战火正烈。
金烈一族乃地处丹嵩皇朝南方边陲的部落国,为了争夺土地,不时越界进犯掳掠,迫得丹嵩皇朝皇帝派兵征讨。
杀声震天的战场上,旗帜飘扬,敌我双方杀得双目猩红,非伤即亡,哀鸿遍野,血染大地。
眼见统领丹嵩大军的主帅季绍威的精锐大军已攻陷王城,金烈一族的残兵只能拿着枪戟兵器,或惊慌逃命、或做最后缠斗,最终不得不跪下投降。
“杜丌巫师在哪里?”
季绍威高坐在马背上,冷冷的看着被生擒的金烈国王。
“他已经往东方森林逃走了。”国王一脸悔恨,杜丌是他最信任的军师,结果他竟然弃他先逃!
季绍威望向另一名副将,命令道:“处理后续的事。”再向他的贴身副将元志邦点个头,元志邦立即颔首。
季绍威一拉缰绳,身下坐骑立即像风似的奔往东方森林,元志邦也策马追上,手中不忘抓了一只火把,一边在心里嘀咕,这次打仗,大破敌军很重要,铲除恶名昭彰的金烈族巫师杜丌更是必要任务,但老奸巨猾的他跑得真快,脑袋也不差,知道逃往树木生长浓密到不见天日的东方森林内。
“将军,我来引路。”他边喊着前方的季绍威边踢马腹要追上前,前方不远已见一片黑幽森林。
“不必,已有人引路。”季绍威以深厚的内力传音给元志邦,一边策马进入黑林中。视线说黑也不黑,路上散发着几个光点,显然以贪财闻名的杜丌在逃难时也不忘扛几袋黄金珠宝,却在策马逃命时,布袋不慎开了口,散落一路的珠宝黄金,其中还不乏可以发亮的大大小小夜明珠,让他得以一路追踪。
“啧!财迷心窍,都什么时候了,还舍不得这些珠宝!”元志邦冲进森林内,也看到那些闪闪发光的夜明珠。
不一会儿,季绍威终于看到杜丌策马疾奔的身影,黑眸一眯,一个纵身飞掠,朝他击出一掌。
杜丌惨叫一声,从马背上跌落,嘴角染血,但他顾不得痛,“马、我的马啊!”他最在乎的金银珠宝就随着奔驰而去的马儿消失在他的视线内。
“可恶!”他愤恨抬头,胸口却被硬生生的踹了一脚,他痛得倒地喘息,一仰头才看到俊美如天只的季绍威就站在他身前,而他身后站的随侍,一手拿着火把,一手还拿着他最钟爱的一颗硕大圆润的夜明珠。
杜丌一手抚着胸,一手伸出去,喘着气道:“那、那是老夫的!”
“死到临头,还在想这个。”
元志邦真的无法理解,但也多亏这个坏巫师对夜明珠有着执着的狂热,让乌漆抹黑的森林中除了火把的光亮外,还多了好几道光,才能这么简单的找到他。
杜丌脸色一白,像被这句话打醒,他忐忑不安地抬头,在夜明珠的光亮下,季绍威一身银色盔甲,更显得高大俊美,在对上他森冷的黑眸时,他竟觉得全身泛寒。
季绍威居高临下冷冷俯视,引起这场战役的罪魁祸首,就是这唯恐天下不乱的邪魅巫师,危言耸听,鼓舞金烈国王进犯,烧杀抢掠,造成生灵涂炭。
“饶命……别、别杀我。”杜丌身上已经伤痕累累,尤其是胸口那一踹,更让他吃痛不已,但他忍着痛,急着跪地求饶,一再磕头。
“别人可以留,独你不行。”季绍威黑眸闪动着杀戮之气,丝毫不见平常的淡然,他抽出腰上的大刀,狠狠的就往杜丌的腿戳下去,鲜血顿现。
杜丌痛呼一声,再恶狠狠的抬头瞪他,“我要诅咒你,拚着最后一口气也要诅咒你!”
“是吗?”他冷冷一笑。
“我乃金烈一族法力最强大的巫师,一旦我下咒,将军绝对会后悔一生,除非你放我走。”他阴恻恻的开口威胁。
季绍威没回答,只是迅速的将插在他腿上的刀抽起,血液喷溅,引来巫师另一声的痛呼,狼狈倒地,痛吼着,“该死的……痛、痛死我了!”
季绍威高举着染血的刀,寒峻的黑眸没有任何情绪,但手上的刀缓缓地、慢慢地从巫师的胸口划下、插入,瞬间,鲜血迸射,巫师痛苦的瞪大了眼,难以置信的狠瞪着他。
“痛?这样的死法还便宜了你!”
季绍威手持染红的刀刃,以几近凌迟的速度缓慢地剥开巫师的胸口,脑海中浮现这长达半年的征战中,那些被金烈俘虏而送上祭坛惨死的士兵,他们的五脏六腑被掏出、脸上表情惊恐的被扔弃在沙场上,他们是活生生地遭受此等酷刑,而下手的就是杜丌。
元志邦在一旁冷汗直冒,虽然他从小就是将军身边的小厮,两人一起练武、一起长大,但爷一旦进到沙场,就与平时判若两人,那股嗜血狂霸的威势,让敌人都畏惧,不,此刻的冷血神态就连他也怕。
杜丌一头白发披肩,他咬着牙,忍着痛楚,知道在劫难逃,“我、我……不会……放过你……”他开始行使巫术,以狰狞的笑容、嘶喊的嗓音,使尽全身力气地念了一大串异族语言的咒语。
不想让他完成咒语,季绍威手上的刀子已一刀往他的腰腹间刺去,冷眼的见鲜血不停从杜丌的体内漫流而出。
但来不及了,此时天际突然雷声轰隆,风起云涌,银月迅速被云层遮蔽,东方森林显得更为阴森,夜明珠的光芒将杜丌吐血狰狞的老脸映照得更为诡异青白。
杜丌只剩一口气,却仍露出邪笑,用着气音道:“我—— 金烈第一巫师诅咒季绍威……呼呼……成为嗜血恶兽……呼呼……失去挚爱……终将……呼……呼……难容于世、至死方休!”
语毕,他双眼圆瞪的咽下最后一口气。
由于死状凄惨,元志邦在回神后,急急地将身上披风解下盖住杜丌,好遮掩他那死不瞑目的恶毒眼神,再忐忑的看向季绍威,“将军,你看—— ”他抬头看着雷声不断、闪光不断、乌云漫天却没落下任何雨水的天空,他头皮发麻,对这诡异天象感到胆战心惊,“不会有事吧?”
“杜丌不过是嘴上逞强。”季绍威蹙眉道,但下一秒,他突然觉得身上有些不对劲。
元志邦陡地瞪大了眼,他只觉得背脊发寒,“将军,你—— 你的脸?!”
季绍威俊美的容貌下好像有东西在流动、冲撞,他开始感觉到疼,他的皮肤缓缓的冒出毛发,身体像被人拉扯撕裂般愈绷愈紧,伴随着愈来愈强烈的疼痛感,他被迫跌跪在地,身上的盔甲衣服扭曲碎裂,毛发变长、变得灰黑,他的双手迸出锋利的黑色指甲,身后迸出尾巴,失去人形!
早在季绍威的脸皮如波浪般浮动时,元志邦已吓得捂住眼睛不敢看,四周静到只听得见他害怕的喘息声。
瞬间,地上的夜明珠莫名暗了,从指缝间看去,似乎仅有他刚刚丢在地上的火把仍亮着微光,四周皆是一片黑漆。
下一秒,风起云散,银月现,夜明珠跟着亮起。
突然间的大放光芒,让元志邦不由自主得抬头,缓缓放开手,云散月开,但那轮银月却透着几抹血红,他惊悸低头,眼前不见将军,却见一只强悍的黄毛黑色虎斑大老虎,它长约三公尺,而地上散落着遭撕裂迸坏的盔甲及衣物,那本该是将军的,所以、所以它是?!
天啊!元志邦吓得全身簌簌发抖,软脚的跌坐在地。
由人变虎的季绍威更是惊骇至极,但他无法说话,他亲眼看见自己的手成了爪、布满毛,他惊恐的发现他不再是人,成了兽!
“将、将军成了老—— 老虎?!”元志邦脸色苍白、吃力的说着。
我—— 我成了老虎?!
季绍威惊愕开口,但他没有听到自己的声音,他只听到野兽的吼声。
不!不!不!不!他使尽力气狂叫,但听到的只有一声又一声的吼声。
元志邦看着在眼前朝自己狂吼怒叫的老虎,下意识的往后挪移,难过的喃喃自语,“怎么办?怎么办?巫师的诅咒成真,将军要怎么办?!”
季绍威无法接受,他一直狂喊,吼到力气用尽,拚命喘息,仍对着血月怒喊——
不不不!呼呼呼……
“不!”
季绍威张口狂叫一声后,陡地坐起身来,他急促的喘息着,怔怔的瞪着前方桌面烛台上的残火。
他低头看着自己颤抖的双手,此刻的他是人不是虎,他再往四周看了看,他亦不在那个有着血月的幽暗森林,而是在都城肃穆的定南王府内。
“砰”地一声,房门被人撞开,他一眼就见到元志邦跌跌撞撞的冲进来,而他也是目前唯一一个能自由进出他这个院落的人。
元志邦焦急的站在床边,看着主子又是额冒冷汗、脸色苍白,口气就充满着不忍,“爷又作恶梦了?”
他苦笑反问:“只是恶梦?”从他领兵出征大破南方金烈一族归来后,他的恶梦从白日延伸至黑夜,何曾断过?
元志邦难过的低头,杜丌施邪咒,让主子的人生从此大不同,他们都无计可施。
季绍威满身汗,他下床,迳自转往寝间后方的浴池,元志邦身为他多年的贴身侍从,知道此刻的主子不想多谈,他静静地备妥更换衣物跟上,待主子净身更衣后,他直觉地要再跟上侍候。
“不用了,让你贴身侍候已经太委屈你了。”季绍威道,金烈一战,皇上封赐,他从将军晋升为定南王,元志邦也升为武官,有华宅、黄金白银,他却甘于留在他身边,誓言直到诅咒解除,他才会回自己的宅子。
“是我自愿的。”元志邦一脸认真。
“做你的事吧!”他淡淡一笑。
“是。”他也知道爷要去哪里,遂静静地退下。
季绍威脚步未停的走到寝室另一方,他推开暗柜,里面赫然出现另一间书房,收藏的全是施咒或是邪门歪道等相关书籍,墙柱四周则镶嵌着不大不小的夜明珠,光亮偏淡黄,让这间书房也充塞着一股神秘氛围。
季绍威脚步不停的走到第三排的书柜前,抽出一本书,一页页的翻阅,但愈看眉头愈皱,这本书合该有什么特殊之处才是,但购买至今两个月,他却看不出什么异状。
这本书购自那家没有招牌的书店,但他日后经过,却再也不曾见过,他问了相邻的店家、甚至是经常出入该路段的百姓,却没人知道那里曾经开过一家书铺,而两家老店铺之间只隔一道墙,根本没有其余空间。
他也一度以为自己搞错,但手上的书确实存在,证明了他真的去过!
还有那些性格鲜明的各色猫咪,自从他被施咒变成老虎后,即使隔一段日子会恢复人形,但动物却都怕他,就连他专用的坐骑“追风”也是,只要他一靠近,它就浮躁不安,在大街上专售各色鸟的鸟店更明显,只要他经过,店里的鸟就慌张的叫,直想冲撞鸟笼飞出去,他知道这是动物们感受到生命受到威胁的本能反应,但那些猫咪们却态度从容,一点也不怕他……
“爷,老夫人说爷若是小憩起床,要爷去见见她。”
暗柜外,突然传来元志邦的声音。
他翻阅的动作一停,母亲还是不放弃?即使他已一再表达立场,甚至为了逃开母亲的催婚,以家事为由向皇上告假,远赴北城七日,游走多家书坊,搜寻解咒之书,直至今日午后返家,因连夜赶路,才上床小睡,本以为撑到傍晚生日宴开始,才会与母亲碰面……
他轻叹一声,将书本放回书柜,转身步出暗室,再按上机关钮,暗柜的门自动关上,但就在他转身时,一道金光乍现——
“咦?”元志邦正对着暗柜,似乎捕捉到一闪而过的灿烂金光。
季绍威迅速回身,但后方除了书柜外,什么也没有,“怎么了?”
元志邦摇摇头,是眼花吧?而且他也知道主子有多想藉由那些施咒书籍解咒,他不确定就不该乱给希望,主子的日子已经过得够苦了。
季绍威深吸口气,“那就走吧。”
元志邦点头,“今天是爷的二十四岁生辰,我想老夫人一定又要提那件事了。”
他没说话,只是步出书房。
元志邦也不敢再说话,亦步亦趋的跟在主子身后,穿过亭台楼阁,离开主子独自居住的盛苑。这是主子严令只有他能自由进出的禁区,至于打扫送饭的奴仆,都只有在他的监督及指定时间内才能进来,为的就是不让主子变身老虎的事情有被任何人撞见的机会。
看着走在前方昂藏七尺的主子,他实在忍不住往天空看一眼,老天爷,祢也长长眼吧,这公平吗?
主子虽然出身高贵,为名将之后,但也因为家族世代的男丁都从军为皇朝平定江山,所以家中的男性长辈大多战死沙场,如今剩下的皆是老弱妇孺,主子虽然在二十岁时与尚书之女张玉弦成亲,却因长年征战,两人膝下无子,好不容易盼到主子凯旋归国,皇上龙心大悦,赐封爷为定南王,原以为可以与王妃生个小娃儿,让老夫人得以含饴弄孙,却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