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没找到可以躲雨的地方,天空已飘下细雨。
“这可如何是好?”赵嫣看了眼天际,“我真不知道这附近何处可避雨,看来只能回普陀寺,今日算是功亏一篑了。”想来有些不甘。
“你想要弄坏自己的名声,让我娶你,根本无须这么折腾。”
“你有办法?”她分心的转头看他。
他点头,“今夜我就宿在普陀寺中,你只要进我的厢房,把我和你的衣服脱了‘躺在一起不就成了?”
看着他一脸不食人间烟火的模样,嘴里却讲出这么惊世骇俗的事,实在太违和了,她惊得忘了看路,没有注意到脚下的小石子,脚一滑——
楼子棠立刻伸出手,但因为她死命的抱着手中的包袱,没法空出手拉住他,整个人跌坐在地。
楼子棠在心中一叹,这女人怎么就只顾着怀里那包吃的?!
“可摔疼了?”
脚踝传来钻心般的刺痛,赵嫣有些闷闷不乐,“脚疼。”
楼子棠神情一紧,蹲在她的面前,试探的握住了她的脚踝,痛得她倒抽了口气。
“看来真是伤了。”楼子棠抬头看她疼得冷汗直冒,怀中的包袱还是抱得死紧,不由敲了下她的头,“你就知道护食。”
“民以食为天喽。”她理直气壮的回嘴,“别数落我,我现在脚疼得厉害。”
雨落得更急更大,看着她倔强的强忍着痛楚,额头都冒出了冷汗,他心疼一叹,背对着她,“上来吧!我背你。”
她震惊的看着眼前男人宽厚的背,注意到他白色披风已被地上的尘土弄脏,她有些别扭的说:“你的身子不好,我又重,不用了。”
“以夫为天这句话,听过没有?”
她一愣,点头说:“听过。”
“既然以夫为天,就是为夫我的话你照做就是。上来。”
赵嫣懵了,干巴巴的说:“可是、可是我很重的……”
“把被子给丢了,还有手上的布包。”
被子丢了没问题,但是布包……她十分纠结,“里头有吃的。”
楼子棠没说话,只是微侧过身,双眼清明的看着她的眸子。
赵嫣被看得有些心虚,依依难舍又不太情愿地将布包给丢到了一旁。
看她委屈的模样,他安慰道:“别难过,回去后在宝庆楼摆个席面,随你爱吃什么就吃什么。”
她的双眼一亮,“真的?”
楼子棠失笑,声音温柔,眼神温柔,“真的。上来吧!”
赵嫣压下迟疑,趴上了他的背,还不忘提醒,“若你累了就放我下来,我可以自个儿走。”
“嗯。”他让她的双手勾住自己的颈项,站起了身。
她趴在他的背上,心不能克制地评怦直跳,闻着他身上淡淡的檀香味,很舒服,“我很沉吧?!”
“若我说是,你会少吃些吗?”
她在心中天人交战,闷闷的说:“其实我也不是常常有机会让你背的,你说我喜感,若我瘦了,就没喜感了。”
“知道了。”他被她的的强词夺理逗笑了,“我身子虽然不好,但背你的力气还有,且就你这重量,对我来说就跟羽毛似的,所以你以后想怎么吃,就怎么吃吧!”
赵嫣心知肚明他说自己的重量像羽毛似的,这话实在过了,但被人哄着的感觉不错,巴不得再多听点好听话。
她放松自己,下巴靠在他的肩上,侧着头看着他好看的侧脸——从来没有人背过她,这辈子应该也只有他会这样对待她吧?
“你刚才说的话当真?”
“你指的是什么?”
“就是……晚上我去你房里,然后……”光是想,就让赵嫣脸红了,“你懂的。”
“已经不需要了。”
“为什么?”她的反应有些激动。
他转头看了她一眼,“背着你出现在众人面前,足矣。”
“喔。”她闷声的应了句。
“失望?”他的语气带着取笑。
“是啊!很失望。”意会到自己回答了什么,赵嫣真想咬掉自己的舌头,忙不迭的又说:“我胡说的。”
“我们尽快成亲。”
“三爷说,侯府水很深,看来里头有人不喜欢我?”
他一笑,“我喜欢你就够了。”
落在身上的雨水是冷的,但是她的身子和心都是热的。“是!你喜欢我就够了。”
永安侯府的二郎君背了赵家四姑娘回到普陀寺,身边还没个伺候的人,消息一下子在寺里等着雨停要下山的香客间传了开来。
今日这佛门清净之地可一点都不安静,而且都不约而同的扯上赵家,众人私底下的议论不少。
魏氏顾不得大雨滂沱,拒了楼子棠要请大夫替赵嫣看脚的心意,带着人就下了山,回到赵府。
赵老夫人原在房里歇着,一听到魏氏回来便面如死灰的带人求见,不由皱眉让人进屋。大夫人田氏听到一行人回来马上大阵仗的到老夫人屋里,也立刻赶了过来。
堂上,赵老夫人看魏氏和赵妍脸色不善,赵雪一脸苍白,赵嫣更伤了脚,被人抬了进来,脸色越发难看。
田氏原想多问几句,但一看到老夫人神色,识趣的让人上茶,坐在一旁作壁上观。
“老二媳妇,这是怎么回事?”赵老夫人开了口。
魏氏早已想好说词,倒豆子似的把在普陀寺的事说了一遍,言词之中对赵雪与魏宇坤一同落水之事避重就轻,只道是人多,出了些意外,让赵雪受惊,而提及赵嫣时却是咬牙切齿,说她用着采野果的借口,私会楼子棠,还将脚给扭了,硬是让二郎君将人背回寺里,如今人尽皆知,败坏门风。
赵老夫人听完,气得把手上的杯子给砸了出去,硬生生落在赵嫣跟前,碎了一地。
赵嫣看着地上碎片,茶还冒着烟的洒在面前,庆幸自己不受宠,所以座位被安排得最远,不然这杯子可得砸到自己身上了。
“孽障!”赵老夫人气恼难以平复,又怒又恨的斥道:“看看你做了些什么好事,你还不给我跪下?”
“祖母,”赵嫣眨了下眼,大大的泪珠就落了下来,“巧巧脚伤,行动不便,不然也想一头磕死在祖母跟前。”
赵妍在H芳看着赵嫣装模作样,愤恨的咬着牙,“就是个戏园子出来的贱胚子,尽会作戏,厚颜无耻。”
听着赵妍自以为是的指责,赵嫣的脸埋在双手之中,看似悲泣,实则心中不屑,想方设法的要她回府来代嫁,如今却摆出天下人负她的模样,真真不知所谓。
田氏原不想插手,但是这门亲事是她极力促成的,不管也不成,当下敛下阵子,心头计较了一番。
若非永安侯世子失踪,二郎君的亲事还轮不到侯府二房杨氏做主,毕竟放眼京城,众人皆知世子除了妻子外,最在意的便是自小体弱多病的弟弟。二郎君年过二十,除了身子不好,自己不愿娶妻外,最重要的是世子始终看不上任何一家贵女。
表姊杨氏与她偶有鱼雁往返,深知赵妍此人脾性,在世子失踪后,便定下与赵家亲事。
杨氏看上赵妍,除了因为赵家式微,二房老爷已殁,魏氏虽娘家富贵,但终究是个嫁出去的女儿,娶了这样的女子,岳家无靠,最重要的是赵妍的性子刁蛮、任性,一个被宠坏的姑娘,嫁到谁家,都是令人头痛的祸害。
二郎君体弱,有赵妍这么一个出身不高又不懂事的妻子,在京城出丑,侯府闹出些事端是早晚的事,二房只要借力使力让二郎君有个万一,并非难事,到时二房置身事外,还能将侯府握入手中,杨氏的心思,不可谓不歹毒。
赵妍这侄女虽是赵家人,但是她早看魏氏不顺眼,所以也狠心的故作不知,顺了杨氏的意,用赵妍的一辈子给自己的儿子铺路,只是如今……
她看向魏氏,倒是小瞧了这个弟媳,为了不让自己的闺女嫁入侯府,也算是用尽心思。
田氏用帕子捂着额头,一副痛心疾首的模样,“家门不幸,真是家门不幸,看来此事是瞒不住了,我立刻修书一封进京,侯府自当给个交代。”
“什么交代?”魏氏眼中隐隐含着恨意和愤怒,“如今二郎君跟赵四失仪,失了体统,这门亲事自然不得作数。”
“我的好弟妹,”田氏看似无奈,“这事儿可不是咱们赵家说了算,人家可是永安侯府。其实这事也不难办,三丫头与四丫头姊妹情深,到时娥皇、女英共事一夫,也是佳话一桩。”
魏氏还没说话,赵妍就已经气不过的嚷嚷,“我是天上的云,赵四不过就是地上的泥,凭什么与我共事一夫,她凭什么跟我争?”
这个蠢货,赵嫣挑了挑眉,魏氏用尽心思的想要把赵妍从侯府的婚事中摘出来,偏偏赵研一股脑的想往里头跳,想来她家的二郎君就是个人见人爱的,不过才见了一次面,就足以让赵妍忘了当初盘算。
赵嫣也没开口多言,反正轮不到她开口,有魏氏在,为了闺女的将来,她会挡下一切。
“你别说话,”魏氏气得脑门都疼了,“先不论你与赵四愿或不愿,我与你祖母第一个就不同意。共事一夫说的好听是佳话,姊妹互相照应,实则哪个不是暗中较劲,拚得你死我活,我与你们祖母可不会任由你们姊妹胡闹,丢了赵家的脸。”
田氏皱起眉头,魏氏果然不是个好糊弄的,清楚老夫人老了,赵家只剩表面风光,只要扯上赵府的颜面,老夫人心中自有一番计较。
但她不会如她的意,正要开口,原本动也不动的赵雪扑通一声跪了下去。
她的举动使屋内一静。
“这又是怎么了?”赵老夫人气问,这一个个都不是省心的。
“求祖母恕罪,雪儿……”话还没说,赵雪就已经先哭了出来。
“别尽是哭,”赵老夫人一脸的厌烦,“说。”
赵雪抽抽噎噎将自己一片孝心给老夫人去神仙潭取水,却一时失足落潭,被魏宇坤所救,潭边众人都看见的事给说出来。
田氏听完赵雪的话,大惊失色,“真有其事?”
赵雪哭红眼,呜咽的点了点头。
田氏面上虽是又急又怒,但其实心中一喜,她早着魏氏仗着自己的娘家富贵不顺眼多年,如今她的庶女若能一跃登天,入了魏家门,恶心恶心魏氏,这多年怨气一口气就讨回来了。
“别哭,母亲会替你做主。”她立刻冷着眼,直勾勾的盯着魏氏。
一时之间,空气如同凝结一般。
这个赵雪,果然不能让人小瞧,赵嫣目光瞟向跪着的赵雪,敛下的阵子里有着审视的深意。她不喜赵雪,却更讨厌魏氏,不论赵家与魏家都不是好东西,所以她们越闹,她看得越高兴。
离开红霞阁,还以为没法子看戏而有些遗憾,如今赵家长房、二房演出的这场大戏,可比戏台上演的精采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