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听见牢房的门被打开时,她更是挣扎着想从地上抬起头,努力集中视线,看向前方那道颀长的黑影。
“夫君……是你吗?”她气若游丝的呢喃声,打破了牢房内的死寂。
那道身影先是缓步走至她面前,在确认她的身份之后,惊讶地在她身边单膝跪下,掌心抚上她的额头,半晌后对她柔声道:“别怕,我是来带你走的。”
由于柳缎儿已然昏昏沉沉,实在听不清楚那道听起来好温柔的男子嗓音是否就是她心中一再盼望的那个人,但对方温暖的话语与温柔的抚触驱走了她内心的惶恐,取而代之的是让人安心的暖意。
然而,也因为这样的暖意,让她一连几日满腹的委屈瞬间倾巢而出,全数爆发开来。
“我没有背叛你,也没有背叛雷风寨任何一个人……”柳缎儿忍不住泪流满面,竭尽力气地哭叫、辩解,“我没有写那些信,我是被冤枉的,为什么你就是不肯相信我?呜呜……”说到此处,她心中顿感一阵凄凉,越想越绝望,忍不住放声大哭。
“缎儿,别哭。”
那道男子嗓音以一贯温柔的声调安抚着她,但接下来说出的字句却是令人感到莫名心惊。
“知道你在此受尽不白之冤,委屈度日,你那一向没人性的姐姐是不会对这帮人善罢甘休的,尽管放心好了,那个小恶女已经言明,除了要将雷风寨闹得鸡飞狗跳之外,那个姓易的,她绝对会以十倍的代价代你还以颜色。”
除此之外,那头正在地牢外把风兼发飙的“正牌长安虎”还说了,这回若不将易南天这个负心汉整得哭爹喊娘,跪地求饶,她大小姐的名字从此就倒过来写!
柳缎儿在迷蒙中缓缓睁开双眸,一时半刻尚不明白自己身处何地,只觉四周一片幽静,耳边还能听见潺潺的流水声。
眼前所见是这么的陌生,她能确认的一点是,这幢雅致的林中小屋,绝非她记忆中的雷风寨里的建筑。
“这里是……”她挣扎着想起身,却发现浑身沉重得像块石,半点力气也使不上来。
正觉诡异的当儿,她又听见一对男女压低着嗓子,不断争执的对话声从窗外飘了进来。
“你真的这么做了?”
“是啊。”
“你这不是存心害死他吗?”
“谁教那个家伙这么蠢呀?我跳我的,他也跟着凑热闹,傻子一个。”
“你呀!下手这么重,真要把那个男人弄死了,我看你怎么跟你二妹解释去。”
“这有什么好解释的?明明是那个男人薄情寡义在先,我不过是替缎儿教训、教训那个胡涂虫,又有什么错?”
“可是,难道你不知道她已经……”
这时,房门被推开了,争论中的韩氏夫妻也停止了对话,同时将目光移向房门。
“缎儿,你怎么起来了?赶紧回床上躺着,你身子骨还虚弱得很……”
“大姐?”天啊,她没眼花吧?“真的是你吗?你、你……”
早已香消玉殒的孪生姐姐竟然好端端的出现在面前,柳缎儿只觉脑中一片空白,半张着口,愣在那儿没法再吐出一个字。
看着妹妹一副惊讶的表情,柳锦儿一笑,解释道:“是啊,我没死,还活得好好的,没病没痛,精神得很!”
但……这是怎么一回事?
柳缎儿心头泛起凉意,隐约察觉到有些事不太对劲,询问道:“为何我会在此处?这里又是什么地方?你们又是怎么找到我的?”
“你先别着急,听大姐的话,先回屋里躺下,我再慢慢跟你说。”
搀扶着身子犹虚的妹妹再度踏入房中,柳锦儿先是将自己诈死的经过约略解释一遍,接着才娓娓道出姐妹两人为何会在此相聚的始末。
约三个月前,柳锦儿从丫鬟小翠口中得知,假扮她的身份成功顶替她嫁入镇国将军府的柳缎儿,被同样“死而复生”的易南天掳走之后,便偕同夫婿韩振刚四处追查妹妹的下落。
但茫茫人海,要找到一个人谈何容易?夫妻俩寻找了许久,始终苦无头绪。
当夫妻两人往北方寻去时,一日,在一处人烟罕至的山下意外捕获一只信鸽。
教柳锦儿深感讶异的是,信鸽脚上的那封信,信末的署名者竟是……
“是我。”听到这儿,柳缎儿想也不想便接着说。
柳锦儿点点头,又道:“我们从信上得知,你人正在雷风寨中,知道你无恙,却饱受欺侮,要爹请朝廷派军前去营救。”
当时,她在看完这封信后,心都凉了。
柳锦儿知道二妹的性情一向温良,就算受到什么天大的委屈,也绝不会恶言相向,以暴力还击,可是这会儿,她竟央求爹上报朝廷,为她派军前去营救?
“那绝不是我的意思!”柳缎儿猛摇着头,否认道:“我绝不会做出任何伤害我所爱的人……”
蓦地,她忽然想到一事,脸色微变,又羞又愧的看向那原本该是镇国将军府长媳的正主儿。
“大姐,我与易南天……我们……”柳缎儿的脸色一阵红一阵白,紧咬着下唇,面有愧色的道:“我对不起你!”
“不。”展开双臂轻拥着许久不见的二妹,柳锦儿心底有的只是满满的不舍与歉意,“说对不起的应该是我,因为我的任性,连累你为我受苦了。”
“大姐……”
“告诉我。”突地,柳锦儿正色问道:“你真的爱上那个男人了吗?”那样一个自私自利、寡情至此的男人到底有什么好呀?
“我……”柳缎儿yu 语还休,不知该怎么说。
见妹妹一副难以启齿的模样,柳锦儿心中叹息,奉劝了一句。
“倘若真是如此,我劝你还是趁早把那个家伙忘了吧!”末了,她又冷冷提醒妹妹一句,“别忘了,他可是亲手推你入牢的薄情郎呀!”
“他不是存心的!”柳缎儿信誓旦旦的反驳,“他只是需要一些时间理清一些事,我了解他,为了我,他甚至可以不顾性命!”
“此话倒是不假。”一旁一直静默不语的韩振刚突然开口,“这一点我倒是可以作证。”为了她,易南天确实将生死置之度外,甚至……
“别多嘴。”斜睨丈夫一眼,柳锦儿又看了看为爱执着得近乎痴傻的妹子,浅叹了一口气,道:“唉,也罢!与你同年同月同日,又是同一个娘胎出生,与你当了二十年姐妹的我,还不了解你的性子吗?打小你就生性善良,就算别人待你不好,也绝不思报复,更何况是求救兵,yu 将雷风寨一网打尽?”
“大姐都知道了?”
此刻,柳缎儿的小脸上终于露出笑容,大姐果然是大姐,仍然像以前一样,总是思虑清明,料事如神!
柳锦儿点了点头。
“那封信虽然将你的笔迹模仿得唯妙唯肖,连我几乎也被蒙骗了,但我知道,每回你写信时总是自称柳二,而非全名柳缎儿。除此之外,那时我们还拦截了不少来自雷风寨的信鸽,越看越是起疑,总觉得那不该是你会写的内容,于是我们决定将计就计。”
“将计就计?”
“信中不是说了,请求朝廷派军前来收拾叛党吗?”说到这儿,柳锦儿笑开了脸,贼兮兮的道:“我们当然派兵前来了,但用的不是朝廷的人马,而是借重雷风寨的死对头,狼嗥谷的贼兄弟们。”
“狼嗥谷?”闻言,柳缎儿不敢置信地问:“你的意思是,那些士兵全是狼嗥谷的人假扮的?”
“场面很壮观、很逼真,对吧?”柳锦儿为自己以三寸不烂之舌说服狼嗥谷谷主“借兵”,好完成她这场以假乱真,大闹雷风寨,搞得人心惶惶的伟大杰作而自豪。
听完,柳缎儿一脸僵凝地问:“你是说,这一切都是狼嗥谷谷主助你将我救出的?”只为救她一人脱困,如此劳师动众,未免也太过了吧?
“这当然是有条件的。”撇撇嘴,柳锦儿没好气地道。
“什么条件?”
只见柳锦儿有些不自在的闪躲着妹妹质问的目光,摸发拉领好半晌,这才支吾其词的回道:“其实狼嗥谷谷主也没要我做什么啦!就是事成之后得帮他一把,将某个人从雷风寨里诱骗至狼嗥谷即可。”
“是谁?”
“不管是谁,总而言之,这不过是场骗局,易南天没有遭到朝廷追捕,我们也把你从雷风寨中救出来了,不是吗?”柳锦儿开始顾左右而言他,不愿正面回答问题,反而丢了个问题给妹妹,“那些信确实是有人假冒你的身份所写,若不是我与你姐夫拦截得快,你想这些信最终会落入谁的手中?”
“朝廷。”柳缎儿颤抖着道。
“对。”眉儿微挑,柳锦儿接着道:“依爹的性子,知道女儿被掳走,而且从将军府少夫人成了朝廷叛将首领的新娘,还不气急败坏地将这些求救信全往皇上那儿送?”届时免不了又是一场腥风血雨。
“但是,有谁会想谋害南天呢?”柳缎儿实在猜不透,寨中会有谁如此歹毒,yu 置易南天于死地?
“还不是雷风寨窝里反?”柳锦儿冷哼了声,“看来,那个男人在自己的地盘上人缘也不是顶好的呀!”
难道密谋策划这一切的,真的是雷风寨的自己人?
这个可能性,让柳缎儿的身子像是瞬间被冰冻,眸里盛满了惊讶与恐惧,脸色顿时变得苍白如雪。
“依我推论,对方应该是易南天身边的人,而且颇得你信任。”韩振刚略微沉吟,斟酌着字句,继续道:“你仔细想一想,平时有哪些人可以随意进出你房中?还有,可以将你的口吻、笔迹模仿得如此想像,仿佛那些信息真是你亲笔所写的,又可能会是谁呢?”
陡然,一个名字浮现在柳缎儿脑海中——白梅。
尽管凶手已呼之yu 出,但真正教她心中忧虑的是,此刻在雷风寨中,究竟还有多少对易南天存有异心的人?
“如此说来,他在雷风寨中还是有危险?这样不成,我得去告诉他……”
“用不着。”
一把拉住还光着双脚就想冲回雷风寨救夫的傻妹子,柳锦儿犹豫了好半晌,最后决定照实说了。
“你那个冤家呀,他现下正在狼嗥谷‘作客’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