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玲珑不敢出声,也没有挣扎,耳旁的声音不是眼妖的,而是另一个陌生的男人。
她遇到的凶险已经够多了,胆子都练了出来,就算此刻被人威胁,她还能保持镇定,不惊亦不闹。
身后的男人显然很满意她的安静和合作,拿开放在嘴上的手,但另一手仍继续扣住她的颈子,过了一会儿,一团不知是什么的东西塞到她嘴巴前。
“吃!”
她犹豫了下,颈子上的手突然掐紧,她赶忙把嘴张开,被逼吃下那东西,接着眼前又递来一个葫芦。
“喝!”
她又被逼灌下一大口水。
“你被我喂了毒,从现在开始,只能听我的命令,你若是敢不听从我的话或逃走,没我的解药,不出三日,你便会七孔流血,肠穿肚烂而亡,明白吗?”
安玲珑皱了皱眉,想了想,便对他点点头。
男人放开了她,她这才有机会回头,原来男人藏身在一片石壁垂下的树藤之内,在树藤的遮掩下,若非对方出声,她根本察觉不到那儿藏了一个人。
“过来扶我。”男人命令。
安玲珑犹豫了下,便缓缓走过去,用手撩开树藤,当看清里头的人时,她不禁愣住了。
俊容刚毅,眉似刀削,眼锐如星,英武的相貌凛凛生成,光是站在那里,便如同一把出鞘的剑,剑芒逼人,似能随时斩杀人于无形。
然而,她心下的吃惊大多是表面上的,因为她认得他——轩辕祁,左统领大人。
是他带兵抄了她的家,是他命人关押她的家人,她的胸口霎时升起腾腾恐火,在她失去理智之前,何关的声音传进她耳中。
“也幸亏是他负责抄了你家,若是换了其他人,你家的姊妹们,恐怕不是入了奴籍,而是送去妓院。”
安玲珑僵住,这一刻,胸臆中的怒火彷佛被人生生掩熄,不得发作。
“下令抄家的是皇上,他不过是奉命行事,多一个敌人,不如少一个敌人,我的小玲珑,别给自己找麻烦,小不忍则乱大谋哪。”
这话如当头棒喝,成功稳住了她波涛起伏的心绪,她只僵持了一下,便很快恢复冷静,深深做了个吐纳后,垂下眼,走上前去搀扶他。
轩辕祁受伤了,伤在腰间,伤势看似不轻,行动不便,所以才需要人搀扶。
威风凛凛的左统领大人因何落得如此狼狈?她在心里稍一推敲,便恍然大悟。恐怕对方是中了埋伏,逃难至此。
她原本有满腹的不平,但见他过得不好,她深感欣慰,也就稍稍释怀了。
轩辕祁哪里知道安玲珑正在幸灾乐祸,他被一群蒙面黑衣人刺杀,与手下分散,一人逃到此地躲起来,正需要一个人帮忙,适巧这小子落到他手上,正好利用。
让小子扶他走了一段路后,他指着一块大石头,再度对她下命令。
“爬上那块大石头,有个皮袋子藏在那里,你去找找,找到后把它拿过来。”
安玲珑沉默的依言而去,她一边走向大石头,一边小声开口。
“何关。”
“啥事?”
“你骗我,你说往东走两刻钟,就会有食物和水。”
“杰公子何须骗你?”
“水呢?吃的呢?”
“刚才他不就给你吃了东西又喝水了吗?”
安玲珑差点跌跤,极力忍住骂人的冲动,咬牙道:“毒水?毒食物?这也算?”
“怕什么?就算他毒死你,本公子也可以让你起死回生。”
安玲珑眼角抖了抖,她突然觉得这个眼妖似乎有点不可靠。
当她攀上大石头往上爬时,眼妖这时又补了句——“更何况,那根本没毒。”
砰!她一个脚滑,掉了下来。
何关的笑声似远似近。他肯定是故意的,这个眼妖那里邪气的,还喜欢整人。安玲珑爬上大石头,在搜寻皮袋子时,她心中一动,低声开口。
“何关,你知道他在这里,所以才故意引我来,对吧?”
“小玲珑反应不错。”
“为什么?”
“你这么聪明,应该知道为什么,本公子只是助你完成心愿罢了。”
安玲珑愣住,她沉思着,忽尔心中一动。是啊,如果她帮助轩辕祁脱离危险、避开此难,轩辕祁看在她救了自己的分上,说不定会收留她。
抄家前,她没机会攀上轩辕祁,现在不就是个机会?
她若要救家人,得先想办法帮自己找靠山,左统大人依然是最好的选择,眼妖说的没错,多一个敌人,不如少一个敌人,她需要轩辕祁这座大靠山。
她没有耽搁太久,就在石缝中找着了皮袋子,便又爬下来,拎着袋子走向轩辕祁。
“主人,这是您要的东西。”她跪在地上,双手将袋子奉上。
主人?
轩辕祁眯起冷锐的眼。“你是奴隶?”
“是的主人,小的愿意服侍主人,供主人差遣,必定谨遵主人的命令。”
齐国的奴隶命如蝼蚁,任何权贵皆可处置或杀之,若要活命,最好的方式便是认主,与其任人宰割,不如找个靠山。
她当初想嫁给轩辕祁,就是想找他当安家的靠山,现在奉他为主人,不过是见机行事,换个身分投靠他罢了。
更何况她现在扮作少年,轩辕祁不可能认出她,所以她不用担心,只要他肯收留她,她的目的就达到了一半。
轩辕祁盯着伏跪在地的小伙子,嘴角勾起冷笑。
逃奴吗?一个脱逃的奴隶,的确不足为惧。
“小子叫什么名字?”
“小安。”
“小安?你想当我的奴隶?”
“是的,主人。”
“很好,过来扶我。”
“遵命。”安玲珑立刻上前,托起他一只手臂,恭敬的扶起他,努力撑起他的身子。
对现在的她来说,要扶起一个男人很困难,可就算她现在力气不多,身子也虚,但起码她找到了活下去的希望,有希望就有力量。
她扶着轩辕祁,照着他指示的方向前进,只不过在走动时,也牵动他的伤口,鲜血沿着他们行走的路线往下滴落。
她心叫不好,这血一直滴,不等于是把行踪告诉他人?
“主人,你流太多血,最好先止住。”
“无妨,死不了。”
“血滴在地上,会弓引来野兽……”
还没说完,她立刻就感觉到从他身上传来骇人的威压以及锐利的视线,她不敢再置一词,只是低着头不说话。
轩辕祁看着她半晌,无声冷笑。这小子怕死,表面上说怕引来野兽,其实是拐个弯提醒他,怕他的敌人追杀过来会连累了自己。
不过这小子想得没错,若真让那些人找来,就算他的血没流光,也迟早会死在别人的刀下。
他冷笑。想他死,没那么容易,只要度过此劫,事后他会查出是谁主使的,现下这小子说得对,他必须把血迹毁掉。
“你倒是聪明。”
这不是赞美,而是警告,他冰冷的语气里有着嘲讽,说明他知道小子在想什么,小子怕死,所以才要提醒他,怕他的敌人找来,连带拖累了他,又或者怕他死了,无法给他解毒。
安玲珑不再说话,也知道不能再多说,过了一会儿,又听他命令道——
“扶我坐下。”
她依言将他扶到一棵大树前坐下,让他背靠着树干。
待坐好后,他冷冷对她道:“你去把血迹给清了。”
安玲珑一愣,抬头看他一眼,当对上他冷漠凑厉的目光后,她又垂下了头。
“是,主人。”
她懊恼着,血迹如何清掉?他一路走来也不知滴了多少血,就怕自己在清理的半路上先被人给宰了。
他是故意利用她来拖延敌人的追捕,让她去送死?还是在考验她值不值得被收留所用?
不管是哪一点,安玲珑却明白,她不会放过每一个机会,轩辕祁是利用她也好、考验她也罢,她必须向他证明,她对他是有用的。
清除血迹太慢了,最快的方法便是转移。她心思活络,突生一计,当务之急,便是赶紧找一具尸体来移花接木。
很快的,她在森林中找到一具女尸,只见女尸肚破肠流,全身上下没有一处完好,看起来是被活活咬死的,死状甚为凄惨。
她认出了这具女尸,正是恩将仇报用簪子往她胸口插进去的那个女奴。
安玲珑沉默地看着她,死时仍然睁着惊恐的双眼,可以想见临死前她是如何痛苦和死不瞑目。
“哟,又见面了?瞧瞧,她死得真凄惨,你看了应该很解气吧。”何关幸灾乐祸的声音。
安玲珑点点头。“是很解气,若非她,我也不会碰上你。”
何关的笑声歇住,语气蓦地转沉。“死丫头,你敢嫌弃本公子?”
“呵,这样你也听得出来?”
“若不是我,你现在早就去阴曹地府了。”
“若不是我,你现在还被关在簪子里呢。”
何关沉默了,他的沉默,让她更加证实了心中的猜测。
“我猜,必须用人血才能将你唤出来,对吧?而你受困于血誓或某种原因,必须帮我完成心愿,所以才要跟着我,是吧?何关大人。”
“臭丫头,太聪明不是好事。”
“你明明说过你喜欢我的聪明。”
何关又不说话了。
“就许你逗我,不准我幽默你一回?”
何关重重哼了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