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在床上翻来覆去两个小时,睡不着。
也许是天气太冷,明明都初春了,突然下一场雨,入了夜更是寒风刺骨,已经习惯了身边有人偎靠着取暖,一张床怎么也睡不暖。
她坐起身,没骨气地旋开门锁,以为会看见窝在门边、用那双可怜兮兮的眼神讨怜的身影,却只有凉飕飕吹来的冷风,门外空荡荡。
她屋里绕了一圈,没看见他的人。
十二点过了,他真的不打算回来了吗?
倒了杯热茶坐在客厅啜饮,一面挣扎要不要拉下脸先向他低头,到孙家把人给带回来——
不对!
她突然停下动作,意识到不对劲。
临江现在虽然学会了很多,但还没学会耍脾气,尤其是从来没有对她耍脾气拿乔过,她说的话,他只会乖乖听从,而且从不打折扣。
就像上次跟他去逛街,她突然发现一袋物品结完帐忘记拿,叫他在原地等,她去拿马上回来,不要乱跑。
没想到突然下了一场午后雷阵雨,他还真动也不动地站在人行道上,任雨淋得一身湿。
她回来以后,心疼淋成落汤鸡的他,问他怎么不到附近有门檐的地方避雨?
他说——你叫我等。
因为她叫他等,他就乖乖地等,一步也不会走开。
他是这样的性子。
初见他时,下着雪也不肯稍离,等着心里的那个人。
答应要听她的话,就不曾违逆过她的意思,这样的人怎么会因为她一时情绪欠佳,对他说话口气不好就闹脾气不回来?
你出去,我现在不想看到你。
脑海无预警地冒出稍早前对他说过的话,朱宁夜瞬间顿悟地惊跳起来,既懊恼又心慌地冲出去寻人。
都还没想好该从哪里开始找,大门一开,蹲靠在门上的身影没防备地往里头倒。
“啊!”临江连忙爬起来,但是蹲得太久,脚麻了,又跌坐回去。他仰起头,小心翼翼询问,“宁夜,我可以回家了吗?”
外面真的好冷,宁夜又说在外头不可以变回狼形,会吓到别人。
看到屋子里的灯全部都关掉,他想,宁夜是不是不小心忘记他了?他一直等不到她叫他回家……
一阵热浪冲上眼眶,她弯身将那个在门外吹了一夜冷风的傻瓜用力抱住。“对不起……”
颈畔有热热的湿意,临江慌了手脚,笨拙地拍抚安慰。“不要哭,宁夜不哭——”
“笨蛋!你这个笨蛋!”
“喔。”他没有反驳,比起宁夜,他真的不够聪明。
以为她还在生气,可是她却抱了他很久,很用力地抱着,然后拉他进屋,叫他把留给他的一半饭菜吃光。
她坐在旁边陪他,告诉他说:“笨狼,以后不用那么听话。”
“咦?”她说的每一句话都要听,这不是一开始就说好的吗?
“这句不用,至少我叫你走开的这句以后都不用听。那是在赌气,不是真的不想看到你。”
他听得一知半解。“不是因为我把厨房弄脏吗?”所以惹她生气了。
“不是,和厨房一点关系都没有。”
“那和什么有关系?”
“是……”嫉妒。
这种话怎么讲得出口!
“你为什么……想出去工作?我对你不好吗?”
“啊!”讲到这个,他突然想起什么,跑到客厅,从橱柜里抱出一只玻璃瓶。“差点忘记了,这个要给你。”
那是之前买的瓶装腌渍青梅。吃完后,他把玻璃瓶洗干净说要用,原来是拿来当存钱筒了。
里头摆了各种面额的纸钞、硬币,有些用薪水袋装,有些是绉绉的几张钞票,一张一张都放了进去。
她愣愣地接过后,他心满意足地又坐回去吃他的晚餐。
“这、这——”
“工作的钱。”他都没有乱花。
“你全交给我,那你自己呢?”
“我不用。”反正他需要什么,宁夜都会给他。
所以……他去工作,不是想独立、不是想着以后没有她也可以生存……
“笨蛋!”她笑骂。“连藏私房钱都不会,每天那么努力工作,到底是为什么啊!”
为什么?他偏头认真地想了想。
“因为要给宁夜很多很多的快乐。”有了答案,心也踏实了,他满足地扒了一大口饭,再塞一大块冬瓜进嘴里。
很多很多的快乐,那叫做幸福。
他说,想让她幸福。
他是第一个对她说这句话的人。
朱宁夜动容地迎向他,凑上唇吻住他。
临江张大眼,瞪着近在咫尺的美丽容颜,完全反应不过来。
她、她在做什么?
这叫亲吻,他知道,可是那是亲密的伴侣才会做的事,而且、而且……他现在嘴里还有一块冬瓜,两颊鼓得像青蛙……
她什么也没做,只是唇贴着唇,感受彼此的温度,然后退开。
他僵得像化石,愣愣地瞧着她。
原来亲到女孩子的唇是这种感觉,软软的,她的气味会留在他嘴上,然后……啊!他满嘴的油腻腻也沾到她唇上去了。
他急急忙忙伸手帮她擦掉。
她笑笑地,倾身再印一次。
他二度伸手,犹豫着擦也不是、不擦也不是。
如果再擦的话,她会不会再亲第三次?
他很想这么做,不过那太卑鄙了。
朱宁夜没多做解释,好温柔地倾身催促他:“快吃,别发呆。”
吃完饭,他被赶去洗澡,她洗好碗筷回房,留一半的床位等他。
临江洗完澡出来,要变回狼形上床,被她阻止。“不,就维持这样,睡前我想跟你聊聊天。”
可是……这样似乎不太好,以前凝月说过的……
“十年修得同船度,百年修得共枕眠。”
“那我修一百年,可以跟你一起睡吗?”
她轻轻笑了,芙蓉颊染上令他瞧着会失了魂的美丽红晕。“不行,那句话的意思,是说夫妻情分很难得。”
后来,有个男人用修了五百年的福分,换取那一世与她结为夫妻。
与她共枕而眠的,终究不是他。
他明白的,很早就明白了。
只有夫妻,才能一男一女同睡一张床上,共享百年修来的共枕福分,他和宁夜不是夫妻,永远不可能是。以狼形亲近她,他说服自己,不是一男一女就可以,即便睡着了变成人的形貌,他还是昧着良知假装是不小心所以没关系,可是现在他是清醒的,不能再装作不小心。
但……真的好想。
挣扎了很久,还是抗拒不过内心的渴望,慢吞吞地爬上床,睡得直挺挺的,一片衣角都不敢碰到她。
朱宁夜侧躺着,笑笑地打量他不自在的睡姿,也不纠正,迳自闲聊起来。“你以后可不可以少去找孙小姐?”
“咦?为什么?”只有不好的人,宁夜才会要求他别接近,可是旖旎对他很好啊。
“我不是说她会害你,而是……我会介意。”她坦然承认。“虽然这样很小心眼,但是我会介意你依赖她比依赖我更多,只要我会的事情,我比较希望是由我来教你。”、
“是吗?”原来宁夜比较希望他依赖她,他还以为那会让她太辛苦……
“好,以后都不去了。”如果会让宁夜不高兴,他就不去找旖旎了。
她微微一笑,往他的方向靠近一些些,在被子底下握住他的手。“也不是叫你都不要去,只是……不要那么频繁就可以了。”
“那……”如果不是因为厨房的事生气的话。“我以后还可以做菜吗?”
如果宁夜不吃,他学做菜就没有意义了,但是她有吃,那他是不是还可以继续做给她吃?
朱宁夜轻哼一声,将头抵靠在他肩上,调整出最舒适的角度,已有些微睡意。“下次虾子要记得去肠泥,蛤蜊买回来要先用清水让它吐沙……唔,对了,很好吃。”
他们先聊了一些做菜要注意的小细节,接着聊到生活琐事,直到完全睡着时,她已经舍弃枕头,枕在他的肩窝上,他的手臂横过纤腰将她抱得牢牢的。
迷迷糊糊入睡前,他记得她说的最后一句话是假日要去看电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