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福气呀,再用用看你的能力,爸妈就有机会再翻身了……”她毫无头绪地写下一串数字,父母争执一番后,她左脸颊被甩一巴掌,很冷、很冷……她摸上自己的颈子,眼眶含水,一阵温暖拢来。
素色围巾,一圈、两圈,系结——迟暮春垂着眼帘,细心替她围了围巾,淡淡说:“没权就没风水。”
“有权操弄别人攒钱猜测的结果,就很有趣?”李福气擤擤鼻子,她干么对他发脾气呢……未了,攒紧他的围巾,一股歉疚。“对不起。”
她真拿捏不准自己对他的相处模式了,她不是以前的李福气,他也不是以前的大黑了。
可是彼此心中还存在久远的印象,从爆炸案后再度层层堆叠起来。
他没回答,大掌温柔暖暖替她翻好领子。
她抬起脸。“有权有势就能操风弄雨?”
“你想当有权人么?”答非所问。
“……不。”攒紧围巾。她不会贪的,不会不会贪的;因为贪心不好,会带来毁灭。
“或许,坏事情落在对的有权人手上,是徐风润雨。走,我们去底下看赛马,很热闹。”他轻易拉开她的思绪,走出里头的喧闹。
李福气满脑子方才的贫穷父子档和回忆夹杂,直到耳根子直达心脏的轰轰,才发现外头是魔高一丈,吵得更令人热血沸腾,是那种快让人灭顶的人声鼎沸,她急忙悟住耳。
“冲啊!冲啊!冲——”
“驾!第一、第一、第一!”吆喝源源不绝,叭叭喇叭如汽笛呜金。
大萤幕上一匹马冲刺最前,后方赛马尾随,底下一片好好坏坏全分不清,三合间赌场很热闹,仿佛地板全是马蹄震成。
她上身趴在栏杆,嚷得大声:“迟、先、生,一点都不热闹!”
“我也不觉得热闹。”他在她耳际笑开。“那我们下去看看马,再去碰碰斐悦。”
碰斐悦?
她满脸疑问地东张西望,人海茫茫,参了一两只妖怪也分不出来。
“等等!你没跟我提过今天会遇到他啊!”
“因为我把这间马场全盘推给他了。”推得一干二净。迟暮春若无其事,转瞬又对远方笑意满盈。“况且,你说过想念斐悦,所以我特地 带你来看他。”
李福气还不明白所以,视线跟着落至不远处的一帮人,一名身着青衣的俊逸男子迎来。
她望着迟暮春背影,因他那句“你说过想念斐悦,所以我特地 带你来看他”,顿时心头有点闷了。
“迟先生。”她走向前,将他带有粗茧的大手拿拉起,挑了他比较嫩的掌心,一口咬下。
迟暮春将手翻了任她咬,既不松脱,也不挣扎。
“这是你上次欠我的,扯平。”她说,用袖子擦了擦他手上那块红痕。
“在曾氏企业骗你喂毒的那次?你现在才生气了么?”慵懒的眸子挑扬,虽是疑问句,眼神却不困惑。
她再鼓起脸,侧着头瞪圆眼,连手都插起腰了。她有些咬牙切齿。
“是的,迟先生。”
他却笑开。“是大黑。”
她憋着气,看着斐悦从几排座位后刷刷刷巧妙地移向前来,几名马场干事也跟上前。
“啊,迟先生,日安。”斐悦一嘴话说得溜。“打扰你们雅兴。迟先生今天来看风水嘛?”
“来猜猜哪匹马夺魁。”迟暮春对李福气笑,笑得慵懒好看。
她眯起眼。“你又寻我开心。我不赌的,我厌恶赌博。”
“只玩,不赌。要经营风水,不能靠风水。要招财,更不能只靠财神了。”
这是在激她了。斐悦在心底鼓鼓掌,他乐于看戏。
“我记得迟先生您说过:风随人行,水绕人转。人,只靠人。”她深吸一口气,学迟暮春。“那哪还需要风水?”
“风随人行,水绕人转,要端看跟什么人转,你玩玩好不?”他答腔。
他什么时候这么会耍嘴皮子了?
“我猜九号,一定准。你这次猜哪匹马会夺魁?”不是她臭屁,是事实。
“你猜中了。”他不避讳。
她皱起眉头,输赢早说好了?这又是一场输赢预订好的假赛?
“你别猜,用想的,想想看是哪号赢?”他说。
“我想?那就不准了。”
“你想跟我学风水,我便让它准。”
好狂妄的迟暮春。她嗤起鼻子。“小花吧。”十一号的花色斑点,外观不但不讨喜,看上去资质还十分驽钝。
迟暮春笑开,一双眸璀璨海蓝,回过头对斐悦淡笑。
气氛紧绷,倒数计时——“砰!”枪声响起,硝烟弥漫,群众的屏息以待转为鼓噪,吆喝不绝于耳!
六号与九号穿梭最前,来回争锋。地面宛如地铁过站般呼啸,轰隆隆——忽地,场上一阵尘土飞扬,“嘶嘶嘶——”黑色九号连人带马跌落,摔得一身沙土漫漫,白色六号一条白尾遥遥领先。
播报员嘴如机枪,扫射群众心绪。
迟暮春眼楮眯了起来。
李福气睁圆眼。
看着众马奔腾,她专注其中,奔驰马蹄隆隆扣她心弦,才猛然发觉——她原本不是讨厌赌博吗?怎这回心底却跟着摇旗呐喊,莫非与迟暮春在一起久了,心性也变了?
场上,白色六号直奔天际……花色十一号稳稳在后,一圈、两圈、三……巨大萤幕显示,胜利女神般的播报在辽阔椭圆巨蛋上回荡,十一号的杂斑花色脱颖夺魁,跌破众人眼镜。
李福气深吸一口气,双手插腰瞪着他。“迟先生,你又作弊?”
“不。”
“还说没有?”
“我只是告诉赌马间的人,我赌小花。”
“你这有权人怎这样了?”她鼓起脸,正要发难,却感身子一暖,他已经环住她。
“福气,只是要让你知道,第一次错过,第二次我不会再放手。”他低语一句,温润,没有清寒。
她这些年来太不习惯有人拥着,食指不自禁兜画着腼腆,写写写进两人心房……半晌,她……她她她又写了什么?
“你写了十二划的喜字。”
“咳!”她岔了一口气,为什么他能靠懒洋洋吃定人?她脸红得太尴尬,赶紧挣离。撇开脸时,望见刚才在赌场流连的那对贫弱父子。
“爸爸,爸爸,这边好吵呢。”小男孩不理解父亲为何会对一张彩纸一会兴奋、一会懊恼。“我们可以回去看妈咪了吗?”
“待在这里,听见没?等我们中奖后就有钱付医药费,妈妈就有得救!我们已经走投无路了!懂吗?”两眼布满红丝,拿着一只信封,颤抖的手抽洒了一、两张皱褶纸钞,他赶紧弯腰捡拾,忽略一张白纸飘出。
一阵风来,将那张纸吹到她面前。她抓过来,是上一场的下注单,标示着“九号”。
她听见那父子的对话了,一股滚烫岩浆在脉搏里涌窜——别吵!等我们中奖后,就可以翻身了……别吵!等我们再中奖后,就可以安享人生……别吵、别吵……贪欲是无底洞,在回忆中蚕食幼小的福气。
她眼下看见一个愚蠢的决定,即将造成终身错误,她怎能放着不管?
“迟先生,本为对的事落在错的人手上是否糟?而有权有势,真能改变风水?”她的眼楮睁得浑 圆。
迟暮春对她突来的认真反应,起疑惑了。
“刚才在赌马场里,我学你说话了。”
他顿了顿。“所以?”
“我现在还想再借借你的名字。”
“可以。”他眯起蓝色眸子,揣测不出她的意图。
“但是我个性太拗,所以连你的也顺便借了?”
“行。”他答得干脆。
这是他第一次没法摸透她的想法,但他顺着她走去的方向望去,没了多久,嘴角便微微弯起。小号迟暮春负着手,一脸的懒洋洋,跨步兜回来。“迟先生,我好像有点明白风水了。”
“嗯?”
“挺过瘾的。”
“那风水是什么?”他有些诧然。
“是选择。在错的时候,做对的选择,有时需要狠狠地踢醒人,赌场这边……”
“赌场很缺人。受了惠,肯在迟暮春名号下掏心做事的人。”
她眨了眨圆眼。
“怎么?”
“只是觉得……当有权人似乎不赖。”
“你的心.似乎要变了。还是……这才是你心底本来的小财神?”他摸她鬓上柔顺软发,她脸颊顿时通透如颗红柿。
“我性子没变,可以坚若金刚。我脸酸了,原来要装你懒懒散散的不在乎,更费功夫。”
“表面功夫,马马虎虎。”他轻轻揉上她双颊,外头的赛马蹄声再度鼓噪,喧喧闹闹,一片霞色染彤。
李福气望向天空,多年来第一次发自内心的平静,肩膀一松,赖在迟暮春怀里。
那一波一波的心跳,就像蝴蝶翅膀一样,扬呀扬呀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