蓦地响起的问话,打断了温报晴的沉思。她转过头去,一脸惊讶地看着沈书行。
“我家在台中西区。”他微笑,起身踱向前,伸出双臂,俯身亲困也环抱她的肩膀,习以为常地贴近她耳畔,沉声道:“我想让你见见我爸妈,可以吗?”
她愣住;“这、这么快就见家长啦。”
“可以吗?”他吻吻她脸颊,软声道;“我每年都要回去,不然我妈会抓狂。你不陪我,我会天天想你,想到茶饭不思,想到人比黄花瘦,想到——”
“沈书行,你太夸张了啦!”哈哈,连李清照的词都出来了,要是被他老爸知道,肯定超感动,他儿子没白背诗词喔,“我讲话最实在,一点都不夸张。”他语气严肃,转瞬又很小朋友的把脸蹭进她脖子间,炽热的气息搔痒着她,把她逗得哈哈笑,并卯起来卢她——“陪我回去,我没有你不行,我不骗你,我会想你想到疯掉,不疯也剩副皮包骨回台北。我们真心相爱,你忍心看我这样为情消瘦?晴晴,我这么这么爱你耶,你又那么那么爱我耶……”
肉麻到炸开的爱你爱我,教温报晴笑到快断气。原来沈总监谈起恋爱来会跟人撒娇,可爱到爆。她没法推拒,又无力招架,只能推推他的大头,然后掩住他的嘴巴,甜笑颔首,答应了他的请求。
“这才乖。”搞定!他俯首吻上她盛满灿笑的眼眸,再狠狠吻住她溢满笑意的嘴唇。
他知道自己这样有多傻气,但为了说服她,他只能这样装可怜耍幼稚。
他明了她内心的卑微感,总认为自己跟一般人不同,有着那样难堪又复杂的过去;他想让她知道,那些关于人生的缺陷、她所缺乏的家庭爱,他通通都会尽力弥补。
他已到适婚年龄,父母都在催他相亲,但他早就相中了温报晴,带她去见父母是理所当然的事;而他也在奢望着,能以自己良好的家庭背景来吸引她,让她点头Say Yes,嫁给他。
他有她从未拥有过的完整家庭,他多希望能借着开朗和善的父母,诱引她不敢说出来的渴望,那份对亲人及家庭的渴望。
他也想借由见家长这举动告诉她,他对她的爱已达破表程度,只有她才能做他沈书行的老婆。
他的爱情,不会再有别的选择。
自应允了陪沈书行回家过年后,她一直有点后悔,觉得自己太冲动了。
以前在补习班时听过很多同事有婆媳问题,那时只当故事听,可这时一回想起来,整个心慌慌,听说很多妈妈都会把儿子的女友或老婆看成是敌人,认为儿子有了女人就不要妈妈,而沈书行又是独生子……呃,她知道自己又想太多了,但,真的很忐忑啊!
她紧张了整整一个月,时不时对镜偷练笑容,有回还很糗地被他撞见了。他大笑完毕,把她抱来玩亲亲、安抚她,说他父母随和到不行,到时她爱怎么笑就怎么笑,根本没必要花时间做这种练习,被他吻得晕头转向的温报晴,在听见他的保证后,稍稍安了心,却忍不住问他:“如果你爸妈不喜欢我,怎么办?”
“私奔啊。”看她瞬间瞠大的双眼,他口气寻常,一副理所当然貌。
“我们自己去公证,然后生一票小孩,老人家对自己的孙子孙女最没辙了,到时候他们想不认你这媳妇儿也不行。”他故意吓唬她,谁叫她敢这么没自信。
“生米煮成熟饭?”她嘴角抽搐,没想到他心里藏着这样天真的计划。“我不要去了。”挪开腰上的手臂,她打退堂鼓了。
“喂!”他起身把她拉回来,抱她上床,长腿压住她想逃开的双脚,一手搂着她的腰,一手支着额。似笑非笑地看她脸上的忧郁。“担心什么啊?干嘛临阵退缩?”他沈书行的未来老婆岂能这么没种!
侧首,她扁起唇,神情有些气恼。“你都把话说成这样了,我当然要退缩。”就算她没经验,想也知道没家人支持的婚姻路会有多难走。那不是他们两个人的事,是两家人的事,即便她没家人了,也不能不顾虑他家人的想法。
“我把话说成怎样了?明明就是你在那边乱没自信,我才照着你的剧本说啊。”讲完,遭她狠瞪,他笑了笑,躺下,把她搂进胸怀,柔声道:“晴晴,你不用对我爸妈如临大敌成这样,他们或许不太赞同我挑的职业,但只要是我喜欢的、钟爱的,就算被反对了我也会坚持。他们当然不可能讨厌你。想想看,连最麻烦的翟老板都疼你,你怎会过不了我爸妈那关?说私奔是开玩笑的,我真正想说的是,倘若事情真到那么糟糕的地步,你仍然是我最大的坚持。”
情不自禁地更偎进他温暖的胸膛,她眼眶热辣,觉得自己好没用!他都挡在她身前,为自己安排好一切了,她还满脑子退后的念头,实在太对不起他了。
“别对自己这么没信心好吗?我单身了那么久,好不容易才遇到你又爱上你,你怀疑自己就是质疑我的眼光,我好歹也是业界叫得出名字的人啊。之前被你说我的图像假花,我认了,现在你觉得我眼光有问题?晴晴,你让我很不爽,超不爽。”
他假装愠怒的表情让温报晴笑出声,眨去眼中水气,她抬起脸,身体往上挪,双手朝他脖子一勾,亲密地跟他额贴额、眼观眼,让他们每一下的吐纳都融入彼此的呼息中。
“如果沈大总监的眼光有问题,弘风就不会有今天了。”她微笑道,目光浮起点点愁绪,“我不是没信心,而是怕……你爸妈没办法理解我的过去。”
天下父母心,谁会相信那是她生母会做的事?一方面,她想把所有的事隐瞒起来,干脆说自己父母双亡了事;可另一方面,又深知纸包不住火的道理,万一哪天又像上次那样撞见生母,她不就百口莫辩,成了最可恶的撒谎者兼不孝女了?
“傻瓜,我会让自己的老婆被家人误解吗?”他轻笑,其实很心疼她背负的压力,明了她有多在乎他,就有多在意他家人的态度。
爱情是两个人的事,或许只要相互包容迁就便能甜甜蜜蜜地走下去,但婚姻确实需要亲人的祝福和认同才会圆满,她的忧虑不是多余。
因此,他说:“晴晴,我爸妈到了这把年纪,算阅人无数了,什么样的人没见识过?怎么可能不理解你?先不要把那个问题放大来看,那不是重点。让爸妈看到我们的认真才是最要紧的,懂吗?”他不希望她再胡想下去,更不愿她被过去的包袱压碎该有的快乐。他爱她,就会使尽全力去呵护她,不让她受伤。
从来只有沈书行能把她的心事摸索得这么透彻,三言两语就挥去填满她心口的愁云。
往事不堪回首,但若没有那样的磨练,她如何练就这身铜皮铁骨?见家长也不过是道小关口,她人都还没跨过去,哪有先喊输的道理?她该做的,是像他一样积极才是啊!
“书行,我在想,以前那些不幸,就是为了要换现在的幸福吗?”
好傻好傻的问题,连着她眸中闪动的泪光,教他身心悸动。
幸福——一直是他最想给予的承诺,他已经办到了?
沈书行动容,眸光灼灼。“那我也要好好想一想,当初那么拼命做这行,是不是为了要遇见你?”他过去那段恋情,结束得多难堪!是她抚平了他那痛到麻痹的伤口,引导他真正走出旧情的阴霾,投向她这片湛蓝晴朗的天空,她曾说他改变了她的人生,那么她对他而言,又何尝不是有着这样的意义?
不过是遵循她思考模式的傻气问话,为何由他说来,会浪漫到教她头昏?
他贴近的深情注视,几乎电茫了她的眼,趁着神智还清醒,她不忘酸他,凉凉问:“你不是为了追校花才做这行?”他以为她忘记他前女友啦?
干嘛?她吃醋了?
“误会大了。”沈书行莞尔,凑上前,拥紧眼前这副纤细的身躯,“我是为了赚老婆本才做这行。”语毕,低首与她缠绵热吻。
她热切回应,深深纠缠他探入的气息,学他一样不安分的小手,熟稔地窜进他衣服底下,爱抚他炽烈的体温。
卧房里,迅速充盈着压抑的情欲与喘息,他们无暇研究那两道傻问题,忙着相亲相爱到困倦,双双抱拥酣睡。
他们都知道,不管经历过或承受过什么都好,现在只要有对方,那么,一切都OK了。漫漫人生,就是得先苦后甜才知要珍惜,那些挫败的、悲伤的憾事,都将化为一股强大的力量,牢牢巩固他们逐步建立起来的幸福。
农历新年前夕,大部分公司普遍都缓下忙碌的步调,在距离假期只有三天的情人节,几乎所有女同事都朝公司门口引颈翘望,而首束进入童谣出版社的百合花,在工读生的宣读下,第一位得花者是美术助理编辑温报晴小姐。
在毫无心理准备下接过那一大束鲜花,她一回座就火速登入MSN找男友。
早安。你干嘛送花?我吓到了耶,全公司的人都在看。
亲爱的,我是很想吓吓你的男同事没错啦,不然他们以为你单身,把你追走怎么办?
温报晴满脸黑线。
你想太多了,没人要追我啦!
嗯,依你对感情的敏锐度,我很怀疑你看人的准确性。
喂,什么意思?想说我迟钝就直说。
他又拿那趟连翟爸爸都看出他企图心的垦丁之行来笑她了。
没什么意思,只是觉得你还搞不清楚自己有多迷人。
他真是越来越擅长这种拐弯抹角的油腔滑调了。
她脸一热,转眼又噘起红唇,她才是那个需要担心他被拐走的人好吗!想起弘风那一大票爱慕他的女人,她就……不要光顾着吃味!她甩甩头,醒醒神,言归正传。
买鲜花很浪费钱,没几天就凋谢了,你以后真的别送了。
不然送你假花?
我才不要假东西咧,我想要你用画的,把花画给我就好。
才敲出这句,她手机就响了。
“晴晴,我爱你。”
透出无限深情的低沉嗓音白手机传至她耳朵里。那三个字,她听过太多遍了,总以为自己会有听腻的一天,他或许也会有讲腻的一日。但此刻,嗅着他送来的清冽花香,看着他MSN上的照片,当这一切综合起来,竟是出奇的浓情蜜意。
“书行,我也爱你。”她喃喃地说,目光柔亮,感觉跳动正烈的心窝,被他拂来的一道和暖春风温润着,甜甜的,令人好感动。
沈书行笑了,醇厚的笑声回荡在彼此耳畔,他说:“你要我用画的,我一看见这句话,头就昏了,不马上打来告诉你我现在的心情,我今天应该没办法工作。”他只遇过嫌花不够漂亮、不够跟别人匹敌的虚荣女人。
从没遇过像她这样不求外表光鲜,只求心灵丰足的踏实女子,她的确是能与他共度一生的灵魂伴侣。
“你好夸张。”她开心地笑,问:“你的心情就是你爱我哦?”
“是越来越爱你。”
“我也……她来了!掰!”忽地瞥见美术主编正从两点钟方向杀来,她迅速收线,关掉MSN,再飞快打开刚才工作的程式,若无其事地修图。
“老板叫你进去见他。”主编跩跩地抛下一句,就回去后面的位置盯人工作了。
“好。”不愧是臭鸡蛋,脸色比任何人都要臭啊!
温报晴起身走到老板办公室门前,深呼口气,敲门进去。
以为自己又被主编打了什么莫名其妙的小报告,但待她坐下后,对面的老板竟朝她咧出大大的笑容,启唇说出她最意想不到的消息——“小晴,我和总编决定送你去巴黎留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