幽暗的双眸宛似浩瀚的夜空,深邃而迷人,薄抿的双唇、挺直的鼻梁,配上有棱有角的脸庞,勾勒出一张带着厉色和威严的俊颜。
只是那么一眼,尚初儿便愣住了,向来心思灵动、聪颖慧黠的她,只能似个傻瓜般凝望着那个男人,脑海中快速闪过了什么,但她却完全捉不住。
他是谁?为什么会用这样凌厉的目光瞧着她?
柳眉紧皱,依她的性子,对于这样无礼的人通常是视若无睹,下一刻她举步要走,谁知却突然被人挡住了去路。
抬眸,她瞧见另一名衣饰华美的男子挡在她面前,而且完全没有让路的打算。
“阁下何故挡路?”尚初儿皱着眉头朝着那人问道,原本轻柔的嗓音透着浓浓的紧绷,显然因为方才被人无礼凝视,现在又被另一人挡住了去路,很是不悦。
“我家家主要进医馆,其余闲杂人等不得进入!”挡住去路的男子傲然的说道。
她见这人虽然穿着打扮人模人样,可是说出来的话却以下人自居,倒让她有片刻错愕,回过神来,微怒地说道:“这是医馆,凭什么你家家主要进,我就不能进?”
打小在街头混迹长大,尚初儿对于这种狗仗人势的奴才模样瞧得多了,虽然她向来不愿惹麻烦,但那不代表当麻烦降临时,她会夹着尾巴逃跑。
“我家家主的身分,哪是你这个女人可以比的?”男子冷哼一声,表情满是鄙夷。
其实,她不是真的非要进去,只是一时咽不下那口气,可是转念一想,她不愿再给好友曲醉瑶和霍家添麻烦。想当初,失忆的她和父母双亡的颜平丝和曲醉瑶辗转流离到京城,三人有共患难的情谊。
深吸了一口气,忍住了心头的怒意,尚初儿脚跟儿一旋,对于狗仗人势之人所发出的冷哼充耳不闻,作势就要离去。
这世间人渣何其多,她一介平民又怎能力抗,更何况她不是孤身一人,她若出事,醉瑶和平丝姊绝对不会袖手旁观,她又怎能无端连累他人。
带着一肚子的气踏了几步,尚初儿的目光一扫,却又瞧见方才那个无礼的男人依旧朝着她望来。
她本想开口问他究竟在瞧什么,但见阻挡她的奴才竟然朝着对方走了过去,态度还一别刚刚那种狗仗人势的模样,登时她对那男人的厌恶全都冒了出来,自然也不可能出声询问。
冷冷地瞪了那对主仆一眼,尚初儿继续前行,忽然间,前头传来一阵吵杂扰攘。
她顿住了脚步,心中泛起一抹不祥的预感,她再定睛一瞧,便见几名大汉抬着一个板子,步履匆匆地朝着医馆的方向疾行而来,后方还跟着几个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的孩子。
待那群人疾行而至,尚初儿连忙问道:“这是怎么回事?”
“狗子方才在修理他家屋顶时不慎掉了下来,头上砸了一个碗大的伤口,现在怎么叫都叫不醒……”领头的人曾经来过几次百草堂,自然瞧过尚初儿,很自然的解释着。
顺着那人的话,她的视线也跟着落在那个气息奄奄的伤者上,登时心里一急,哪里还记得刚才自己不得其门而入,当下什么也顾不得,急急地领着他们要往医馆冲去。
“站住!”
一声冷喝再次响起,尚初儿冷凝的眼也跟着瞪向声音的主人。
“救人如救火,闪一边去。”
“你是聋子吗?刚刚才告诉你我家主子等着进百草堂,现在这儿谁也不能进!”
“你家主子是谁?”
虽然知道这京城里到处都是达官贵人,但她还是头一回见着那么视人命如草芥的贵人,明明看见伤者都已经气若游丝了,还这样强硬阻拦。
想到这里,尚初儿心中的怒火熊熊地烧了起来,原本柔和的眼神也在转瞬之间变得凌厉。
“我家主子……”原本还理直气壮的李珅,见柔弱的平民姑娘旋即变了脸色,冷不防地缩了缩,但一想到主子的身分,登时又神气起来,喝道:“我家主子的名讳是你这个丫头可以问的吗!”
听闻,尚初儿气急了,眼儿瞟向还站在树下的那名华服男子,想也不想地就冲了过去,一在他面前站定,马上瞪着人质问道:“是你让你的奴才挡着不让人进百草堂的吗?”
“我……”
瞧着她被怒火燃得晶亮的眸子,感到有些莫名的房笑天才要开口解释,却立刻被打断—
“我不管你是何方神圣,就算你是当今皇上也一样,你没有资格挡在百草堂之前,不让病人进去求诊。”
冲冠一怒,尚初儿哪里还记得不久前才告诫过自己不要惹是生非,向来心软良善的她,此刻只知道无论如何都要救狗子一命。
“我告诉你,我现在就要进去,若是你要拦阻,就得取了我的性命。”
旋风似的撂下狠话,尚初儿便急急奔回人群之前,领着一干人就要进医馆,眼角尚见挡路的奴才袖子一抡,就要上前拦阻,但华服男子却只是狠狠的一瞪眼,奴才便整个人蔫了下去,哪里还有半点方才的颐指气使。
可对于这一切,她却丝毫不领情,若是那男人当真有心,刚刚就不该让那狗奴才为他清场。
要是狗子真的有什么三长两短,她与他的梁子便结大了。
淡淡好闻的药香弥漫在这间半大不小的医馆里头。
狗子一被众人抬了进来,小小的医馆像是炸了锅似的紊乱不已,可是在尚初儿冷静的调度之下,很快的回复了该有的效率。
她也不管被这阵仗吓傻了的百草堂主人常云顷,二话不说,双手一伸就将他揣到了狗子面前,言简意赅地命令道:“救他!”
“喔!”对于她的无礼,还在发傻的常云顷也没有多说什么,只是听命地开始替狗子诊治起来。
她紧张的双拳紧握,双眸更是一瞬也不瞬地直盯着躺在板子上的狗子,生怕一个不注意,他便要断了气。
“怎么样,他还好吗?”尚初儿急急追问。
见她一问,方才跟在板子后头一起过来的三个娃儿全都一脸紧张地瞪着她瞧,她立刻便知他们应该是狗子的孩子,现在一定是又惊又怕,她索性在等待常云顷回话的同时,朝着几个孩子走去,完全不顾他们早已哭得像小花猫似的脸庞会弄脏她的衣物,屈膝弯腰,纤手一伸,便将他们通通都揽进了怀里。
“孩子们,别哭,常大夫不会让你们的爹出事的。”
在每个人的眼中都只看得见狗子的伤势时,唯有尚初儿瞧见了这些孩子们的无助。
而这一幕,全落在好不容易才打发了李珅的房笑天眼里。
皱着眉,他瞧着她与方才泼辣模样大相迳庭的温柔软语,冷漠的眸子竟蓦地闪过一丝暖光,眸心也不似以往那样冰冷。
“我说……你有什么本领可以这样应承孩子?”原本一直冷眼看待的房笑天,冷不防出口问道。
以他目视的结果,那狗子摔得不轻,不但昏迷不醒、脸色苍白,甚至已经气若游丝,压根就是已经兜到了鬼门关之前。
怀中的孩子正吓得阵阵颤抖,尚初儿心疼安抚犹自不及,谁知竟然还有人这样不避讳地说着风凉话,她猛地一抬头,冷眼瞪向他,咬着牙朝他低声吼道:“闭嘴!”
蓦地被人这样喝斥,他怔忡了半晌,显然很不习惯,可瞧她护着几个娃娃的模样,倒也没生气,反倒眸中兴味浓厚。
“我不过是实话实说,他的状况并不好。”房笑天好是无辜的说道,只差没有两手一摊。
“你……”
若不是孩子们因为他的话抖得更厉害了,她还真想放开孩子们,冲上前去甩他一巴掌泄恨。
在百草堂帮忙或学习好一阵子,她自是瞧得出来狗子的伤势严重,可是她向来对常大夫的医术有信心,自然还留存一丝希望。
偏偏这人就要这样大言不惭地戳破她与孩子们的希望,他凭什么?
“如果不懂,就不要废话。”
不过是个富贵公子哥儿,凭什么在这儿指手画脚的,让人瞧了就生厌。
“你可以问问常云顷,我说的是不是废话。”
啧啧啧!
这姑娘在面对他时的泼辣劲还真是够呛,若非他方才瞧过她对那些孩子打心底的温柔关心和一心护持,他真会觉得在面前的是两个不一样的女人呢!
“那如果我能救呢?”
看着常云顷专注不已却只能吊着狗子的一口气,房笑天心知自己再不出手,只怕狗子的命就要被黑白无常给拘走了。
“你……”尚初儿抬眼,上上下下将他身上的华服给打量了一遍,再连贯起他方才纵奴挡人的事,压根不信他能和医者沾得上一点关系,瞧着他的眼神,自然也带着浓浓的鄙夷。
“自然是我!”
此刻百草堂里,除了他之外,便连医术已经堪称不错的常云顷,只怕还没有人能把狗子的命从阎王的手里抢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