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要我睡、睡在这儿?”
夜里,柳昀儿本该在服侍沧浪入睡后离开,但这会儿却因为沧浪无理的要求而瞪大跟,露出不敢置信的表情。
“对。”沧浪毫无半点羞愧地点点头,肯定地说:“往后,你就别回宫女的寝居去睡了,直接睡这儿便行。”
“你……我不是你的妃妾,你不能这样,我、我不要!”柳昀儿又羞又气,不敢相信他怎敢将她当成以色侍人的女子,无耻地要求她陪寝呢?
“你别多想,我没有那个意思,竹苑较远,我只是不想让你辛劳地来回奔波罢了。”
他知道她目前所睡的竹苑离东宫有点距离,为了能在一早起身时服侍他,她必须更早起身,早早在门外等着伺候。
当他必须早朝时,天未亮便得起身,伺候他的人自然得更早起。有好几回他见到她明明睡眼惺忪却又得强打起精神,心里实在不忍。
“只是因为这样吗?”对于他的体贴,柳昀儿心里相当感激,但也不免怀疑。
他真的只是一片好心吗?
自然不是!沧浪在心里回答。
心疼她,确实是一大原因,但另一个更大的原因,是他不想再让任何人有机会接近她、觊觎她。他要以行动告诉所有的人,柳昀儿是他要的女人!
“太子?”见他沉默不语,柳昀儿不安地轻唤。
“嗯?”沧浪这才回神,随口道:“自然是。你别想太多,我绝不会做出你不愿意的事,安心吧!”
“可是,如果让大家知道了……”天知道大家会说成什么样子?
我就是要让大家都知道呀!沧浪心里自言自语,不过表面上仍是说:“何必管别人怎么说?反正无论怎么做,总会有人不满、说闲话,不是吗?”
“是没错……”她自己也尝过苦头的。明明已经刻意低调避嫌了,旁人还是有办法来找她的麻烦。
“那……好吧!谢谢太子。”她柔声道谢。
“别客气,先去收拾一下,等会儿我让文福派人去把你的东西拿过来。”
“是。”
柳昀儿只得乖乖去收拾那些仅有的家当了。
但是……
“咦?要我睡在太子的床上?”
当柳昀儿把少少的家当搬进东宫,以为自已能够独睡在一个小房间里,没想到得到的答案竟然是……
“不需要另外搬去其他房间,就住这儿便行了。”
听到沧浪这么说,柳昀儿很失望他连一个小房间都不愿拨给她,但也认命地找了角落一个可半躺卧的罗汉椅,准备往后就窝在那儿睡。
“你做什么?”沧浪拧眉,瞪视她的举动。
“您不是要我睡这儿吗?那我当然得找个地方睡。”
“没必要,我的床很大,和我一块儿睡。”沧浪语气自然得不能再自然,却让柳昀儿花容失色。
“那怎么行?”柳昀儿惊跳起来。
“男女授受不亲,我并非陪寝的丫头,哪怕您是太子,也不能逼我侍寝。”
“我方才说了,绝不会做出违反你意愿的事,怎么,你不相信我的为人吗?”
沧浪的诘问,让柳昀儿点头也不是,不点头也不是,尴尬地沉默着。
沧浪见她不语,于是又放软语调诱哄:“你别担心,我不是那种放荡无德的色胚,如果是,后宫里的十名秀女足够满足我好一阵子了,何需强迫一个不情愿的女人?你别把我想得太糟糕,好吗?”他有些撒娇地抱怨道。
柳昀儿还是固执地沉默着,不肯让步,这让沧浪重重拧起了眉。
她要怒要骂,他其实都无所谓,甚至会纵容她包容她哄哄她,但他最不喜欢她不理他、不跟他说话,因为那样好像她已经将心封闭起来,拒绝与他做任何交流。
他讨厌她把他当陌生人!
于是他语气稍微僵硬了些,再次问道:“我再问你一次,你愿意吗?”
柳昀儿还是倔强地抿唇不语,这回沧浪真的恼火了。
“好!既然我的请求你不肯同意,那么我只好以我的方法来使你屈服了。”
“太子想怎么做?”柳昀儿面色倏然苍白,咬唇漠然看着他。
“柳昀儿听旨,本太子下令,自今日起你得与本太子同睡一床,不许违抗!除非本太子取消命令,否则不得抗旨。”
柳昀儿屈辱地低下头,努力想将弥漫在眼眶里的泪水逼回去。
这算是她自找的吗?尊贵的太子好声好气地要求她上他的床,她却顽固拒绝,敬酒不吃要吃罚酒,如今他颁下命令,她仍得照他的意思去做——而且是毫无尊严地被迫屈服。
如果打从一开始就抛却羞耻心与尊严,只要讨他欢心便成,是不是就不用承受这种屈辱呢?
她嘲讽地一笑,知道就算早在一开始就猜到这后果,她仍不会轻易屈服的,她看似柔弱,其实也有顽强之处。
“如果这是太子所愿的话,那么——奴婢遵照太子旨意!”
她又冷冰冰地把奴婢两个字挂回嘴上,做无言的抗议。
沧浪无言苦笑,知道这回自己真的惹她生气了。
但是他不让步。
为了守护她,他绝不让步。
柳昀儿生气了。
她非常非常生气。
她气沧浪不顾她的尊严,强逼她成为他的陪寝,因此打从那一日之后,便不愿再开口与沧浪说话。
日里的服侍,她仍是做得面面俱到,无懈可击。但夜里“陪寝”时,她则裹着被团躲到离他最远的一角,浑身紧绷直到天亮。
幸而同床多日,沧浪也确实如他所保证,未曾对她有逾矩的举动。
其实,她是如此深爱着他,他若真能深情以待,她不会真的狠心拒绝。但他为何如此急躁,不肯为她花费一些心思,便想强取豪夺呢?
这样的他令她失望,也伤透了她的心。
时序入大暑,天气一天热过一天,而她还是倔强地裹着棉被离他远远地,让沧浪无奈又心疼。
这一天,天气尤其酷热,即使睡席在他们入睡前已由几位宫女扬凉了,但四周仍闷热得教人发慌。柳昀儿躲在角落躺了许久,仍热得难以入睡,她开始后悔不该将自己裹得像个蚕蛹,也犹豫着是不是要将自己视为盔甲的被褥松开……
这时,身旁有了轻微的动静,好像有人正缓缓靠近,正想睁开眼的她赶紧闭上眼,假装熟睡。
“真是,你这是何苦呢?”爱怜又无奈的好听男性嗓音,在她耳畔响起。
“让你睡我床上,不是为了轻薄你,更不是想污辱你,只是想要你陪在我身旁而已。你知道吗?我喜欢有你陪伴,因为回宫之后,我一直过得不快乐,我不知道自己是谁,心里很痛苦,所以总是吃不好睡不着。但是只要有你在我身旁,原本食之无味的东西也变得可口;有你陪着我入眠,我就能睡得很熟好香。唉!我这么依赖你,是不应该的,对吧……”他轻叹。
“我也不想让你难受,逼你讨厌我,但我真的想要你留在我身边。我要你时时刻刻都属于我,这样的我,太贪心了吗?”
随着这声低喃响起,他的大手忽地滑过她的鼻头与额际,让她差点穿帮、尖叫起来。
“瞧你一身汗,很热是吧?”
原来他是要替她抹去鼻头与额际冒出的汗珠!柳昀儿明白后,差点迸出胸口的心脏才缓缓归位。
她闭着眼继续装睡,忽然闻,一阵凉风袭来,舒服得让她几乎想睁开眼看个仔细。
怎么突然有风吹来呢?
“凉快些了吗?”噙着笑意的宠溺嗓音又在身旁响起,他低声道:“我拿蒲扇替你煽凉,这样会凉快些,你好好睡。”
“唔……”柳昀儿必须赶紧假装翻身,将脸侧过一边,才不致于被他发觉她脸上的泪,已经潸然滑落。
堂堂的东宫太子、大理国未来的君王,竟降贵纡尊地亲自为她这个小小宫女煽凉,她何德何能呀?
人非草木,不可能无情无泪,方才的感动深深冲击她的心,逼出了她满心懊悔的眼泪。
她怎么会误以为他只想轻辱她呢?他是什么样的人,她应该比谁都清楚的呀!
虽然失去了记忆,但他还是他,即使变得有些霸气,骨子里体贴的本质仍是不会变的。
他总是待她这么好,无论是过去或现在……
她不该误会他的!她觉得好对不住他,想起这阵子自己对他冷颜相对,她就好愧疚、好懊悔。
他是高高在上的太子,根本没必要容忍她的固执无礼,大可重重罚她,甚至砍她脑袋,但他并没有。
说起来,她是不是有点恃宠而骄了呢?仗着他对她的疼宠容忍,便恣意对他宣泄不满。
他说得对,她是任性。
他待她这么好,她却对他那么坏……
对不住……对不住!
她不敢哭出声,只能在心里不断道歉。
真的对不住!
我爱你……
隔天一早,沧浪就发觉情况莫名改变了。
“太子,您早。热水已经准备妥当了,我这就拧条巾子让您净脸。”
脸上挂着吟吟浅笑的柳昀儿对他问安后,脚步轻盈地走到盥洗盆架前,将丝绸布帕放入热水中,然后又走回来。
沧浪下意识伸手想接下绸帕,但柳昀儿没有交到他手上。
“还让我来吧!”她扬起羞涩的笑容,柔声道:“请太子闭上眼睛。”
沧浪完全不知她为何突然转变,不过这样的转变他很喜欢,于是便乖乖听话闭上眼睛。
柳昀儿大胆地将握着绸帕的小手,搁到他脸上,隔着绸帕,开始细心而缓慢地擦拭他的脸庞。
从高挺的鼻、深邃的眼窝、宽而薄的唇,一直到下巴、发鬓、耳后……无一不带着满满的情感,慢慢勾勒,细心清洁。
沧浪像个孩子般乖巧地闭着眼,嘴角满足地勾起,感受她手下无言的温柔。
“已经净好了,太子可以睁开眼了。”柳昀儿温柔的嗓音入耳,沧浪才依依不舍地睁开眼。
“生平第一次,我后悔自己没生了一张大饼脸。”他懊恼地嘀咕。
“喔,为什么?”柳昀儿眨眨眼,不解地问。
“如果我是大饼脸,就可以多享受一会儿你的温存对待呀。”
他的甜言蜜语,让柳昀儿蓦然红了脸。
“脸不大也不要紧,只要你喜欢,我每日每夜都替你净脸,好吗?”
“当然好。”这等甜蜜之事,他岂会反对?
“那我伺候太子更衣。太子今儿个想穿什么颜色的衣裳呢?”
“就玄色的吧。”
“等太子换好衣裳,我就去替太子端早膳。今儿个呀,我特地早起替太子熬了您爱喝的粥……”
温柔的叨叨絮絮,开启了美好一天的序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