个权力最大的女人。
鬼龙领着鬼堡之人早已蓄势待发,孙笃育一声令下,鬼龙一喝,鬼堡之人同声提剑,但攻势却不是朝向眼前的禁卫军,而是鬼鹰旧部。
鬼龙甚至运起轻功,踩着京军的肩直往孙笃育及江贝亚冲去,横剑一扫,江贝亚及孙笃育被剑气扫下马背,狼狈的跌落在地。
此时,孟谨言也带了其父麾下的兵马,赶至了祭坛前,与京军展开厮杀,京军没料到此番变故,抽刀应敌已失了先机,不一会儿便被制伏在祭坛边。
眼见情势获得了控制,孟谨言才走至祭坛前,对孙玄希及孙笃灵下跪行礼,「谨言救驾来迟,请王上恕罪。」
孙玄希免了孟谨言的礼,「孟侧妃怎知二公主要叛变,及时向孟将军借来了兵马?」孙玄希颇为意外,她一直以为她将命丧于此,没想到竟有了转机。
「是储王妃运筹帷幄,谨言、文侧妃、安侧妃甚至是鬼堡堡主,都只是配合而已。」
原来洛皓轩自请出宫,是为了安排此计?她问过笃灵洛皓轩为何自请出宫,她又为何同意,但笃灵都不回答她。
鬼龙走上前来,江湖人不受宫廷之礼拘束,他只躬身作揖,孙玄希也没与他计较。
「王上,草民与储王妃乃是旧识,而鬼鹰是早被逐出鬼堡的叛徒,打着鬼堡的名义招摇撞骗,草民早容他不得,此回他行刺不成丢了性命,但旧部还蠢蠢欲动,于是储王妃要草民假意为鬼鹰报仇,一方面可以集合鬼鹰旧部一网打尽,另一方面,就是要逼二公主显露野心,亲自领军,否则鬼鹰死无对证,二公主若一口咬定鬼鹰不是她找来的,王上也没有铁证将二公主定罪。」
「京军兵马何止这数百人,余下的人呢?」孙玄希没多追究鬼堡之事,向鬼龙表示明白,就转而担心起别的事,怕目前的状况是得到了控制,但若后援赶来,将再生变数。
「向谨言父亲借调来的兵马,一部分由我领着进王宫救驾,另一部分则由安侧妃领军,挡下了京军的后援。」
洛皓轩果然思虑周密。孙玄希松了口气,便下令收拾善后,才与孙笃灵走下祭坛,直直走至被压制的孙笃育及江贝亚的面前。
这一对叛逆,竟无一丝愧色。
「笃育,你可知错?」孙玄希看来好似还要留孙笃育一条生路,却没得到想听的回应。
孙笃育及江贝亚被禁卫军的长剑抵着咽喉,如此颓势口头上还不肯服输,「成王败寇而已。」
孙笃灵不齿的道:「原来不只是手足之情,即便是母女之间的孺慕之情,仍敌不过对王位、对权势的痴心妄想。」
孙笃育倏地大笑出声,笑得疯狂,突然胸口一窒,竟呕出了黑色的血液,江贝亚一惊,上前以衣袖为她拭去了血。
「二公主!这……这是中毒之症!」
鬼龙似是知道内情,但他并没有点破,「江侧妃,你亦要小心,否则气血攻心,当心你也呕出毒血。」
「怎么可能……」江贝亚话没说完,就觉气血翻涌,血腥味涌上喉头,也呕出了一口毒血。
再怎样也是自己女儿,孙玄希命人找来御医,也命禁卫军收起抵在他们咽喉的剑,但孙笃育却没领情,「死就死吧!」
「死?你死了倒快活,难过的是母王!只为了这个我本无意争夺的王位,你就什么情分都不顾了吗?」孙笃灵见孙笃育死不悔改,更是怒不可遏。
「孙笃灵!你已是储君,却还矫情的口口声声说,这储君之位你不要,可那又如何?终究继位的还是你,你再说什么无意争夺,在我看来也不过是虚伪罢了!」
孙笃灵无法与孙笃育说理,她的偏见已深,不管她做什么、说什么,都是徒劳,无法改变她的想法,「随你吧!要恨就恨我,今日是你的末路,我不会给你生机。」
「笃灵……」
孙笃灵望向孙玄希,眸中多少透出不谅解,难道母王直到此时还要护着孙笃育吗?
对于孙玄希的求情,孙笃育没有领情,继续攻击她姊姊,「没错,我是恨你!但我也恨父妃没有志气,无法为我争取,我更恨母王偏心,宠溺我、给我数不尽的稀世珍宝又如何?我要的就只是那个王位!那个我等了好久才等到王兄摔下来的王位!」
「够了!你凭什么得到王位,就只凭你有王室的血脉?」
「你不也只是凭着王室血脉吗?」孙笃育说到激动处,又觉喉头一甜。
「原先我并不想坐这个王位,但我不否认如今的我有私心,这个王位,我再不放手。」孙笃灵决意不再与孙笃育多说,她一定得成为日曜王朝主君,才能保洛皓轩安然渡过真实身分曝光之后所引来的杀机。
孙笃灵转身对上鬼龙视线,既然洛皓轩安排了一切的计划,那他呢?
「皓轩人呢?」
鬼龙看着孙笃灵,想从她的脸上看到洛皓轩口中的无情,但始终没有看见,反而有一丝担忧、一丝期待,她还是想见洛皓轩吗?
「储王妃说……大公主不想见到他那张丑陋的脸,所以,他的任务不在救驾,而在揪出真正的幕后黑手。」
果然主谋另有他人,笃育亦是棋子,笃育一无法接触鬼堡之人,二无法调动京军,必有人为她牵线,孙玄希一叹,虽经历过了亲生女的背叛,但亲信的背叛依然使她痛心。
「是国相高恒丰吧。」
「王上英明。」鬼龙一揖。
但孙笃灵却觉得揪心,原来她为了赶走洛皓轩所出口的恶言,对洛皓轩来说竟造成这么大的伤害,让他自卑得不肯来见他。
孙笃灵在心中暗祷,请上天快点结束这一场闹剧,这一回,她会好好珍惜一个如此爱她的男人,再也不放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