沧浪回到寝居,珍惜地品尝柳昀儿亲手做的肉末粥和甜汤,一边吃着,一边想念起她可爱羞涩的笑容,心纠结成一团。
“昀儿,我现下还不能去找你,请你再多忍耐一段时日……为了我,请再多忍耐些,好吗?”
沧浪的心声,柳昀儿没能听见。
因为见不着他,她了无生活的乐趣。每日浑浑噩噩度日,生活茫然无重心,常常觉得一日太长,长得她想放声尖叫,却还等不到日头下山。
她开始消瘦憔悴,偏又让她意外发觉一个沧浪一直隐瞒的事实……
“怪了,太子最近怎么都不上咱们昀宫了呢?”
这日一早,柳昀儿的婢女替她梳理一头乌黑长发,提起这个已经悬在柳昀儿心头好几日的疑惑。
柳昀儿心口仿佛被重力一击,不过仍挤出笑容替他找借口。
“兴许是太子忙吧!朝廷之事我们不懂,我想他每日都很忙的。”
“是吗?”名叫小菊的丫头年约十七,圆圆的脸蛋纯真可爱,手脚也很伶俐,但似乎不太懂得看人脸色。“但我昨日听在别宫服侍的朋友说,太子好像纳了新妃呢,听说是一名未遣出宫的秀女,前些日子被封为嫔妃了。”
小菊不经大脑说出的话,给了柳昀儿一个无比的大震撼。
沧浪他——封了新妃?
“你说的……是真的?”柳昀儿颤抖地问。
“是啊,听说新封的嫔妃闺名叫采玲,所以被封为玲妃呢。”
仿佛一道晴天霹雳击在头上,柳昀儿眼前一片昏暗。
她才刚要适应离开他的寝居,一个人独居的日子,他却已封了新嫔妃……
“啊!娘娘——”
直到听见小菊的尖叫声,柳昀儿才发现自己正往下倒,在还没摔落地面前,她已失去意识晕了过去。
当她再次醒来,已是一个多时辰之后的事。
被紧急召来的御医见她醒来,松了一口气似的告诉她:“娘娘凤体违和,应是吃得少睡得不好的缘故,请娘娘这几日补足睡眠,多食用一些营养的东西,那么身体很快就会康复的。”
柳昀儿眼神茫然,笑容苦涩。
她确实疏于照顾自己的身子。这些日子心里一直悬念着沧浪为何不来,总是吃不下也睡不着,她已经记不得上一次吃饱、睡饱是什么时候了,难怪身子受不住。
她真的万万没想到,失宠的日子来得这么快。
她之所以留在宫中,是因为他所爱之人在这儿,如今他已另封爱妃,不再来看她,而她却像被囚禁的笼中之鸟,飞不高走不远,哪儿都去不了。连最爱的人,也弃她而去……
即便宫中一呼百诺、锦衣玉食,那又如何呢?
“卑职替娘娘开几道补身的药方,请娘娘您自己也要多吃点,体力才能尽快恢复。”
“谢过太医……”柳昀儿喃喃道谢。
“娘娘,我送太医出去,顺道去御膳房吩咐替娘娘熬煮营养汤品。”小菊赶紧去忙了。
柳昀儿点点头,疲惫地闭上眼,不自觉又沉沉睡去。
待她再次醒来,天色暗了,屋内已掌灯,她躺在枕上,转头瞧瞧房内,一个人都没有,小菊不在,当然也没有沧浪的踪影。
她不由得自嘲苦笑,难不成她还以为他听闻消息,会急巴巴地来看她吗?
“啊,娘娘!您醒了?”小菊端着一个大碗走进来,惊喜地喊道。
“太好了!您睡了好久呢,小菊真担心您饿坏身子,所以赶紧替您端来补汤,正要喊您起来喝,您就醒了。”
小菊将汤碗放在床头的花几上,然后走到床边道:“我扶娘娘起来吧!”
“嗯,谢谢你。”柳昀儿确实还浑身虚软没有力气,需要借助外人之力起身。
小菊将柳昀儿扶起,在背后搁个枕头让她舒服地靠着,然后端起汤凑过来说:“来,喝点汤吧!这是特地请御膳房里的大厨炖的老参鸡汤,听说熬了一下午呢!”
柳昀儿瞧见那碗看来油腻的鸡汤就毫无胃口,于是立即摇头拒绝:“对不住,小菊,我不想喝。”
“不行呀!”小菊呼嚷道:“太医才吩咐了您一定要多吃点东西,您怎能不吃呢?看在这是小菊托人精心熬的汤,您就喝一点吧!”
小菊露出可爱的笑容,不断拜托道。
柳昀儿被她的用心所感动,终于轻点了点头。“好吧,那我就喝一点。”
“哇!”小菊笑颜逐开,端起汤碗,开始喂她喝补汤。
柳昀儿不忍让小菊失望,所以勉强自己喝下补汤,但她其实毫无胃口,只是麻木地张嘴,麻木地吞下,任凭意志放空,不愿去细想。
沧浪没有来!
她病了,虽然没什么大碍,但她昏倒了,这件事底下的人必定已经呈报给他,但他却毫无任何反应,至今仍不见踪影。
他来了,她心里至少有一丝满足,哪怕只是敷衍她也好,但他却连来瞧一眼都没有……
是贪恋着玲妃的热情,所以完全把她忘了吗?
感觉熟悉的酸楚又冲向鼻头,柳昀儿轻轻推开小菊又送到她嘴边的调羹,摇摇头说:“我真的喝不下了,想休息一会儿。你先下去吧,让我躺一会儿。”
“可是……”
“拜托你。”她的泪,已经快忍不住了。
“好吧。那小菊就先告退,娘娘您好好休息,如果需要什么就喊一声,我会在外头。”小菊大略知晓她的心情,所以也不勉强她。
“嗯。”柳昀儿躺下,翻身背对外头。
才一侧身,泪已像汹涌的洪水,淌流而下。她压抑地低泣,想竭力忍耐,却忍不住愈形激烈的啜泣。
为了不让自己哭出声,她用力咬住唇,直到柔嫩的唇瓣渗出血丝,但却怎么也压抑不了剧烈抖动的纤瘦肩头。
小菊听见小动物哀鸣般的低泣声,心里万般同情,但太子不来,她这个小宫女也是莫可奈何呀。
她走出门外,体贴地关上门,留给昀妃一个能够安静独处的空间。
果不其然,门方合上,就听到里头传来再也克制不住的哭泣声……
“我要去看昀儿。”
“不成。”
“我以太子的身份要求,我要去看昀儿。”
“我们也以摄政王的身份拒绝,驳回太子去看昀妃的请求。”
“昀儿昏倒了!”
“据太医说,昀妃只是睡眠不足、饮食失调因而昏厥,只要派人多关照着点就行了。”大驸马祈昊毫不在意地说道。
“她需要的不是别人,而是我!”
沧浪知道,她吃不下睡不好,必定全是为了他。
祈昊歉然一笑。“我们知道。但很抱歉,还是不行。”
“你们这四个恶鬼——”
沧浪恶狠狠地瞪着四位驸马,目露凶光。
如果必须踩过他们的背才能去见昀儿,他将不惜那么做!
“沧浪呀,别气别恼,小不忍则乱大谋。现下正是重要关键,万万不能因为一时冲动,而坏了大事呀。”唐冠尧能够体会他的心焦,所以拍拍他的肩,柔声安抚道。
“我不管有什么天大的事,我就是要去看昀儿!”他急得失去理智。
砰!
突然,三驸马冷翼用力拍桌站起,射向沧浪的锐利眸光,冰冷得要将人冻结。
“不管有什么天大的事?嗯?”他没有高声怒骂,但冷冰冰的语气,反而更加阴驽骇人。
“你以为我们四个是为了什么窝在皇宫这个华丽的大鸟笼里?是为了我们自己的荣华富贵吗?还是为了“你们”段氏与大理的全体百姓?段沧浪,天下是你们段氏的,不属于我们任何一人,如果你为了自个儿的儿女私情,要将皇位拱手让人,陷天下百姓于水深火热,那么早点说一声,我们立即带着妻子出宫远避深山,随董合怎么兴风作浪。浊浊乱世,眼不见为净!”
冷翼没有给他任何温情安慰,而是一顿耳刮子般的严厉指责,但这也宛如当头棒喝,一棒打醒了沧浪。
他认真思考,深深反省,然后诚心道歉。
“对不住!我不该说那样的话,是我失言了。”
他低下头,神情懊悔沮丧,心里焦急,却又无可奈何,那副可怜的模样,反而更能博取同情。
“这也不能怪你!心爱的人生病了,任谁都会焦躁不安。我们能够了解的。”四驸马霍耕尘给他一个谅解的笑容。
冷翼瞥了沧浪一眼,也心软了,叹口气提点道:“我们不让你正大光明地去看她,但没说你不能用其他方法进去,这点,不用我们教你吧?”
沧浪猛然抬起头,眼里迸出惊喜光芒。
“我懂!”
他知道该怎么做了!
夜深人寂寥。
打从沧浪不来了之后,柳昀儿所居的昀宫愈来愈冷清。
主子好静不喜热闹,也没夜里折腾人的习惯,所以底下的人都能早点休息,因此不过酉时而已,昀宫里已经灭了大半灯火,几乎瞧不见半个人。
“小菊,你去睡吧,我这儿不需要伺候了。”
柳昀儿合上手里的书册,瞧见坐在一旁的丫头正在打盹,便要她先休息去。
“娘娘还不睡吗?”小菊揉揉眼问。
她浅笑着说道:“我还不困,想再坐一会儿。”
“那小菊去给娘娘端点宵夜来——”
“不用了,我也不觉得饿。你去休息吧!”
“好吧……那小菊先下去休息了。”
小菊退下后,柳昀儿也无心看书,起身走到窗前,小院里的木樨花开得茂密,淡雅香气袭来,她抬头遥望天上的银盘。
沧浪……
不晓得现下他人在哪儿?
是在玲妃房里吗……
她几乎不愿去想像那幅景象,因为那只会让她心碎欲裂。但身为帝王的妃嫔,焉能不忍受夫君临幸三宫六院之苦?
善妒之人,怎有资格服侍君侧?
她承认自己并无资格,因为她好痛苦,好难受……
泪雾涌上眼眶,正想伸手抹去它时,忽然,身后一双健臂圈住她更加纤细的腰枝,温热的唇贴上她冰凉的耳垂。
“夜色这么凉,怎么不披件衣裳?”
那略微低哑的嗓音是如此熟悉,这不是沧浪是谁呢?
“沧浪?”柳昀儿迅速转身一瞧,果然是他,当下既惊喜又不敢置信。
这是真的吗?还是她思念过度,所以作梦了呢?
“你身子好些了吗?才几日不见,你怎么就瘦了?”沧浪对一掌就能盈握的纤腰感到不满。“我才没陪着你一起用膳,你就不肯好好吃吗?那些宫女仆佣,没一个盯着你吃吗?”
他老太婆似的絮絮叨念,并没传入她耳中,她的眼、她的脑子、她整颗心,都只瞧得见他。
“你……真的是沧浪?”
她微微颤抖的小手,抚上沧浪的脸庞,一一描绘过他的眼、鼻、眉毛还有唇。
“我没易容。”
沧浪试着说笑,但笑容也噙着苦涩。
柳昀儿还是难以置信,她一定是在作梦,一定是的……
她垫起脚尖,主动吻住他的唇,那抹温热,让她感动得想掉泪。
真的是他呀!他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