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诡谲的对话,感觉是男女偷情,怕被丫鬟撞见,男的得赶紧走。
顾青衿下意识地将目光移向长廊另端,想看一看偷情男长什么样,尤其他的声音还和赵大哥十分相似,正当她紧盯着远处时,突然听到隔墙传来丫鬟的声音——
「少奶奶,水来了。」
「采儿,妳去得也太久了。」
采儿?所以墙后这女的真的是齐燕青!顾青衿一时吓愣住,忘了看偷情男长什么样子,待她回神,人早不见了。
话说,这齐燕青明明是姨娘,在外头居然让采儿喊她少奶奶,真是爱面子外加野心尽现。
「少爷呢?」
「少爷他……他遇到秋菊,秋菊和一班家丁正在寻找表小姐。」采儿支支吾吾。
听到采儿的话,顾青衿才想起自己正在偷溜中,趁没人发现她之前,她得赶紧脚底抹油,溜之大吉。
离去前,就听到齐燕青发火咆哮,「去告诉那班家丁,谁敢再找顾青衿,我马上让他滚出苏府!」
「是,齐姨娘,不,少奶奶。」
没空细听下去,顾青衿用手遮脸,急匆匆离开。
蹲在赵家门前喂鸡鸭兔,顾青衿真觉人心叵测,世事难料,不,世事早已在她重生前发生过一回,重生后又有同样的事件,只是人不同而已。
三日前,她借口去观音寺找表哥,想脱离姑母的掌控,却一直苦无机会,最后是齐燕青发火下令不许家丁寻她,她才得以顺利走人。
她知道这是齐燕青的私心,但她顺利逃走是事实,照理她应该感谢齐燕青,可才隔了两天,齐燕青又做出令人发指之事。
齐燕青不让苏府家丁寻她,她自个儿倒是想方设法打听她的下落,知道她住在赵大哥家隔壁,常在赵大哥家进出,这事便落了话柄。
姑母执意要接她回去,齐燕青便以她和男人有染,合情合理的忤逆姑母,说她行为不检,已污辱苏府名声,从此不得踏进苏府一步。
姑母在确定她真的住土匪家隔壁,并和土匪关系甚好,哑口无言之余,又病倒了。
这事是阿九一大早偷跑来告诉她的,还苦口婆心劝她赶紧离开,免得齐姨娘不知又要怎么对付她。
顾青衿想了想,她不应只顾自己快活,得为姑母顾一下面子,且如今齐燕青既然已知她住这儿,又给她按了个和男人有染的不贞罪名,以她处处想对付她的莫名心态,势必不会放过此等羞辱她的大好机会,定会大肆宣扬她的罪行,让一些化身为正义伯叔婶哥姊的村民,拿烂菜丢她,外加恶狠狠唾弃她。
她应该马上走人,免得迟了,可这一时半刻,她也不知该往哪走,再加上赵大哥天未亮就上山砍柴,不到天黑不会回来,她这一走,连她自己都不知会去到何处,赵大哥若看不到她,定会发愁焦急出外寻人,如此,他俩说不定在外头寻寻觅觅一辈子都找不到彼此,她说不定还会客死异乡呢!
想到这一走,从此和赵大哥天涯各一方,人生不相见,动如参与商,如此悲戚无奈的境遇,不禁令她鼻头发酸。
她在心中暗忖,再等一下下,倘若一刻钟后赵大哥还是没回来,那她就……先躲起来好了,无论如何,她一定要等到赵大哥回来,她不想和他分开。
喂过鸡鸭兔,顾青衿将围起的竹篱拉开,放牠们自由去,今后她和赵大哥都不在,放牠们去外头自行吃草吃虫,总比圈在竹篱中等死来得强,这些小鸡小鸭小兔,是赵大哥为她养的,她不忍心牠们和她一样面临走投无路。
就在她放生之际,巷口传来一阵闹烘烘的声响,她心中警铃登时大作。
这条僻静的巷弄,平常连一个人的说话声都很少听见,这会儿怕是那些被齐燕青使计怂恿的正义村民要来讨伐她,不行,她得赶紧走才行,要是被逮到,怕不被乱棒打死。
丢下手中的竹篱,她拔腿往前跑,眼看就要到巷口处,突然几只小鸡鸭窜出挡路,差点踩到牠们,她及时停下脚步,然而煞车太急,她整个人往前扑倒,想起身再跑,却为时已晚。
「是不是这个女的?」
「这儿没住别人,这女的肯定就是苏府那个和男人私奔有染,不知羞耻的表小姐顾青衿。」
「什么表小姐,她可是苏府认定的大少奶奶,是苏少爷的未婚妻。」
「这不更罪加一等!」
「苏府已和她断绝关系,这女的是荡妇,没成亲就和男人住一块,不知检点,我们村里容不下这对奸夫淫妇,她坏了我们村里的善良纯朴风气,打死他们,打死她!」
顾青衿惊惧的抬起头,这一群人她没有一个认识的,但是光听他们的话,也知其中夹杂几个起哄闹事者,肯定是受齐燕青指使。
「不,我没有……」
她才开口想辩驳,一堆烂菜叶倏地从她头顶倒下,一瞬间她整个人被菜叶淹没,别说开口说话,连呼吸都难,在她想拨开盖在头上的叶菜时,突感觉有一重棍打在她后背,她痛得哀叫连连。
挨了几棍乱棒后,顾青衿听到一道怒喝的声音响起——
「全给我住手!」
高大威武的他一现身,在场的正义使者好几个丢了棍棒,吓退了好几步。
赵文乐一看到遭难的她,马上冲上前跪在她身边,焦急的轻唤,「青衿,青衿……」他拨开她身上的烂叶,将她揽进怀中。
顾青衿两手紧抓着他,泪眼汪汪,颤栗不安的对他哭诉,「赵大哥,你要是再、再不回来,我……我就要被……打死了。」
「别怕,有我在,没人敢伤害妳。」轻扶着她的背,感觉手心有一股湿滑黏液,一看,惊觉手心沾上鲜血。
「赵大哥,我好痛……」她痛得精巧的五官都扭曲了。
「妳忍忍,我马上请大夫来。」
赵文乐欲将她抱起,人群中再度有人鼓噪,「他就是奸夫,打死他!」
话音方落,几只棍棒齐下,狠打在赵文乐背上。
「打呀,你们怎都不打?」
闹事的人许是发现只有他们几个自己人在行动,其他围观者全怔愣着,遂刻意煽动——
「今日若不将这对奸夫淫妇打死,不但会坏了我们村里的风气,日后说不定会助长这股歪风,子女儿媳有样学样私下苟且,干一些淫乱秽事,我们这村子怕不被冠上荒淫无耻之名,臭名万年。」
「说得对!绝不能姑息!」
话完,一支棍棒随即朝赵文乐背后打下,有人起头,围观村民纷纷拾起落在地上的木棍,朝赵文乐背后狠打。
「不要打,不要打了……」顾青衿哀求着。
亲眼目睹他被狠打却仍跪抱着她不还手,以身体护着她,她心口揪疼不已,见他被打,远比她自己被打还痛。
「赵大哥,你不用管我,你起来阻止他们,不要傻傻的被打……」她心痛哭喊。
现场至少有一、二十个村民动手围殴,他这么高大一个人,有武功有蛮劲,就算打不赢,也不至于处于猛挨棍的分。
赵文乐才不在乎自己被打,就只怕乱棍会挥到她,因而他的身子越来越弯,好将怀中的她紧紧保护着。
混乱中,突然有一道老妇的声音窜起,拔高开骂,「你们这些混账,凭什么打人!」她随手抢过一根木棍开打。
「唷,柯大婶,妳干啥打我?!」被抢了木棍又被打的村民,气得跳脚。
「那你干啥打人家?」
「他他们是奸夫淫妇,任何人都可以打。」
「你哪只眼睛看到了!再说,他们男未婚女未嫁,哪来奸夫哪来淫妇!」柯大婶气呼呼地高声嚷嚷。
「她是苏府少爷的未婚妻,却和别的男人私奔……」
「那你是苏府的谁,苏府少爷在场吗,在的话出个声。」柯大婶顿了下,察觉没人出声,她再度拔高声开骂,「苏府少爷不在,你们这些人在穷搅和什么!」
「他们干这种淫乱之事,人人得而诛之。」
「对,还有这男的,他是无恶不作的土匪,我们今天是来替天行道……唉唷,妳这疯老妇,干啥打我!」
「他是无恶不作的土匪?」柯大婶拿木棍指着赵文乐,又指着在场的几个人。「他是抢了你的钱财,你家的牲畜,还是你的老婆?!要我说,他比你们这些人都还有善心。我和他非亲非故,可我这原本行走不便的腿脚,却是他花了大把银子带我去看大夫给医好的,还有,最近我才知道,之前我厅里常有吃食,是他可怜我,弄给我吃的。」柯大婶气愤的指着一张熟面孔。「阿财,你这小子,以前我还能走动时,在街上拾荒,那时你才丁点大,你爹娘自顾不暇老将你丢在街上,我常拿东西给你吃、给你玩,我不良于行多年了,你来看过我一次没?唷,你这没血没泪的人,今儿个倒假正义了。」
被点名的人,自知理亏,一句话也没说,丢了木棍便走人。
「还有这姑娘,人家可好心了,见我行动不便,不嫌弃我这脏老婆子,和我住在一起日夜陪着我,我天天看着,人家可规矩得很!」
听柯大婶这么说,一些仗着正义之名来讨伐的村民,皆露出一副心虚样。
「到底是谁乱传谣言,害我们……我其实也是听人说的,不关我的事。」又一个人心虚的丢了木棍逃走。
其他人起而效尤,顿时跑得只剩两、三人,显然就是带头滋事者。
「喂,你们别跑!」
见人全跑光没戏唱,三人互看一眼,琢磨着就算三人连手恐怕也斗不过高大壮硕的赵文乐,遂也跟着脚底抹油溜了。
「赵大哥,放开我,让我看看你。」见他们全跑走,脸上满是泪的顾青衿轻推着他。
「大郎,你还好吧?」柯大婶丢掉手中木棍,弯身细看。
「柯大婶,我没事,谢谢妳。」轻放开顾青衿,扶她坐稳,赵文乐才侧过身跟着坐在地上,他挺直身试图伸展身体,一动作就扯痛背上的伤,他眉头紧皱。
「赵大哥……」
「我没事,才挨几下木棍,我还挺得住。」他不理自己的伤,反倒焦急关心起她来。「青衿,我先扶妳回屋,再请大夫来帮妳医伤。」
「请大夫的事我去做,我看我先帮忙扶你们回屋里去好了,你们这对鸳鸯还真是苦命,那些人也真狠,把你们打成这样。」
「柯大婶,我扶青衿回屋里,就麻烦妳去帮忙请大夫。」
「不麻烦,我这能走还不是你帮的忙。不过,你真的可以吗?」见他顶着满背的伤,还不费力的扶起顾青衿,柯大婶打趣道:「这男人能嫁,肩膀牢靠得很。」
顾青衿羞涩一笑,随即又惭愧又感谢的说:「柯大婶,谢谢妳。」
方才要不是柯大婶仗义执言,她和赵大哥恐已被打成肉饼,且她哪里有照顾柯大婶,充其量只是分给她馒头吃,柯大婶为了帮她甚至不惜说谎,她心里很过意不去。
「别想那些事,快回屋子,我赶紧去请大夫。」虽已能走,但总不若年轻人那般行走自若,柯大婶一拐一拐地朝巷口走去。
赵文乐和顾青衿对看一眼,她又哭又笑,他则是温柔的抹去她脸上的泪水,避开她背上的伤,他轻扶着她,劫后余生的苦命鸳鸯,一同相扶持地回屋子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