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乙闯了这么大祸居然只字未提,这个莽汉也不是那么笨嘛!慕容飞云想到他十三年相思竟是赵乙一手造成,一时也不知该哭还是该笑?
“原来这才是金箭凤凰在蛮族一战如旋风崛起的真正原因,那么你……”
“怀疑我来襄城也是为了做奸细?”
“哪敢?”
“襄城的奸细已经够多了,何须我多插一脚?我是奉命来保护你的,凤帝怕刀剑无眼,害了军神一命,阻碍他发展绝世水军大计,于是派我随身保护你。”她没说的是,这项任务是她主动争取来的,并且分文末取,为的不过是一缕牵绊了十三年的思念。
“算了吧!你我功夫只在伯仲间,如果真有致命危险,我自己挡不住,拉上你,也只是拖个垫背的,毫无意义。”他很感动余瑜的牵挂,至于凤帝,因为余瑜太看重他了,令他对凤帝异常不爽。
“能明着害你的人,普天之下也没多少个,不过那背地里的暗箭就……天晓得。”
说来绕去,她还是暗指慕容钦会害他:其实慕容钦虽不好,也没坏到天怒人怨的地步啊!至少慕容钦对诸宗亲是很宽容的。
“我相信陛下自有圣断。”
“但愿如此。”可惜她对慕容钦一点信心也没有,甚至她有百分百的把握,今日难民当众呼喊大将军万岁之事,一旦传人慕容钦耳朵,夺命圣旨必然立刻传下。
不过她不会让慕容钦如愿的,拚死也要保护慕容飞云,即便他自愿慷慨就义,她也绝不同意。
必须让慕容钦有所戒惧,只要他知道杀死慕容飞云所须付出的代价是他无法承受的,那么慕容飞云的小命就算是保住了。
她脑海里转着诸多救人的方法,最后定在一个人身上——凤帝。如今能救慕容飞云的,仅凤帝一人了。
*
五日后,南朝皇室御用密探八百里加急,送来慕容钦御笔圣旨,着令慕容飞云即刻进京,不得有误。
说实话,慕容飞云看到圣旨上没有一个斥责字眼时,微微松了口气。
他虽在余瑜面前极力保证慕容钦会念在血脉之亲,不下令革杀他,但心头却是没把握的:慕容钦贪花好色、志大才疏、又重疑心,那是全南朝都知道的事,因此慕容飞云一接下兵符,成为大将军,立刻放弃袭爵,就是怕自己权势太过,惹皇帝猜疑。
现在慕容钦召他回京……慕容飞云猜,这道圣旨有一半是做给凤帝看的,毕竟他在议和之际还发兵夺粮,不斥责一番,如何对凤帝交代?
所以慕容飞云接了圣旨便整装收拾,准备回盛京。
余瑜得了消息,险些昏厥,急匆匆奔向他寝室,见着慕容飞云,劈头就问:“你真的要回盛京?”
“大胆,你是什么身分,竟敢质问大将军?”赵乙不在替慕容飞云收拾衣物,见她门下敲一下就贸然闯进,以为是刺客,差点就拔刀砍过去了,幸亏慕容飞云阻止得快。
但他拦得住赵乙,却挡不了余瑜雷霆电闪的攻击,只见她一抽腰间软剑,匹炼似的银光直取赵乙面门,赵乙侧身躲避,余瑜的手指却已等在他身落处,一指点中他穴道;登时赵乙身不能动、口不能言,只有一双怒目瞪如金刚。
收拾了赵乙,余瑜不再理他,只问慕容飞云:“你执意回盛京?”
慕容飞云看了赵乙一眼,暗暗吐舌,看来余瑜很讨厌赵乙,每次对他下手都这么狠;所以说天下间,什么人都可以得罪,千万别得罪女人。
他小心翼翼地回答:“陛下有旨,我自当遵从。”
“慕容钦要杀你啊!”
“不会的,圣旨上没有任何斥责,陛下该是为了安抚凤帝之心,才召我回京,此去顶多幽闭数月,不会有大碍。”
“才怪。”看他平时挺聪明的,怎么一谈到这种事脑子就短路呢?如果可以,余瑜真想打晕他,直接扛着他逃命了事,可惜他二人要打起来,只会是两败俱伤的局面。“慕容钦若不介意难民们口呼万岁一事,怎不光明正大命钦差执令、内侍携旨来宣,要让密探传旨?他分明不安好心!”
“命钦差宣旨,沿途穿江过省,耗费时日,也许陛下是心急,才让密探八百里加急前来宣旨。”他这话有点没气了。她没提起,他也真没想到,为何这道圣旨要宣得遮遮掩掩,也不令摆香案、沐浴熏香,却是违了礼仪。
“怎么不说他让密探宣旨,是怕你在百姓中名望过高,无故召你回京,会惹民变?”
会这样吗?他不想承认,但心里却也认同她所说有理,辩驳益发无力。“陛下也算是看着我长大,应当知道我从无不臣之心。”
“人心隔肚皮,你又知道慕容钦心里想什么了?”她冲动地上前拉住他的手。“听我的,千千万万不能回盛京,你这一去,断无生机。”
他瞧着她忧心的面容,里头是真真实实的关怀,哪怕时已入秋,他心暖如春。
“瑜儿,如果我抗旨不遵,哪怕有理,也变成无理了。”
“好,我只问你,慕容钦若要杀你,你要怎么办?”
“瑜儿……”
“不要逃避,当外头那些难民对你口呼万岁时,你就应该有所觉悟。所以,回答我。”她的手在抖,好怕他的选择与她父亲相同,一句君恩九鼎重,就把一切皆舍弃。密旨未下前,他可以抗辩慕容钦对他没有杀意,但现在呢?他一样执着吗?
没有多少人真正视生死若浮云,她向老天祈祷,他也是怕死的。数日前一番视死如归的话不过说说而已,他不会真的去做。
他低下头,不愿弃祖国再侍二主,与其做个卖国求生的小人,他宁可……“瑜儿,君要臣死,臣不死不忠,我……”
她眼一眨,成串珠泪滑下,落在他手上,像烙铁那么烫。
她觉得全身的力气都被抽空了,抿紧了唇,除了不停地掉泪,却是难发一语。
“瑜儿……”他又惊又急,哪怕镇国将军被抄家时,也没见她这样哭过,如今却为他泪落如雨,怎么不令他心痛如绞?“我跟你保证,我会尽可能保住自己的性命,绝不轻言舍弃,你别哭了。”
“你拿什么做保证?”气苦地憋了许久,她一语吼出:“什么叫君要臣死、臣不死不忠?你给我出来!”她发狠地拖着他出将军府。“看看这些难民,睁大你的眼睛看清楚,他们现在那一口饭是谁给的?是你,一旦你不在了,你知道他们会有什么下场吗?也许饿死、也许流离到不知名的深山成为野兽的果腹粮食,更可能被视为乱党,一并诛除。你想救人,结果只是害他们死得更惨!”
这种话能在大庭广众下说吗?慕容飞云也急了,硬拉着她回府,将军府大门砰地,再度合上。
但那些已出口的话语却是再也收不回来,耳语纷纷而起,从襄城一路传到全南朝各地,慕容飞云之生死再难由自己控制。
慕容飞云将余瑜拉进了最近的书房。
“我知道慕容一氏愧对镇国将军满门,但瑜儿,你好歹是南朝人,对于这个国家,哪怕不爱,也该有一丝留恋吧?”
“你错了,我就是喜欢这里的人、这块土地,才不让你去盛京送死。慕容钦已经没有资格为王了,他现在是这块土地上的毒瘤,是祸害百姓的元凶,他不死……”
“够了。”他一身冷汗,湿了重重衣衫,那句句大逆不道的话一旦为外人知晓,他百口莫辩啊!“我心意已决,不会更改。”
“你……”忠,到底什么是忠?她父亲是这样、他也是这样,这不是忠,这是迂腐啊!她姑娘家的脸皮也不要了,哭着扯住他衣裳。“你不念百姓,不念部属,也……不念我吗?”
“瑜儿……”他心一动,拉住她的手,就要将她搂进怀里。
她用力推开他。“如果你没有为我留住性命的觉悟,就不要抱我。”
“瑜儿,你不要叫我为难,这事儿……”还没定局的事,非得吵成这样吗?
“我知道了。”她狠狠甩开他的手,凄然的眼底,无限的绝望。“你要寻死,我也阻止不了。”说罢,转身走出书房。
“瑜儿。”他快步追上。“你要去哪里?”
“再好的保镖也保不住自寻死路之人,我无法完成任务,唯有回大都请罪。”顿了下脚步,她掏出腰囊里半块残玉丢给他。“此后一别,再无相见之期,赠予君留做纪念。”
“瑜儿……”他还想留她,她身已如凤凰飞起,挣破彩笼,冲天而去。
“瑜儿!”今生真已无再见之期?看着手中残玉,怀想镇国将军满门抄斩,再回忆幼时慕容钦待他的宽容,难道圣恩真如初春的天气,变幻难测?“不会的,我一心为国,陛下当会知晓。”他不信伴君如伴虎。
“瑜儿,我会证明给你看的。”为国尽忠是对的,他没有错。
慕容飞云握紧手中残玉,准备启程回盛京。
话说另一头,凤皇朝大都,凤帝接到他的金牌保镖兼杀手余瑜八百里加急送来的讯息,说是取南朝时机已到,请求凤军全力进攻襄城,仰天大笑。
“余瑜啊余瑜,你可真会打算盘,要朕全力攻南朝,以慕容钦之胆小,他敢在国家最危难之际,斩了唯一可能为他守住江山的慕容飞云吗?为保情郎,你可也是机关算尽了。不过有何不可?朕早想天下一统,也可乘机测试慕容飞云是否迂腐不通之辈,果真如此,他就不值得朕委以重任,是生是死,但凭天意。”
是日,凤帝下令举国之兵攻南朝,襄城危如累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