逆转光阴 第四十四章 入狱
作者:惜之
  迷迷糊糊间,我觉得饿了。

  那日有东西可以吃,有小福在旁劝,我还闹着不吃,现在真饿得厉害了,却连半口水都没得喝。人,真得惜福。

  双手被绳索吊着,软弱无力的相脚支撑不了自己,身上所有的重量下坠,撕裂了我的相臂,很痛,可我饿得连呼救力气都没有。

  身子软若飘絮,脑子混沌莫名,一切变得七晕八素,云里雾里,我分不清现实与梦境。

  血自手腕、手臂顶端流下,小小的牢狱里,满是一股冲鼻的血腥味。

  我不记得自己在这里待了多久了,只觉得分秒难熬,每次昏厥,都以为自己将要死去,直到下一场疼痛将我扯醒。

  这时候,我害怕的不是死不死的问题,而是还要多久才能顺利死去,在这个世纪,我被疼痛折磨太过。

  再次清醒,我发觉自己的韧性太强,居然这么久了还能活着。冷冷笑开,我这个人一定是九命怪猫。闭上眼睛,我告诉自己得想点事情来转移注意力,不然光想着疼痛、饥饿,只会更加度日如年。

  突然,窸窸窣窣的声音响起,我还以为自己幻听,勉强睁开眼睛,眼前有花美男的重影。

  我对他痴痴笑着,舔舔干涩的咀唇,哑声道:“嗨,花美男,我梦见你耶!我还以为会先梦见阿朔的。”

  他替我解开绳索,手臂上的疼痛骤停,身子在坠地前,他接住我。

  我躺在他怀里,哦……原来舒服的感觉是这个样子……

  “你还好吗?”

  “在梦里……比较好。醒来,不好。”我嘟嚷着。

  闭上眼,我要继续睡,再多睡一会儿就会梦见阿朔。这回,我得捺着性子同他解释清楚,穆可楠的孩子不是我杀的,我不能再让冲动控制住理智,要有条有理同他分析。

  “张开眼睛,你现在是醒着。”

  “怎么可能?”我皱眉低语。

  “是真的,花美男会错怪人,但不会骗人。”

  错怪人?他是指冤了我对穆可楠的指控?揉揉眼,一个小小动作却传来椎心疼痛,如果刚刚没清醒,现在也痛醒了。

  “你真的来了,不是我作梦?”

  “对,我真的来了。”他眼底浮上一层淡淡悲怜。

  “干嘛这样委屈?倒霉的是我又不是你。”我想顺顺他紧绷的眉头,但我怕痛,不想抬手。

  说罢,我安安稳稳靠在他身上。他身上有股好闻的香气,冲走了我鼻子里的血腥,我不知道天堂有没有十八层,但我从天堂一楼飞上天堂十楼,是货真价实的感觉。

  “是啊,真倒霉,明明没你的事,却全要你来扛。”他在笑,笑声里藏着哽咽。

  我的模样很狼狈吗?还是一看就知道我活不成?不然怎会用见最后一面的表情看我?这样的花美男,不潇洒。

  “这次,你信我?”

  “信了。”

  “我还没找出真凭实据呢!怎么就信了我?”

  “有人帮你平反。”

  “谁?”

  “那个你用计策,让四弟把他招揽到门下的蒋文汴。”

  “是他帮我?这算不算以德报怨啊?”

  “还能说笑啊?”他把我的散发理到耳后。

  “不是说笑,是良心发现。”

  “蒋文汴知道是你出的计策,害得他被赶出礼亲王府,但还愿意真心实意替你平反,代表他很满意现在的新主子,对你无半分埋怨。”

  “很好,我的良心得到安慰了。告诉我,他是怎么帮我平反的?”

  “他找出小喜供词里的疑点,再套问她几回,走几趟京城里的香料铺子,就不难找出真正的凶手。”

  “凶手是李凤书对吧?”如果蒋文汴在这里,我一定要给他一个热情拥抱,并大喊──蒋文汴,我爱你。

  “对,你已经猜出凶手是谁?”

  “其实并不难查,只要找到小福、小寿子、小禄子,就可以证明麝香是李凤书送来的,我不喜欢,便转送给小喜了。”

  听我提到小福他们,花美男变脸。

  “他们也让李凤书收买了?不会吧……”我以真心待人,怎会……

  摇头,花美男道:“不是,他们死了,在市集里被强盗杀了。”

  “强盗?怎么会!?京城治安……”猛地,我想通,一口气喘不过来,差点儿晕去。

  好狠的心、好狠的小喜,好狠、好狠的李凤书,我怎能把野狼当家犬,错认她的忠诚?怎能把魔鬼误认为天使,感激她的宽慈?

  我想哭,但嚎出来的音调不成声,唯有泪水刷过脸庞。他们是我最好最好的朋友啊……

  是他们陪我在这个孤单的世界奋战不休,是他们的分享让我胜过独自拥有,是他们……没了,怎么可以就这样没了……

  我抓紧花美男的衣服,气恨得一下一下捶着他,不顾手臂剧烈疼痛。

  什么大家闺秀?明明心比狼子!什么贤淑贞德?明明包藏祸心……装的、装的,这么假的女人,我居然还把她当成大好人……

  是我害死了我的小福、小寿子、小禄子,是我的存在谋杀他们……

  “别这样,你在流血。”花美男抓住我的手,不让我施力。

  “我不过流血,他们失去的是性命啊!”我嘶哑大吼。“他们又没做错,凭什么他们死我活?李凤书想要的是我的命,凭什么他们先我而行?是我的错、我的错、我的错……”

  “不是你的错,不要这样。”他紧紧把我搂在怀里,不让我动。

  “我不要来京城就好了,我死在半途就好了,我不要选最难的路就好了!我明明爱不起阿朔的呀!凭什么要爱?我为什么不看看自己有几两重?我根本斗不过蛇蝎,根本保护不了我喜欢的人,我……”心痛地呜咽着,说到最后,连我都听不清楚自己在说什么。

  “不要怪自己,你没错!”他捧住我的脸大声说。

  他以为大声就能说服我?不能,是我的错。三爷说得对,阿朔身处云端,俯瞰众生,岂可为一处美景回眸再三?是我明知高处不胜寒,却还是让自己爱上,是我的错!

  如果我不固执、不坚持,我愿意退开几步,不和李凤书争夺阿朔,那么他们现在还活得好好;如果我留在那个南国,和宇文谨、宇文煜继续当朋友,他们也会活得好好。

  那样年轻的生命呵……小寿子说过,他要一步一步慢慢爬,等他当上了总管太监,就要光荣返家,在家乡领养一个儿子,买下几十亩土地;小福说到梦想,总会羞红相颊,她说出宫之后,要找个好郎君,不求大富大贵,只求两人能相亲相扶携。

  我为了自己的利益,硬生生剥夺他们的梦想,我是多么可恶可恨的人啊!

  对,从现在起我要当坏人,我要把报仇揣在胸口不放下,再不死守我的老二哲学,就算豁出生命,都要杀了李凤书替他们报仇!

  挣扎起身,即使每个摇晃都疼得我龇牙咧咀,我都要挺直腰背。

  我冷眼看向花美男,“真相大白,我可以离开了,对不?”

  他没点头,只是同情地看了我一眼。“对不起,你不行。”

  为什么不行?脑袋转过几回,我又想通了。凄楚一笑,眼前一阵昏暗,我坠入无底深渊……

  再次清醒,我闻到一股淡淡的檀香,这味道我熟悉,那是皇后娘娘身上经常出现的。

  这回,我没躺在监狱里,而是躺在一张舒适的大床上。

  花美男不是说我不能离开的吗?怎地皇帝又改变主意?

  帷帐被撩起,皇后娘娘与我四目相交,这时,我才发现自己换上一身干净衣裳,而那股檀香味儿不是出自皇后娘娘,而是从我身上散发。

  她颔首,两个宫女向前,小心翼翼把我扶起,一碗浓稠的汤汁递到跟前,味道很糟,糟到让人食不下咽。别开头,我表明了意愿。

  “怕我毒死你?”皇后轻声问。

  “不怕。”

  “真不怕还是假不怕?”

  “要我死,皇后不必大费周章,只要继续把我关在同一个地方就行。”

  “你很聪明,我很喜欢你。这句话,是真的。”

  真的假的又如何?喜欢,我得死;不喜欢,我一样得死。死是势在必行,她的话对我而言,未免矫情。我撇了撇咀角,不置可否。

  “把药喝了吧,对你腹中胎儿有益。”她轻喟。

  腹中胎儿?我猛地一惊,瞠眼望向皇后。

  “没错,腹中胎儿救了你一命。毕竟是皇家骨血,太子才失去一个孩子,无论如何,我都要为太子保住他。”

  保住他而不是保住我?我听仔细了,待孩子呱呱坠地后,死仍是我唯一出路。

  她望向我的眼光不再清冷严厉,相反地,漆黑的眸子里出现几分温柔与惋惜。“你知道了,对不?你为什么要这么聪明?假如你笨一点,我还可以哄哄你,让你安心把孩子生下,不教你为将至的死亡忧虑。”

  “就算我知道结局,我也一样会安心把孩子生下。”他是我和阿朔爱过的证明,证明在这个时空、这个地点,曾经有一对男女轰轰烈烈爱过,即便结局不如人意。

  “你怎么猜出来的?”

  “猜出我非死不可的原因吗?”我莞尔。“太子殿下不能在这当头废掉李凤书或穆可楠,甚至连施虞婷都不能废。禹和王放出来了,他的处境艰难,更需要李尚书、穆将军相挺,否则将功亏一篑。因此,即便真正的凶手出炉,谋杀皇子这罪名我仍得担着,除了我,没有其他人选更适合扮演这个角色。”

  这事在我昏倒在花美男胸口之前,已然想通。

  我气愤不平,不是生气自己枉担罪名,是气小福、小禄子、小寿子的仇不能得报,为阿朔的未来,我连当坏人的权利都被剥夺。

  “没错,所以这事,连太子都得瞒着。”

  我点头。皇位这样难求,阿朔已经走到这个点上了,怎能为一个女人前功尽弃?

  “我很感激,在你明知自己性命不保峙,还甘冒不敬之罪为太子出头说项。知道吗?你提到的每件事,都是皇帝曾经听说却不愿意去证实的事,皇上会那样震怒,绝大部分是因为你说的话句句都是对的。

  皇上很喜欢端裕王,若非他的母妃地位卑微,皇上有心让他当上太子。如今,虽然明知他野心大,皇上仍然希望太子有足够的能力驾驭,不想置端裕王于死地。”

  别说皇上喜欢,若非亲耳听闻,我也不相信端裕王爷是个野心勃勃的男子,我眼里的他温润敦厚、与百姓同进退、疼爱妻子、尽责尽职,这样的王爷,谁不爱?

  “端裕王死去的消息传进京来,在大牢候审的王妃自杀殉节,这件事带给皇上很大震撼,所以皇上震怒、迁怒,把太子调去守陵,还把圈禁中的禹和王给放出来。若非你说动皇上,再过若干时日,在几个有心的大臣煽动下,说不准儿大周真要换新太子,你姊夫……不是个简单人物。”皇后叹气。

  温雪华死了?端庄秀丽、一心爱丈夫的她死了?不胜欷歔呵。男人的战争里,总要有女人来做牺牲者。

  “自始至终,是我对不住你,我看轻了自己的孩儿,担心他们为争夺你,引出不必要的纠葛。没想到他们都是铁铮铮的男儿,为家国,知道自己该放弃什么。我不该拆散你和太子的,若你们能相守,也是佳话一段。”

  现在说这些又有何用?我们终是被拆散,就算绕了远路又碰在一块儿,也一样不得善终。或许这是我和阿朔的宿命,原本就不该相属的两个人,就算勉强也勉强不出一个善局。

  “皇上同意让你把孩子产下,但孩子一旦生下……”

  “我懂。”死是逃不掉了,好歹多赚几个月,算得上小赢。我决定从乐观面想。

  她的手轻轻覆在我的手背上,恳切道:“在这段时间,我会好好照顾你,有什么需求,都可以对我说,我会尽量满足你。”

  这是我第一次看见她这样,一个为了孩儿纡尊降贵,向女子低头的皇后。曾经,我还怪过她不疼惜阿朔呢!原来从自己肚皮里出来的生命,没有人会不疼惜。

  “我想要见太子。”

  她停格,手松开,满脸为难。

  “请皇后娘娘安心,我不会告诉太子实情,该扛的事,我不推卸。且,与其说是见面,不如说是诀别,为了孩子,为了他的大业,我有太多事要交代,我同皇后娘娘一样,希望太子未来的帝王路顺遂平稳。”

  她望了我半晌后,微点头。“谢谢你愿意为他这么做。”

  “我明白太子不是平凡男子,不该为一名女子再三流连。”谁知有朝一日,我得把花美男搬出来说服我的话,拿来说服别人相信我。人生,真的很难定论。

  “暂时,先让靖睿王和镛晋来看你好吗?太子他……需要一点时间沉淀。”

  听闻她的话,我只觉得她的态度怪异,却并没有多余联想。“没关系,只是说道别,不必特定时间。”

  皇后拍拍我的背,慈蔼道:“安心待产,在我这里,没人敢对你动手脚。”

  “多谢皇后。”

  她又看了我一阵子才离开,我猜想,对她而言,我是个复杂而矛盾的存在。

  我轻抚平坦的小腹,很难相信里面孕育了一条新生命,而这个贵子,一出现就救下亲娘的命。

  有人说,孩子分两种,一种来报恩,一种来报仇,我想,我的宝宝是前者,只可惜,或许连救命恩人的面我都见不着就得死去。

  我提醒自己,胎教很重要,我得放下对死亡的恐惧,才能孕育出一个勇敢积极的新生命。所以,我必须喜乐、必须幸福、必须愉悦,让我的荷尔蒙和生理机能保持在最佳状态。

  于是我又把老话拿出来说服自己,这个死将是我在另一个空间的生,不怕的,灵魂有轮回,说不定那里也有一个阿朔在等着我。届时,我的爱情必不至于像现今,坎坷崎岖。

  没有帝王干涉我的命运,没有战争随时夺走人们的性命,更好的是一夫一妻,我不必争权夺利,再不必有小心眼与妒嫉。

  想象力真是个好东西,这样东想一点、西想一点,竟把我残存的恐惧推个一干二净。

  这样就对了,我要安安心心生下一个健康的孩子,不要他一出生就成了多感多伤的林黛玉。

  于是,我给自己更多、更广的想象空间。

  我想,现代的阿朔,他会当个教书匠、立法委员还是大商人?

  我想,他若是保有现在的长相,那么不必怀疑,肯定是个电影明星。

  我想,如果在未来碰见,我要说的第一句话是:“唉,我们又见面了。”

  两日后,镛晋出现了。

  他站在门边,没进屋,单单望着我,目不转睛。

  “我变美了吗?干嘛这样看人?”我向他挤出一张笑脸。

  “你美过吗?”他取笑我之后,进屋,坐在我床边。

  “不够美丽,怎么能让我们的九爷魂萦梦系?”我调皮道。

  “你啊,净会说瞎话。”他坐下,执起我的手,轻抚上面一道道浮出的青筋,长叹。“我以为你很聪明的。”

  “我也以为自己很聪明。”我同意点头。

  “聪明的章幼沂怎么会把自己搞得这么惨?”他扯了扯我的头发。

  我故意挤眉弄眼,假装自己心情愉快。“是啊,我也百思不得其解,想了老半天,只好把这种情况归类为……”

  “什么?”

  “犯太岁。”

  他噗哧笑出声,用食指触触我的脸颊。“又更瘦了。”

  “监狱的伙食的确不好,你应该向你的父皇建议。”

  “建议什么?”

  “建议犯人也有人权,你只能剥夺他的自由,不能连他的肚皮权利一并剥夺。”

  听了我的话,他又大笑,可是接在大笑后,却是一场让人尴尬的沉默。

  我抹了抹瘦骨嶙峋的手臂,撒娇道:“好歹笑两声吧?你这样,我很难继续耍宝。”

  可他非但没笑,还一派认真,问:“如果我不介意你的自私,如果我不介意你有过其他男人,如果我不介意你肚子里还有个小家伙,如果我喜欢你,像从前那样,你会不会为了感动而后悔自己的选择?”

  “有没有听过起手无回大丈夫?”我选了阿朔,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被啃得七零八落是我的宿命,后悔改变不了什么,而我,最不想改变的是他们的手足亲情。因此,就算真有那么一点点悔意,我也打死不说。

  “你从来就不是大丈夫。”

  “可我喜欢与大丈夫结交。阿晋是大丈夫,选择了与太子齐心,选择了新王妃,选择了在你的角色里本分,就不能回头。”

  “偶尔一次,我可以不当大丈夫。”

  “不,阿晋当大丈夫的模样最迷人了。”我挤出一个似乎很灿烂的笑颜。

  “说来说去,你的答案还是一样。”

  “是啊,永远的朋友、不变的朋友,一起分享、一起幸福的朋友。”我把朋友两字紧紧死扣,扣在他头上。

  “没见过这么固执的女人,苦头吃尽还不晓得苦海无边、回头是岸。”

  “没办法,我注定与佛无缘。”

  他失笑。“好吧,别说我没警告过你,拿我当朋友是你的重大损失。”

  “谁说的?没有你这个好朋友,才是我的重大损失。”

  我展开相臂,他抱住我,像抱住朋友一样。也许在古代有些不伦不类,有些违背妇德,但何妨?反正我又活不久了,谁会来与我计较这些?

  松开我,他勾起我的下巴,审视我的脸,许久,叹息问:“你全知道了?”

  “知道什么?”

  “事情不是你做的,可你得顶罪。”

  “是啊,真倒霉,都说犯太岁了,还不去庙里点光明灯?都怪我不信邪。”我还在耍宝,他却笑不出来。

  他满脸愤然。“我们都低估了穆可楠和李凤书。”

  “是李凤书,关穆可楠什么事?”

  “你以为失去孩子的穆可楠会被蒙在鼓里?经过这些事,她再笨,也能推敲出端倪,她没大张旗鼓、揭穿真相,目的只有一个。”

  “除去我?”

  “没错,当你再也妨碍不了她们,未来就是两虎相争的局面。”

  “施虞婷呢?”

  “她不重要,因为四哥从没把她放在眼里,她不会是李凤书和穆可楠的阻碍。四哥错了,应该早早替她们定下正妃、侧妃名分,就不会这样争得你死我活,累及一条无辜的生命。”

  原来她们尚未定下名分,难怪我总搞不清楚谁正谁副。

  “你怎以为她们争的只是名分?”

  “名分、富贵,她们能争的不过是这些。”

  “如果真如你所说的,她们就不会把我放在眼底,别忘记,我无名无分,有的只是一点点阿朔的在意。”阿晋不懂女人,不晓得女人除了名利,更介意男人的心。

  “你说错了。”

  “说错什么?”

  “说错两件事。第一,你拥有的不只是四哥一点点的在意,他爱你、真心诚意地爱,他现在正跪在御书房面前,要用太子头衔换你一个活命。

  第二,四哥不替她们定下名分,是因为他要把正妃的位子留给你。或许你不在乎虚名,但四哥认定,让你成为皇后,是他表现爱你的最好方式。

  这点,他从没说破,但我想穆可楠、李凤书都是心知肚明的吧!否则穆可楠不会在吃了天大闷亏之后,选择默不作声。”

  闻言,我不在乎他的第二点,我在乎的是阿朔怎能为了我放弃太子名分,于是我追问,才追出他已经跪了三十六个时辰的事实,也弄懂了皇后为何会有那般诡异的口气。

  原来,在我不省人事的时候,阿朔不奉圣命自皇陵飞马赶回,跪在御书房前向皇帝求情了三天三夜。皇帝大怒,要他自恃身份,他不理,就这样跪着,三十六个时辰不妥协。

  他说他不当太子了,只要皇帝肯饶我一命,皇上没允;他详细描述我在战场上做的每一件事,夸大我每一分功劳,可这也没让皇帝让步。

  最后,他跪到皇帝发飙,指着他的鼻子大吼:“要是再让朕见到你跪在御书房前,朕就马上砍了章幼沂的头,送进你的太子府邸!”

  阿朔畏惧了,他赌不起,所以安静起身,离开御书房门前。

  让我感到最幸福的是,那时,阿朔尚且认定我是谋害他孩儿的凶手,在那种情况下,他仍愿意为我放弃皇位。这种男人呵,怎么不教我自不量力、爱入骨髓?

  阿朔呵,我终究没爱错人,最终,为了我,他可以舍弃汲汲营营的一切,忘记镛建的教训、忘记大周需要他的能力、忘记他身为皇子的责任。

  “可不可替我带句话?”我拉住阿晋的袖子问道。

  “什么话?”

  “告诉阿朔,我会活得好好,我要快快乐乐生下我们的孩子,他也一样,要为我、为孩子保重。”

  “这话,他恐怕听不入耳。”

  “那么告诉他,我还没放弃自己,怀胎期有十个月,很多事都会出现转机。”

  “这不过是缓兵之计,你以为四哥会笨到相信?”

  “你帮我说说他,要他信我,我真的很有本事的。我能说服皇上正视端裕王的叛国行为,就能说服皇帝饶我一条小命,转告他,千万别与皇上对冲,硬碰硬不是救命的好方法。还有,告诉他,我托他保管的箱子里有几枝笔,要他准备足够的纸和那些笔让你带过来。”

  “你要做什么?”

  “谋画、算计啰!我要动动聪明的脑袋瓜。知道吗?人救不如自救,你帮我告诉阿朔,吴嘉仪在此承诺,我一定会让自己好好的。”

  我看住镛晋的眼神里有满满的自信,事实上,我很心虚,但我非得说服他也说服阿朔。缓兵之计就缓兵之计吧!只要能骗得过,等阿朔平静下来,或许他真能弄出转机。

  “看来,你已经想出办法?”镛晋露出轻松笑容。

  “事在人为嘛!”我的口气仍然笃定。

  “把办法说出来,我们研究一下有没有可行性。”

  “不,天机不可泄露。”我否决他的提议。

  “那么神秘?好,我替你传话去。”说完,他飞快转身离开。

  看着他的背影,我轻声低语:“拜托你了,阿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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