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无绝人之路?
是吧,但袁裘儿已一路流浪到京城,一身狼狈,她发丝乱、脸蛋脏、衣服破,身上还因久未梳洗而发出异味,看起来就像个臭乞儿,伸出小手,“大爷、大娘,行行好,给个赏吧!?”
熙来攘往的街道上,她瑟缩着身子,饿到脚软、发抖,请求路人的施舍。
一名买了袋热馒头的大娘瞧了她一眼,正要丢个馒头给她时,一旁突地窜出一个瘦骨嶙峋的小乞儿,模样与她相比,更凄惨落魄。
“善良的大娘,给我吧,她一看就是吃很多了啊。”小乞儿往她的痛处狠踩。
“我没有,我喝空气也会胖啊,大娘!”她急忙澄清。
但大娘的眼睛瞄了她圆润的身子一眼,馒头就这么凌空一转,到了骨瘦如柴的小乞儿手上。
袁裘儿只能干瞪眼,眼巴巴的对着小乞儿手上白嫩的馒头流口水。
这正是她悲哀之处,即便饿得要死,身上的肉肉却没减少一分,这一路想靠乞讨填饱肚子,难,想找个提供食宿的活干,更难,因为一看到她圆润的身材,就认定吃很多,导致没人愿意雇用,加上她刻意用木炭粉抹脸,不想再让唯一上得了台面的脸蛋引人注目,结果更惹人嫌,害她常常饿肚子。
“快来啊!福满楼的厨子大赛要开始了,有好手艺的,别忘了上场挑战啊。”一阵喝声突然从远方传来。
“哎呀,贺大厨,你也要去啊。”
“是啊,这次福满楼备的都是顶级食材,就算没赢,至少也能免费吃顿山珍海味。”
一群人叽叽喳喳的从她眼前走过去。
厨子大赛吗她急急的看了看四周,见一摊贩旁有桶干净的水,连忙跑过去,急忙洗手又洗脸。
“妳这臭乞儿!?妳用妳的脏手下去洗,这水我怎么用?”
她被商家狠踢了一脚,跌坐在地上,“对不起,对不起。”她尴尬地起身,直往人多的地方走去。
京城街道宽广,马车喀啦喀啦的穿梭着,路上行人来来往往,却有一大半往同一个方向走去。
她的右手紧紧的握住系在腰间的牛皮腰袋,跟着人潮走。
远远的,她就看到福满楼设立的竞赛会场,几乎封住了半条街,在会场四个角落都设了报名台,光负责招待的奴仆就有数十余人,除了参赛者外,前来凑热闹的民众络绎不绝。还有不少人远道而来,把马路挤得水泄不通。
“妳这小乞儿是来要饭的吧?去去去!”招待一见她挤到台前来,一身破衣裙、身上又有股异味,嫌弃的朝她直挥着手,要她走人。
“我是来参加比赛的,我有带菜刀。”她献宝似的急急将腰上的菜刀拿出来。
“这把刀看来黑不溜丢,又钝得紧,切得动吗?去去去,别来乱!”
“我真的是来参加比赛。”她焦急的重申,就怕错失这个好机会。
“快点,比赛要开始了,我们后面还没报名呢。”排在她后面的师傅们催促。
“就是,何况没有三两三,哪敢上梁山?你让这名小乞儿报名,就算出了什么问题,最后吃不完兜着走的,也绝不是你。”
众人你一言我一句的劝说。招待听了倒是点点头。京城里谁不识他家康爷,胆敢前来骗吃骗喝何况这次大赛若做不出符合水平的佳肴,可得付上双倍的食材费,这小乞儿有胆子上场,也许真有两把刷子也说不一定。
这么一想,招待才不情不愿的让她签个名,到后面的比赛会场去。
天啊,好多人啊,简直是人山人海,但又乱中有序。
长排的料理桌,两旁布满已经起火的炉灶。参赛者众多,有单枪匹马,也有组团报名,食材早已备妥,厨子可任意使用,但必须做出一道完整的菜色。
也许是袁裘儿的外表太狼狈,她每站在一个炉子前,就会被原本的组员排挤,就这样一直被挤到最边缘、最后方的位置。
望着前方一大片黑压压的人潮,她很担心评鉴师傅走到她这里,可还有力气或心情品尝?这么多菜,舌头不试钝了?
尽人事,听天命,这是爹常教她的。甩了甩头不再多想,她拿起宝贝菜刀,打开竹篮,里面的食材有鱼、猪里肌、鸡、鸭、火腿……琳琅满目。
她边看边吞口水,但四处传来的切菜声唤回了恍神的她。
袁裘儿深吸一口气,迅速取出鱼,将鱼清洗后,以斜刀切开鱼背,顺着鱼骨将骨、肉分开,再将鱼肉斜切成薄片。
就在她专心处理鱼肉时,另一边一名厨子正因为带来的菜刀太钝而气呼呼,转头见她利落下刀的模样,一脸惊愕,再仔细打量瞧她一身补丁破衣,暗忖,一个乞儿从哪儿偷来这把好刀?
趁她侧过身、转看炉灶的火时,他迅速的走近,将自己的钝刀与她的交换,迫不及待拿来剁肉。这一用,他眼露惊喜。这刀真顺手,看来笨重,没想到轻得很!
袁裘儿转过身来,一看到砧板上躺着一柄陌生菜刀,她立即惊慌的四处张望,见另一桌的中年厨子拿着自家的刀,她急忙走过去,“请你把刀还给我!”
虽然声音不大,但因为参赛者专心的安静比赛,她一开口,马上吸引了四周人的目光。中年厨子突然成了焦点,感受到一些轻视的目光,面上无光的他猛地拍桌大骂,“什么妳的刀这是我的刀!”
“不对,那明明是我的,请你还给我!”她急了,慌了,说着伸手就去拿。
尤其这会又有更多质疑的目光投射过来,中年厨子哪肯给,还反咬她一口,“瞧这把好刀,妳这个乞丐怎么可能会有?快给我滚!”
他说完转往另一边走。
袁裘儿怕丢了传家宝,急得冲过去要抢刀,没想到对方一惊,一个没站妥,竟摔到后面的桌子。
顿时,桌子垮了,食材落地,该桌厨子火大的要揍人,中年厨子赶紧爬起身,拔腿就跑。她焦急的追上,另一桌厨子也追过去,只见三人满场跑,一不小心撞翻桌椅、碗盘锅子碎了一地,很多人无辜被波及到,身上汤汤水水,又气又怒。偏偏惹祸的三人像无头苍蝇似的继续四处追赶,把整个会场弄得一团乱。
“小乞儿是来搞破坏的吧”
“天啊,我的热汤!”
“我的菜毁了!”
“该死,我才处理好的鸭肠!”
比赛会场乱成一团,叫喊声、怒斥声、哀号声此起彼落外,其中还夹杂碗盘坠地乒乒乓乓的声音。
“这在搞什么”
蓦地,一声冷厉喝斥声宛如一道平地惊雷劈出,整个喧哗会场顿时陷入一片寂静,尽管头顶上的阳光正暖,但众人却觉得像置身在寒冷的冰窖中,忍不住打了个哆嗦,缩着脖子,惊恐的望向从马背上下来的康晋纶。
“康爷来了。”
有人低喃一句,旁边的人立即朝他摇头,示意他闭嘴。
康晋纶是福满楼的第七代传人,现年二十八岁,行事强悍、手腕高明,短短五年,便让福满楼遍及大江南北,但因他性情冷、表情冷、说话口气冷,不少人怀疑他的血也是冷的,所以,众人敬畏他,却都不敢接近他。
袁裘儿被四周的气氛感染,顿时像根木头,动也不敢动一下,但圆圆的眼眸悄悄的顺着他人的目光瞄过去。
这一看,忍不住吞咽了口口水,那名身穿黑色绸缎袍服的男人,身材挺拔、五官分明,一双深不可见底的黑眸,悬胆鼻,薄抿的唇,明明是一张俊美无俦的脸,可是浑身散发一股慑人的冷峻气势,令人心生畏惧。
康晋纶回头看了随侍在后的管事吴汉与小厮庄泰一眼。
两人明白的立即上前,询问现场的招待与下人,一会,就将祸首的中年厨子与袁裘儿揪出来。
康晋纶蹙着眉打量两人。中年厨子方脸小眼,身上衣袍虽被揪得歪斜,但还算干净,但这个丫头,一双圆亮眸子被泪水洗得灿亮,秀气圆圆的鼻子,菱形红唇,身材更是丰润,整个人就是圆圆的,身着一件粗布蓝衣,上头还有几个补丁,浑身散发一股异味
袁裘儿觉得他停留在自己身上的时间似乎长了点,害她浑身不自在。
他突然沉声问:“到底是怎么回事?”
“大爷是主办人,对吧?他手上那把菜刀是我的!我在报名时,就有人看到我带着它。”她鼓起勇气先开口。
“她胡说!?这是我的,是她在报名前就偷了的。”中年厨子颤抖着举起手中的菜刀驳斥。
什么康晋纶简直难以置信,眼中迸出危险的光芒看着两人,“你们打乱了我费时三个月筹备的厨子大赛,就为了一把破菜刀”
“那不是破菜刀,是我爹留给我的刀!”袁裘儿睁着泪眼汪汪的眼睛,据理力争。
“这明明是我的刀,瞧她一身破烂,哪有能力拥有这把刀?”中年厨子已是骑虎难下,此时黑的也要讲成白的,不是也要说是。
康晋纶怒不可遏的瞪向两人,“这是你们之间的事。”
“不对,我参加比赛,而你是主办人,怎么可以让参赛者的厨刀让人霸占而不主持公道?你这样,日后谁还敢来参加你的比赛”憨直的她想也没想的就出声抗议。
所有人一听,都忍不住抽了口气。到底该说她愚蠢还是大胆?
“妳是拐弯抹角在指责我?”康晋纶沉下脸来,语气更冷。
“我哪有拐弯抹角,我就是在说你是个失败的主办人!”不帮她要回菜刀,还一直说些不痛不痒的话,真可恶!
康晋纶睥睨地打量她,瞧她站得直挺挺的,一双漾着泪光的明眸带着视死如归的气势,直勾勾的与他对视,像在说:没有还她菜刀,她哪也不会去。
他瞇起黑眸,冷觑一旁的中年厨子,只见对方脸色发青,双腿发抖,再定眼一看,那双小眼睛流露出不安的心虚神情。
空气中有股压迫的气流在流窜着,令在场的每个人都感到呼吸困难。
“我知道那把刀是谁的。”他徐缓开口,犀利的目光再度停留在那张胆敢直视他的丫头脸上。
他真的知道了她看着他,一双灰黯的眸子慢慢的亮了起来。
福满楼就位在京城最热闹繁华的街道上,此地商贾群集,人来人往,店小二哈腰有礼的招呼着客人,女掌柜杜琬芝坐在柜台后方,精明能干的她,长袖善舞,长相艳丽、秾纤合度的身材吸引多名客人的目光。
即使得到消息,距离这里一条街外的比赛会场乱成一团,但身为这里的掌柜,她很清楚自己得让福满楼正常营运,毕竟比赛是一时,但在福满楼里的客人可是怠忽不得。
她派去了解的伙计回报,会场毁了,比赛没了,引起这场骚动的罪魁祸首被押到衙门去了,康爷因考虑到有不少厨子远道而来,叫账房一一给他们银两,当车马补助费及参与赛事的赏金,听说,每个人都乐坏了。
这就是康晋纶,虽然让人难以接近,但从不占人便宜。她心仪他多年,却始终进不了他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