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次去夏楚,到底发生了什么事?”离帝完颜凌看着慕容佩神采奕奕的容颜,颇为好奇,“听闻玉惑帝姬已经嫁为人妇,你不该这般高兴才对。”
“世上值得交付真心的女子不只玉惑一个。”他敛眸微嗔道。
虽然玉惑在他心中仍旧占据举足轻重的位置,然而,再也不像从前那般,将他的胸膛塞得满满的了。
仿佛紧闭的门被推开了一条缝,他看见一线明媚的阳光。他不会忘记是谁带给他这线阳光,他心怀感激。
对于身畔的人,他要格外珍惜。
“王上有心事?”他岔开话题问道。他这次回来,明显发现离帝忧心仲仲,不知是为了国事,抑或家事?
“云琅贵妃她……已被朕打入天牢。”离帝忽然道。
“什么?”慕容佩眉一凝,没想到才出去短短半个多月,宫中居然发生如此变故。
“朕怀疑她是细作。”离帝的话语越加令人震撼。
“有确实的证据吗?别是冤枉了娘娘。”慕容佩狐疑道。
“证据其实就摆在眼前,只是朕一直不愿追究,其实她是谁对朕而言没有多大关系,朕只希望她能用一颗真心待朕,谁知,她终究还是怀有异心……”离帝只手撑住前额,满面伤感。
慕容佩想安慰几句,却又无从开口,只能静默地站着,暗自同情。
“所以说,女人心似海底针,天下的女子均不可信。”离帝倏匆抬眸,直盯着他,“你那夫人,到底是何来历?”
慕容佩心头一颤,故作不明所以,“臣不明白皇上的意思。”
“别装了,朕知道你故意抬出一个元配夫人,不过是想拒绝明嫣而已。你生性痴情,人人都知你心系玉惑帝姬不可自拔,说你早已另娶,谁信啊?你那夫人,是雇来的还是买来的?”离帝眼神犀利,就像能洞察他的所有心思。
“王上圣明,”见被拆穿,慕容佩也不再隐瞒,“巳巳她……原本是臣买来的丫鬟。”
“呵,原本?”离帝听出了话中玄机,“那么,现在呢?难道你真打算娶了她?”
“不是打算,是已经娶了……”慕容佩咬了咬唇,终究吐露,“臣已与她有了夫妻之实……”
离帝一怔,随即笑了,“果然英雄难过美人关,似你这般死脑筋的人,竟也栽了。”
慕容佩不语。的确,他是像傻子一样可笑,众里寻她千百度,却不知那人就在灯火阑珊处。
“不过,这也可见你那夫人的厉害。”离帝肃容道,“朕要开始担心了……”
“王上担心什么?”慕容佩越听越觉得皇上话中有话。
“你那夫人,真是夏楚人?”
“这个……应该不假吧。”他从不怀疑。
“万一,朕是说万一,她与贵妃一样呢?”
细作吗?
不得不说,这个词让慕容佩吓了一跳,彷佛有人忽然揭开了窗幔,逼他面对他最不想面对的现实。
江承恩其实提醒过他,巳巳其实很可疑,但他就是不愿深究,因为,他对她恋恋不舍。
他曾想过,就算她是细作,他也不在乎。或许就像离帝一般,明知云琅贵妃居心叵测,还是宠爱了她这么多年,几乎要把天下捧到她的面前……
他也能为一个女子倾心如此,只愿对方肯与他白首偕老。
“慕容,你别傻了。”离帝忽然冷冷道,“以你今日之地位,天下不知有多少人想算计你。如今四国互派细作已非罕事,不只宫里,朝中大臣的府邸也不可避免,何况是像你这般是朕的心腹之人。”
他懂,这些阴谋诡计,他比谁都懂得,他只是不想怀疑自己身边最亲近的人。
“王上,臣以项上人头担保,巳已是无辜的。”他笃定开口。
“若出了什么事,你这颗人头,可抵不了啊。”离帝摇头,“朕需要一个明证。”
“明证?”慕容佩不解。
“这盒子里有书信一封,事关我国军事机密,你把它藏在卧房里,却要是你夫人知道的地方。”离帝从桌上拿起一个小巧锦盒吩咐,“若此密泄露,你知道该怎么做吧?”
试探吗?
他一直很厌恶这样的行为,既然已经信任了某人,又何必妄加猜测?
何况,他有自信,就算她来意不善,他也能把她完完全全变成属于自己的女子,毕竟她看他的眼神那般痴迷,绝非可以假装的。
她是爱他的,在他亲吻她的时候、在床第间缠绵之时,就算他是傻的都能感觉得到……
“王上,不必如此吧?”慕容佩抬眸,当下拒绝,“臣确信,巳巳不会背叛微臣。”
“她不会背叛你,但有可能背叛朕的离国。”离帝坚持道,“朕这些年来对你可是不薄,难道你连这点小事也不愿为朕做?”
慕容佩心中一阵迟疑,难以决断。
不错,离帝对他有知遇之恩,在他走投无路的时候,给了他风光显赫、一展才华的机会,他怎能为了一个女子,拿这片江山做赌注?
江山并非他的江山,属于别人的东西,他在对待时更该小心翼翼,至少,不要让他的恩人悬心。
“好,臣领命。”慕容佩躬身道,“但只此一次,臣不会再试第二次。”
“一次就够了。”离帝将那密封的信函递到他手里,“也因为此事关乎你心,朕才给你一次试探的机会,若换了旁人,你应知道朕会怎么做。”
试也不试,就将嫌疑人秘密处死?
慕容佩深知帝王之术,首要残忍,宫闱朝堂上的腥风血雨,他也可说是司空见惯了。所以,他方才才会心悸吧?
他是在害伯,怕离帝私下了结了那个女子,他已经失去了玉惑,不能再失去她了……
慕容佩的目光有些涣散的游离于御书房之中,或许是心烦意乱中产生的错觉,为何他似乎看见那排书架之后立着一个人影?
好半晌,他才确定,那并非看错,的确有人藏匿在那里,偷听屋内的动静。
那是谁?
能得到离帝默许,在这御书房中偷听的人,偌大的皇宫,恐怕也没有几人……
***
“有美人兮,傍水而居。明眸善睐兮,顾盼有神。月夜生香兮,借来梅花一缕魂——”
慕容佩跨进院门,便听见一阵歌声。
她在心情愉快的时候就喜欢哼唱歌谣,手里做着一些日常的活计,比如摆弄花草或针线,在这秋高气爽的日子,阳光灿烂的长廊上,他便看到她高兴绣着花。
说实话,她的女红做得并不出色,歌也唱得不好。但慕容佩发现自己就喜欢她这副模样——他的妻子,就应该是这副模样。
抬头看见他回来,她也不起身,只对他嫣然一笑,阳光照得她脸庞更显白皙,像个瓷娃娃。
这一刻,她如此美丽,在他眼里,称得上倾国倾城。
“在唱什么歌呢?”慕容佩缓步走过去,习惯地轻抚她的发丝,这是每天回到家,他第一个要做的动作。
“换魂歌。”她巧笑,眨眨明眸。
“换魂歌?”这名字古怪,这歌词细想起来,也着实古怪。
“慕容,你相信这世上有换魂之事吗?”
这首换魂歌,是她自“苏巳巳”那里听来的,据“苏巳巳”猜测,她们俩是因为某种神奇的力量,在同时坠人河中,交换了灵魂。
究竟这是天数,抑或人为,无法得知。然而,有一点她俩能够确定——这一次,倒是因祸得福。
“换魂之事?”慕容佩微微蹙眉,“你也知道,我一向不信怪力乱神。”
的确,像他这样的男子,只信自己双手力所能及之事。
“慕容,假如有一天,我跟玉惑帝姬交换了灵魂……”她试探道,“你会如何?”
他一怔,随后拍拍她的脑袋,“怎么会想到如此奇怪的问题?”
“说嘛说嘛,你会如何?”她缠着他,撒娇耍赖,不肯放过。
“你是你,玉惑是玉惑,”他沉吟半晌,似乎很认真地思考过后,方才回答,“就算交换了灵魂,我想也能认出来吧……”
但他没有认出来,她陪在他身边这么久,他一直都没认出来。
赵玉惑笑容微敛。这样的答案,让她心中不是滋味。
然而,她不知道,还有一句,慕容佩不敢说出口,怕她生气。
他一直觉得,她和玉惑异常相似,有时候,在迷离恍惚之中,他会以为她们是同一个人。
但他是真心爱她,并非把她当成代替品。
这想法十分矛盾,无法自圆其说,他亦找不到合理的解释,所以,只好沉默。
想着,慕容佩又有些心烦意乱,避开她的目光,掀帘走进屋内。
他自袖中取出一只锦盒,打开床头带锁的抽屉,藏纳其中。
盒子里,有离帝交给他的军事密函,或者说,是对枕边人的试探。
他其实希望她没有看见此物,这样无论她是否是细作,都不会掉入陷阱。
然而,他回眸后,却见她站在镜前,不必问,她一定看见了。
“慕容,本月十四,是什么日子?”她忽然笑着问。
“什么?”他的一颗心正处于仓皇之中,有些无法反应。
“是你的生辰啊。”她嗔怪道,“连自己的生辰都不记得?”
“哦……”他满不在乎一笑,“原来是这个。生辰年年都过,也没什么希罕。”
说实话,他并不在意这些,人生对他而言如白驹过隙,转瞬即逝,生与死都没什么值得纪念的。
只不过,在夏楚的时候,玉惑年年给他过生日,他倒也得到片刻愉悦。
他过生日,说实话,是为了自己心爱的女子。
“我决定要送你一件特别的生辰贺礼喔。”赵玉惑神秘地道。
“哦?”他挑眉浅笑,“是什么?”
“到时候你就知道了。”她故意卖关子。
其实,这份礼物要不要送出去,她一直在犹豫,但事到如今,也到了该做出决定的时候。
她打算……把自己的真实身分告诉他。无论他,信或不信。
本想就这样一辈子隐瞒下去,直到他自己发现,但如今看来依他这死脑筋的个性,恐怕再过几辈子也未必猜得出来。
她要对他说,她就是真正的赵玉惑,他朝思暮想的人其实早就来到了他身边,无论风霜雪雨,她都会与他甘苦与共。
若再隐瞒下去,反倒显得她的爱意不诚了,反覆地试探他,有什么意思呢?
已经证明失去了权力与美貌,他依旧这般爱怜疼惜她——这就足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