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随口抱怨,他却认真记下,那黑眸中的流光,好似一道战帖,正无声对她挑衅--
你敢不敢?敢不敢替自己出口气?敢不敢踢开竞争对手往上爬,为自己争取更高更好的位置?
似是被他太过狂肆的眼神激起不服输的倔性子,黎筱沛开口了,一直以来低调不爱出锋头的做事原则,此刻被她狠狠抛在脑后,冷静专业、条理分明地在新任总裁面前提出意见,不但举出报告重点,更深入细说她的观点,让在场秘书们瞪圆了眼,何菁玲更是被她的精湛表现惊得脸色一阵青、一阵红。
“有趣的看法。如果不是这上头印着何秘书的名字,我都快以为这份报告是出自你之手了。”听完她的分析,白铎凡唇畔隐隐浮现笑意,意有所指的赞赏却让何菁玲气急又尴尬。
“也、也许黎秘书只是整理时看过内容……”
“事到如今,你还坚持这报告是你做的?”他的嗓音如刀锋般凌厉,划破徒劳的狡辩,教何菁玲一时语滞。
只见白铎凡眸光凛凛盯上她,薄唇掀动吐出如冰的低语。
“何秘书,我可以忍受你欺骗我,但我无法忍受你用粗制滥造的谎言来污辱我的智商。为了配合各位的理解能力,我想有必要和在场几位‘专业秘书’说明,今天你们能做的事,未来由许特助带领的团队足以胜任;我需要的,是一位熟悉公司历史档案报表,并有能力将资料分析整理提供参考的员工--而黎秘书,你正是最、佳、人、选!”
那天,他犹如狩猎者锁定猎物的灼灼眼神,教黎筱沛每回忆起都颈背发麻,仿佛掉入陷阱的无辜小动物,深知大难临头却逃也逃不掉。
她非但没被炒鱿鱼,还在总裁英明睿智的钦点下,从秘书转调特助,这个人人称羡--尤其让女性同仁口水直流的肥缺,她却如坐针毡,每天忙得昏天暗地、日月无光。
如果白铎凡记恨她曾说过他和章家那些二世祖、三世祖一样,全是些菜头草包,想要藉机报复,那么他成功了!这一个多月来,她深切感受到他是个多么精明能干、手腕高超的奸巧商人,更是个把员工当牛当马奴役的黑心老板。
她的境遇看在别人眼里无疑是一跃升天,成为新任总裁眼中的大红人、备受提携的幸运儿,只有黎筱沛自己明白--
总裁特助这工作还真不是人干的,尤其是不幸当上工作狂的助理!
才想到这里,夺命追魂CALL再度响起。
“黎特助,有你的内线,是、是总裁亲自打来的!”
总机小姐睁圆了闪亮亮星眸,从柜台后急探出头,甜美嗓音透出压抑的兴奋,仿佛追星少女巧遇偶像,还与对方握手留念,就连领着一票娘子军前来找碴的何菁玲都满脸妒羡,直瞪着那只话简瞧,和黎筱沛不堪其扰的神色相差十万八千里。
果然,距离制造美感,无知是种幸福。
这些女性同仁都被白铎凡那张俊逸出色的脸庞给蒙骗了,那男人根本是虐待狂、喜爱压榨员工的魔鬼上司!
睇了眼双颊泛红的总机小姐,和满眼妒恼、只差没在她身上烧出几个窟窿的前同事,黎筱沛忍不住在心中慨叹,不忘偷偷腹诽一下顶头上司,这才心不甘情不愿地接起电话。
“您好,白总,请问有什么吩咐?”
她紧握起话简,尽力以最甜美亲和的语气展现自己的专业,唯有唇角微微抽搐的弧度出卖了她的真心。
“你在哪里?下午视讯会议南科厂的绩效报告和研发样品都还没收到,午休结束前我要看到它摆在我桌上,有任何问题吗?”
曾经令她觉得媲美深夜电台主持人的低沉磁性嗓音,如今听在耳中却像讨债集团般,充满威胁与压迫感。
“请放心,报告已准备妥当,我也在一楼柜台守候,一定会在快递抵达的第一时间将样品送到您桌上。”她嘴上回覆得谦恭有礼,内心却已拿起针狂戳诅咒娃娃。
这男人还记得现在是午休时间?使唤员工使唤得如此得心应手、泯灭人性,也不想想她从早上一进办公室连早餐都来不及吃,就在总裁大人的英明领导下做牛做马忙了一上午,现在连期待已久的午餐都化为泡影,她可怜的五脏庙就快要不顾羞耻地发出不平之鸣了。
默默切断内线,她努力端出专业素养,试图维持表情的平和以免吓到旁人,却发现自己摆扑克脸的功力仍然太过薄弱,回头该向许特助多多学习。
同一时间,黎筱沛咬牙忍怒、颦眉噘嘴的任何一个细微神情,都逃不过荧幕后那双满是戏谑与兴味的黑眸。
“上班时间透过监视器窥看员工,似乎成了你的最新嗜好?”许竞乔语调平稳,隐隐透出一丝难以苟同。
“不过是看些有趣的画面纡解压力、调剂身心,用不着瞪我。”
“倘若让被某人当成‘调剂品’的黎特助知晓,她肯定会用更严厉的表情回敬你。”经过这阵子相处,许竞乔岂会看不出好友和这位新任小特助之间剑拔弩张的微妙气氛?
最令他感到讶异的是,向来公私分明的白铎凡竟专爱处处找黎筱沛麻烦,虽然都不是什么无理苛刻的要求,却也时时让她气得七窍生烟,又碍于助理身份,只能出了总裁办公室后躲到角落剪纸人扎图钉泄愤,还以为没人发现。
许竞乔多少有点迟疑,万一哪天黎筱沛气爆了,戳的不是纸人而是白铎凡的脑袋--自己要不要两肋插刀救明友?还是明哲保身袖手旁观?
毕竟,这不算在特助的职务范围之内。
“只要没人通风报信,她不会发现。”白铎凡意有所指地开口。
他一手撑颊,另一手漫不经心翻动许特助刚呈上来的待批阅公文,虽然整个人意态慵懒,但目光始终没有离开过荧幕的小女人。
“啧,这女人一挂掉电话就一副恨得牙痒痒的模样,整张脸皱得像颗小笼包,肯定又在偷偷骂人。”
他嘴上不满碎念,眼底却闪过笑意,心满意足地将目光从监视画面移开,转向随手翻弄的文件,却在看见她以娟秀字迹细心写上备注的纸页时走了神,情不自禁在脑海勾勒出她忍气吞声还要故作微笑的表情。
察觉自己的坏心眼,却又忍不住磨练她、逗弄她,经过这些日子的观察,白铎凡明白她的工作能力的确很强,责任感也重,连要求甚高的许特助都默默认同,他相信她可以做得很好,再说……
忆及那夜烧肉店的袭吻,生平第一次被女人夺去主控权,这酒后乱性的女人却在亲了他后醉倒呼呼大睡,害他成了全店笑柄,自己合该向她讨回一点心灵补偿。
这已成为他回国接手公司后唯一的消遣,身为特别助理的她,替老板分忧解劳不为过吧?
礼拜五的夜晚,看着空荡冷清的办公室,一丝迟疑掠过白锋凡微眯的黑眸。
“人都去哪里了?”
自从接手公司,为了补救三舅章钰胜捅出的资金缺口,他一方面对财务报表严格把关,精简人事缩编预算;另一方面则是分割企业品牌与代工,藉着打响品牌知名度攻占新市场。
三个多月来他和助理们日日加班到深夜,现在才不过晚间七点半,员工居然全都不见踪影,是终于受不了压力集体跷班了吗?
“你忘了吗?为配合绿色能源节约日,今晚八点后整栋大楼都将熄灯,所以员工大多已下班,这还是一个月前你亲自签署核准的活动。”在办公桌上放下一叠卷宗,并接过他审核完毕的文件,许竞乔淡淡提醒。
“对,我想起来了。”揉了下因长时间专注工作而隐隐作疼的额际,白铎凡点头表示了解。
前阵子在公关部经理的大力游说下,为了提升公司形像,营造重视环保爱护地球的品牌理念,他亲自签核了这项活动。
瞪着桌上一叠未完成的工作,和E-mail信箱中数十封尚待回覆的信件,现在他只想咒骂当初积极鼓吹这活动的公关部经理。
“剩下的只得回去再处理。”他将资料储存至随身碟,打算回住处继续未完成的工作,并朝友人颌首。“你也早点下班回去休息吧。”
“那我先走一步了。”许竞乔拎起公事包,正准备离去却被唤住。
“等等……黎特助下班了吗?”
白铎凡望向助理室内电脑仍未关闭的L形座位区,黎筱沛专属的荧幕保护程式仍在播送一张张华丽美食照,让他看了眉宇微拧。
“她的公事包还在,应该还没下班。稍早她说要送东西去企划部,可能有事耽搁,需要我打内线或请总机广播找人吗?”
“不,这时候总机应该已经下班,你先回去,我一会儿就走。”
直到许竞乔离开,他才回到座位,在电脑荧幕上点选全公司除了保全部门外唯有他得以进入的监视系统,输入一连串密码和指令开始监看画面,将影像调转到大约一个小时前,追查那位不见人影的小特助芳踪。
“晚间六点五十六分.从特助室搭电梯至十七楼企划部……那男人是谁?企划部员工?档案收下就可以回去工作,有必要聊天聊这么久?”
瞪着画面中有说有笑的男女,湛黑瞳眸不满微眯,他捺着性子快转影像继续看下去。
“啧,居然一口气聊了快十分钟!”
她和那名男职员的愉快交谈,直到一名臭脸女子出现才被打断,白铎凡记得那名女职员,叫何什么仙姑还是妖精来着,曾是三舅聘任的花瓶秘书团之首。
“哼,七点十五分离开企划部,搭电梯返回二十二楼,人应该早就进办公室……这女人在搞什么?”
将监视录像一路快转至黎筱沛返回总裁与特助室楼层,她出了电梯后探头探脑、鬼鬼祟祟的反常模样,让他心中一凛,只见她四下张望了会儿,不打算回到工作岗位,反倒趁着没人注意,悄悄打开安全门快速闪身入内。
这女人……该不会是要和男人幽会?!
瞧她的行径偷偷摸摸无非是作贼心虚,那名幽会对像该不会已有家室,才会如此见不得光?话说回来,是哪个家伙如此大胆,竟敢在公司内诱拐未婚女特助大搞不伦恋情,简直没把他这个总裁放在眼底!
脑海中纷乱的猜测让白铎凡心情蒙上一层阴霾,闷着满腹猜疑,他未作多想,起身朝外头走去,准备亲自出马逮个人赃俱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