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言净站在起居室的落地窗前,默默地看着窗外秋天薄雾弥漫的景象。
“言净,阿姨刚刚说的,你早该知道了吧?”谢丽丽开口问道,蹙紧的眉头显示出她内心的忧虑。
她转过头看着自小疼爱她的阿姨,“嗯,我知道。”
谢丽丽嫁进文家后,和丈夫文昭翰的婚姻幸福美满,然而身为文家的二媳妇.不能为文家生下一儿半女,着实让她压力不小。纵使丈夫并不在意,但公公文成宗的催促,总是令她难以承受。
容言净再度望向窗外,灰蒙蒙的天气恰似文家此刻风雨欲来的气氛。适才阿姨告诉她的家族史,很多她早已知道了。文成宗只有二子,但在三十年前长子文伯翰娶了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明星后,立刻被逐出家门,连继承权也被剥夺了。这件事情在当时闹得沸沸扬扬,可说是无人不知。
可惜的是,姨丈喜欢读书做研究胜过商场上的尔虞我诈,根本没有能力领导文家庞大的家族企业。原本文成宗将希望放在他们的下一代,偏偏阿姨没有生下任何孩子,让年纪老迈的文成宗相当忧虑。
“言净,等一下他就到了。”
她回过神来,摸不着头绪地问:“谁要来?”
“文君权啊,我刚刚没提到他吗?”
“没有。”从头到尾阿姨一直述说着大家都知道的文家家族史,她还没听到这个名字。
谢丽丽为自己的迷糊地叹了口气,平常她不是这么爱烦恼的,但这回她也束手无策。
“文君权是文伯翰的独生子,也是目前文家唯一能指望的继承人。”
“我记得文伯翰和他的妻子似乎已经……”容言净迟疑地住了口。
谢丽丽叹了口气,点了下头,“是的,他们空难去世,丧事办得很低调,一如他们生前的作风。但我和你姨丈一听到消息,立刻赶过去了。我只见过君权那孩子一次,唉,他对我们十分冷淡,后来老爷子知道这件事,虽然嘴上不说,但我知道他也很难过。”
容言净理解地点点头,生死永隔的事,永远令人感到遗憾。
“我和你姨丈费了好大的功夫,才说服君权来这里吃个饭。但事实上是老爷子想和他重修旧好,希望你姨丈先和他拉拢关系。你姨丈以前常去美国找他们,我想也是因为这样,君权才不好意思拒绝。”
听到这里,再笨的人也明白现在到底是什么情况了。文家老爷子和儿子断绝关系这么多年后,在发现儿子和媳妇意外身亡,而自己的企业王国又无人继承时,开始想到这个始终不被他接受的孙子,希望可以弥补以前的过错,但偏偏这个孙子似乎无意理会家族的亲情呼唤……
“阿姨,文君权在知道文老爷有意恢复他的继承权,应该开心才对,就算有恨,他也会藏得好好的,不是吗?”
听到这里,谢丽丽无力一笑。
“是啊,一般人确实如此,但君权这孩子继承了文家人的商业才能,他和他的父亲在国外经营“威斯汀连锁饭店”相当成功,还拓展到台湾来。”
“威斯汀?”容言净惊讶地重复。
那不是她上礼拜去度假所住的饭店吗?每每想起那一天的遭遇,她就又羞又窘,唯一庆幸的是她遇到的那个男人不是坏人,不然恐怕她下场凄凉。
“怎么啦?怎么你的脸突然这么红?”谢丽丽关心地看着外孙女。
“没事没事。”容言净连忙干笑,不敢坦承。“我是想,“威斯汀”是很不错的连锁饭店,他还真厉害。”
当年文老爷也是以饭店起家,看来这份从商的基因是遗传到后代了。能蝣脱离家族的庇荫.独自成功创业的人,的确很有能耐!
“是啊,所以他对老爷子的提议根本不屑一顾,但不知为什么他会突然回台湾。
言净,等会儿他来,先别提这些事知道吗?我有点不晓得该怎么和他相处,你们年龄相近,或许还有些话可以聊聊,场面不至于那么尴尬。”多一个人,也多份热闹。
“我知道。”她漫应着。
叩叩!
“太太,客人到了,先生要您和小姐一起过去餐厅用餐。”女佣在门口轻声提醒着。
“知道了。”
容言净上前扶住谢丽丽的手,一起往外走去。
看见阿姨如此忧虑的表情,她心里对文君权也更好奇了。阿姨虽然嫁入文家这么多年,但是因为甚少涉足商场上的事,所以依然保持单纯保守的个性,也难怪她会不晓得该怎么面对这个看来十分棘手的人物。
她皱皱鼻子,怀着高度的好奇准备面对这个让大家头痛的人物。
“姨丈。一进餐厅,她立刻问候,但视线却放在那个背对她们的男人。
男人身形修长,穿着正式西装,一听见声音,立刻转过身来。
是他!容言净震惊地望着眼前的男人,她没料到阿姨口中的文君权就是她那日在海边遇到的男人。
由于太过惊讶,她甚至忘了呼吸,直到胸口发疼,才吐出一口气。
那天她根本不想让他知道她是谁,才会连忙逃走,想不到冤家路窄,绕了一大圈,他们竟然又碰面了!
文君权见到她虽然惊讶,但毕竟是见过世面·平静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只是礼貌地向她们颁首。
“来来,都坐下吧,别站着,”身为男王人,文昭翰立刻招呼道。
“君权,这是容言净,是你婶婶的外孙女,不是外人,大家一起吃饭吧。”
“来,大家一起吃饭、聊聊天,坐吧。”谢丽丽也跟着开口,注意到外孙女苍白的脸色,关心的问:“怎么啦?身体不舒服?”
容言净。
文君权慢慢咀嚼这个名字,一边若有所思地注视那个一脸不安的小女人。他记得和婶婶有关的容家,在商场上也是有颇有名望的家族。想不到那个敢跑去海边裸泳的小女人,竟是出身良好的大家闺秀。
“没、没事……”容言净紧张地拿起餐具,想要掩饰心中不安,偏偏一双手抖个不停,她只好赶紧松手,不敢再握任何东西。
文君权沉稳地看着她,锐利的眸光没有错过她的任何动作。他平静地开口,声调醇厚有力.“很高兴认识你,容小姐。第一次见面,请多指教。”第一次……第一次见面?
容言净愕然地抬起头,努力搜寻他是否有认出她的迹象,但他冷静如常的双眼,让她看不出所以然来,只能猜测他或许真的没有认出来。
也好.那么丢脸的事情,忘记也罢。
“也请你多指教。”她心虚地回答“你们两个别客气了,来,吃饭吃饭!”文招翰挥手招呼。
容言净沉默地用餐,一顿饭下来,她说的话不超过三句。
好不容易捱到吃完饭,谢丽丽低声问:“是不是身体不舒服?如果是的话,我叫司机送你回去,不要硬撑!”
她一脸抱歉地看着阿姨。“对不起,阿姨,没帮到你……”
谢丽丽拍拍她的手。“别放在心上,赶快回家休息吧。”
“好,那我先走了。”她低声说完,起身想和文昭翰道别,却发现文君权就站在身后,距离近得将她们的对话听得一清二楚。
“文、文先生。”容言净硬着头皮开口。
“叫我君权就好。不晓得你住在哪里?”
“不远,就在附近。”她小心翼翼地回答。
文君权温和的笑了笑,“我也打扰叔叔很久了,应该就此告辞。
言净,有这个荣幸送你一程吗?”‘文昭翰和谢丽丽惊讶地张大嘴,容言净则是震惊地倒退一步。
“我、我……”她看着眼前这张斯文儒雅的面容,脑海里浮现的却是一双像猎豹般锐利的黑眼,还有两人在海里赤裸相贴的记忆。
“呃,不敢麻烦你,我自己回去就行了。”
像是看穿了她的心思,文君权淡淡勾唇,今晚首次笑意直达他的眼里。
“一点也不麻烦。”
“我……呃……”她挣扎地想着拒绝的话语,但下一秒她听到姨丈说话了。
“言净,既然君权都这么说了.就让他送你回去吧.反正一小段路,不必客气了。”文昭翰出面打圆场。
“我……”这下她骑虎难下了。“那……就麻烦文先生了,”她僵着嘴角笑着,内心却暗暗发愁。
这男人外表温文,举止优雅,但从他在商场的丰功伟业来看,她知道他不是一个简单的人物。
“一点也不麻烦。”
望着文君权脸上温和的微笑,容言净止住自己的胡思乱想,不晓得该怎么拿捏距离,才不致让他牵着走。直觉告诉她,他可是非常狡猾的。可惜的是,她从来没有和这种人交手的经验。
看来,她只有一切靠自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