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总管驾着马车踢踢踏踏的穿过高大的林木,在面向层层迭迭的峰峦后,一个转弯,一栋山中木屋映入眼帘,而木屋右后方有一平滑山璧,一道从上而下的飞泽结成了冰柱,在夕阳余光下闪动着橘红色光芒,再加以细看,冰柱里已有融冰在缓缓流动。
而他们尚未抵达木屋前,墨锐已从木屋窜了出来,福伯绳一拉将马车停下。
“墨锐从小是由殿下豢养的,通人性,不会无缘无故攻击人,皇子妃可以放心的跟它相处。”他边说边扶着她下马车。
时值初春,再加上此时已是黄昏,山上更冷了,黎月的鼻子被冷空气呛得有些不舒服,不过,她小心翼翼的注意那瞧着在她脚边趴卧下来的黑豹,吞咽了口口水,这才开始打量这间山中木屋,它相当朴素,一旁有一马车、一马厩,但最引她注意的是木屋前的空地上大大小小的石块与大型石雕。
这些石雕有的已完成、有的还是半成品,有骏马、佛像、花卉、石狮、石鼎等等参差不齐的摆放在两边,而一身粗布灰衣的李律则在此时从木屋走出来,一看到她,脸色微微一变。
“殿下。”福伯先是福身,才走上前去低声对他讲了些话,然后便转身要回马车拿黎月的包袱,不过立即被李律制止了:。
虽然好奇福伯跟他说了什么,让他脸色这么凝重,不过她距离他们有几步远,实在听不真切,最后只见他以眼神示意她往前走近他,但她根本不敢乱动,那只黑豹就躺在她脚边,李律索性主动走到她面前问道:“你要留下来?”她定视着他,第一次意识到他是如此的高大英挺,“是。”“屋里没有床。”“我知道。”“你还要留下来?”想起皇后和她爹的话,也实在不想被人抛在十三皇爷府守活寡,咬着下唇,她硬着头皮回答,“是。”他抿抿唇,看着福伯,“好吧,反正她撑不了多久的。”福伯听明白了,眼睛一亮,他很快的回到马车将黎月的包袱拿进屋,再向两个主子行礼,旋即驾车离开。
李律看着她,她忐忑不安的低头又抬头看他,但山上空气好冰,她忍不住揉揉鼻子。
见状,他眉头一皱。天寒地冻,她的脸颊和鼻头都冻得微红,这一身粉红绸服也显得轻薄,“进屋里去吧。”“呃……”她举步想走,但她一抬脚,墨锐就抬头,她吓得连忙缩回脚。
他一挑浓眉,“放心吧,你的那一个吻,应该让它印象深刻,它不会伤害你的。”听他重提旧事,她真不知该生气,还是该愧疚,但见他转身往屋里去,她也连忙拉起裙摆跳过黑豹的身子,急急的追上他,一前一后的走入木屋内。
只是木屋的简单陈设实在超乎她的想象,虽然福伯刚刚在马车上已经大概跟她提过,但是,亲眼见着还是令她感到愕然,简单的木桌椅、小衣柜,居中的一个取暖的壁炉,木床……尤其那张木床,一点都不大,她真的很怀疑他们两人可以一起在上面睡觉一天啊!她在胡思乱想什么?虽然他们已是夫妻……注意到她打量的目光及酣红的俏脸,他不由得嗤笑一声,“让我们开门见山的说吧,我根本不想让你留下来,但我母后要福伯带话给我,说我如果让你跟他一起回去,明天,就是她亲自带你上山来找我。”难怪!她还在想他怎么那么容易就退让了。
“所以,你要是聪明,今晚过后,明天就让我载你下山,你去跟母后……”“对不起!”她突然打断他的话。
他蹙眉。
她深吸一口气,一脸认真的说:“我知道为什么你会讨厌我,但我要告诉你,实在是因为你的话让人无法相信,我才会做出那些让你不高兴的事。”“所以说来说去,错的人还是我,你道什么歉?”“呃……”“我还有事情,你要做什么自便,就是别占据那张床。”他起身走到屋外,不久,她就听到敲敲打打的声音,她好奇的走了出去,就见他站在一块半个人高的大石头旁,手上拿着槌子和刻刀正“叩叩叩”的敲掉石头多余的边边角角。
她只好走回屋里,但在这算家徒四壁的屋子里,感觉跟在外面一样的冷,她从包袱里拿出披风为自己系上,坐在椅子上,却见那只黑豹突然晃了进来,又在她脚边躺卧下来,她吞咽了口口水,“怎么老是黏着我?一定又是听命行事,是不是?”她怯怯的看着它问道,但它怎么可能回答她?
她神经紧绷了好久,直到夜色低垂,李律才走进来,看见她连动也不敢动的端坐在椅上,他勾起嘴角一笑,将手上的干粮放到桌上,“吃吧。”“这是晚饭?”“是,不吃就没得吃了。”他径自吃了起来,也不忘丢了片给墨锐,但瞧它一副兴趣缺缺的模样,甚至还以狐疑的眼睛瞅着他看,他只是笑,一口一口的吃着,一边看着剥起干粮准备要吃的黎月,其实,来山上这两年,他已学会自己开伙,后面也有一个灶房,不过,这一点,他没打算让她知道。
夜色全暗了,李律点燃了油灯,凝睇着乖乖坐着不动的她,到目前为止,她的表现还算中规中矩,尤其是与先前那个鬼灵精怪的小鬼相比,简直就判若两人。
“把换洗衣物拿着。”她愣了下,“做什么?”“洗澡。”“嘎?”她脸蓦地红了。
“要在这里留下来,就要有在荒郊野外洗澡的准备。”她看看一脸淡漠的他,再看看在地上睡了一觉又醒来的黑豹,也只能点头。
怯怯的起身,她小心翼翼的绕过墨锐,从包袱里拿了换洗衣物后,转过身,看到他也从柜子里拿了换洗衣物走到门口,而墨锐则亦步亦趋的走在他身边,她再抬头看他。
“过来。”她点点头,看着他拎了个油灯往后面山路走去。
她平常胆子是挺大的,可这儿是山上,黑漆漆的,虫声唧唧,还有一些奇怪的叫声,脚上踩的泥地又软软的,会不会有蛇啊?
愈走愈怕,她忍不住的就往李律身上靠过去。
他蹙眉看她一眼,“怕?我今晚带你走一遍,明晚开始,就只有墨锐陪你来,你可要好好想清楚要不要留下来。”抿抿唇。她不悦的看他一眼,总算明白了,“你就是要我害怕的离开,是不是?”“我只是要你认清事实,千金大小姐不适合住在这里。”“我有认清事实啊,一个天之骄子都能留在这里了,我为什么不行?!”她忍不住的回嘴,气呼呼的就往前大步走,但也不知道踩到什么,只感觉比脚下踩的泥地更软,她脸色丕变,吓得转身就往李律冲过来,一把抱住他,“蛇啊!救命啊,有蛇啊,我碰到了蛇!”救命!李律受不了的瞪着抱着他又叫又跳的小鬼。他才被她这突如其来的动作给吓一跳呢!
不过,瞧她吓得全身发抖,抱着他的身子又软绵绵的,还有股诱人的处子香,他浓眉一皱,屏住气息,突地惊觉到他对她的身子竟然有反应?
但这也是应该的吧!他都多久没有女人了。
不过,就算这样,他也不可能要这个麻烦精,否则他一生一世都将摆脱不了她。
“放心,如果是毒蛇,墨锐早一步就有动作了。 ”墨锐虽然是他豢养的宠物,但他一直把它放养在山林里,对大自然的其它动物仍有一定的警戒心。
由于他的声音近在咫尺,吓坏了的黎月先是一愣,在惊觉到自己紧抱着他,还贴靠着他坚硬而温暖的胸膛后,她脸色倏地一变,急急的放开手,退后一步,又忙着弯腰行礼,“对、对不起。”他忍不住的笑了出来,此时的她还挺可爱的!
“没关系,快到了。”他带着她继续往前走。
“到了。”月光如桥,就在离木屋后方不远的森林里,竟有一处天然温泉,这里树影交错,隐密性极高,李律将油灯挂在温泉旁一棵大树的枝干上后,就在一旁岩石坐下,墨锐则直视着她,她却是一脸的莫名其妙。
“你快洗,你洗好了,我要洗。”“就这样洗?”“当然。”什么屏障也没有,就这样脱衣服?黎月咬着下唇很是迟疑,不过看着像守护神似的盯着四周的墨锐,以及背对她坐着的李律,她突然豁了出去。在荒山野地还怕人家偷看吗?何况整座山头最具侵略性的恐怕就是她身后这两位了。
硬着头皮将衣服褪下后,她忍不住的打了哆嗦,快步的走到温泉里坐下,先是眨了眨眼,接着难以置信的微微一笑。这水的温度刚好。而且滑溜滑溜的,好舒服呢!
不过,一看到那道背对着她的伟岸身影,她还是随意的洗了洗,就拿了毛巾擦拭,然后慌慌乱乱的将衣服给穿好,“我好了。”速度还不坏!他转过身,看着她脸红红的在他身旁的位置坐下,似乎对守在一边的墨锐也没什么惧意了,他不得不承认她的适应力比他想象的还要好。
在脱了衣服后,他步下温泉洗澡。
黎月不明白自己干么脸红心跳的,虽然他们是名义上的夫妻,但这男人压根不想跟她有瓜葛,她没什么好紧张的。
想是这么想,她还是控制不住自己愈跳愈急速的心跳。
不一会,李律也洗好了,两人一豹的沿着原路回到木屋,一路上都是沉默的,一个紧张万分,一个却想着待会那张床要怎么分享。
回到屋内后,黎月忍不住打个呵欠,神经紧绷一整天,洗个舒服的澡后,睡神就来报到了。
她先是看了床一眼,很认份的把换洗衣物先放到包袱的一旁,打算明天好拿到外头去洗干净,接着拿起刚刚回来时因为身子够暖而没有披上的披风,走到椅子坐下。
“你干什么?”“我在椅子上睡。”她有自知之明,不认为他会将床让出来。
黑眸难得浮现一抹赞赏,“你这个金枝玉叶可以这样睡?”“可以!”她很讨厌他用这种语气跟她说话,好像瞧不起她似的!
她拿了披风披在身上后就趴在桌上,本以为她可能没那么快入睡的,但可能这一天真的过得太累了,她竟然一会就入睡了。
听着她那平稳的呼吸声,他浓眉一蹙,凝睇着熟睡的她。十五岁的她天生丽质,素净的脸上,白里透红的肌肤看起来吹弹可破,而一缯长发辫落在粉嫩的脖颈间,有种异样的风情。
他走近她,有个冲动想将她抱到床上去睡。
但是,为什么?也许她睡得腰酸背痛后,明早就会离开了?
对,他不能心软,在战场上,对敌人心软就是对自己残忍,所以,他回到床上躺下,拉起被子,墨锐踱步到床边,顶顶他的手,又回头看了趴在桌上的黎月,他忍不住的笑了,“我真要怀疑你是被她的那一个吻给收买了,你对她特别友善。”那他自己呢?看着她身上只有披风保暖,他竟然下了床,在壁炉添了柴火,让冰冷的屋内暖和些,然而,看着她那张仿佛梦到什么好梦的微甜笑脸,这一夜,他居然失眠了,而原因究竟是愧疚?还是不舍?他竟然分不清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