豆大的雨滴打在窗上,发出劈里啪啦的声响,扰得人心烦意乱,思绪难以平静。
站在书房落地窗前,石骆珀单手插在裤袋里,紧蹙着俊眉,表情难看地望着窗外的雨景。
下雨了……那个多事又愚蠢的女人该不会还在那里吧?
记得从湖边离去前,他曾回头瞥了一眼,恰巧瞧见她望着散落在湖里那些纸张怔怔发愣的模样,她应该不会蠢到跳下湖去捡吧?
该死、该死的!他在心里连声咒骂,烦躁的伸手爬梳黑发。
打从一开始他就不该放任那个女人接近他的,应该彻底将她从身边隔绝开来,她的出现扰乱了他原本平静的心,也将他清静的生活搞得一团糟。
雨越下越大,甚至还开始打起响雷,见状,他的心情更加糟了。
“该死的大雨,该死的女人!”再次怒咒一声,最终,石骆珀还是敌不过心烦担忧,急奔下楼,抓起搁放在玄关的雨伞,决定回湖边查看,不过他仍对自己解释,他这么做才不是因为关心她,只是想要令自己心安而已,毕竟是他将她丢下不管的。
怎料他才刚跨出大门,就见远处一个浑身湿漉漉的娇小身影,身上背着背包,一手拿着钓具和餐篮,另一手紧紧护着怀里用外套包裹住的东西,冒着雨快步走来。
石骆珀先是微微错愕,随即一股莫名的火气倏地涌上,他撑着伞,急迈着长腿,快步朝她走去,一开口就骂道:“你疯了吗还是脑子进水了这么大的雨,怎么不知道要先找个地方躲雨?”
“我……我只是想先来送个东西给你,马上就回去了。”唐棠朝他漾出一抹怯怯的笑容,掀开外套,抬高了手,将东西递到他面前。“虽然你说不需要,但是我还是把它们给捡起来了。”
盯着眼前那一迭被湖水浸泡过,又被拭干的资料,他不禁愣住了,她真的如他所猜想的,跳下水去将它们捡起来?
“那个……我知道我很鸡婆,有时也很烦人,惹你讨厌,但是我还是希望你能抽空看看这些我辛苦查到的数据,它们真的对解决你的幻痛很有帮助,即使你因此生我的气,以后都不再理我也没关系,但请你……别再拒绝,好吗?”她小心翼翼的瞅着他,试探性的又把资料凑到他面前。
石骆珀不自觉心一抽,一种莫名的滚烫情绪,刹那间流进了他的胸口,温热了他冰冷的心房。
“你是笨蛋吗?”他沙哑的轻喝道,深邃的黑眸紧紧地盯着她。“这些事什么时候轮到你操心了,看看你现在的模样,像只落水狗一样狼狈,你还是先担心你自己吧,跟我进来。”他揪住她纤细的手臂,拖着她进到伞下,并拉着她往大宅的方向走。
“啊,不行,会弄脏地板的……”到了他家门口,唐棠却猛摇着头,死都不肯进屋,方才她一路淋雨走回来,鞋子和裤管都沾了不少泥巴。“要不然你借我一把伞,我回去牧场再清理就好,”。
石骆珀不耐的冷斥,“闭嘴,把鞋子脱掉跟我进来。”
她本想再开口拒绝,却在接收到他不悦的目光后乖乖的闭上嘴,快速脱掉鞋子。
他强拉着她进屋,把她身上、手里的东西全都拿下来随手一放,再一路拖着她来到二楼主卧的浴室,将浑身泥巴、湿透的她推了进去,接着再丢给她一套他的居家服。“等等洗完澡下来,我有话要问你。”
“喔……”唐棠拿着他的衣服,傻愣愣的点头应道。
石骆珀替她关上门,随即转身走出房间。
等她按照他的吩咐,快速洗完了澡,顶着一头湿答答的及肩长发下楼时,就见他交迭着修长双腿,端坐在沙发上,静静翻阅她从湖里捞捡回来的资料。
他早就听到她下楼的脚步声,却迟迟没感觉到她走到他身边,于是他抬起头看向她道:“洗完了?过来坐。”他用下巴朝对面的沙发一点,示意她坐下。
不知道为什么,唐棠突然感到有些紧张,缩了下肩,连忙听令坐下。
随后,大厅陷入一种极为诡异的沉默中,只听得见他翻阅纸张的细微声响,过了许久,他终于翻看完厚厚一迭半湿的资料,放到长几上。
“唐棠……”石骆珀忽然唤了她的名字。
他从来没有这样叫过她,让她猛地浑身紧绷,像个小学生似的坐正身子,双手僵硬的搁在膝上。“是。”
“你坦白说吧,你用尽各种办法接近我,还为我做了这么多事,到底有什么目的?”
不但为他送餐、清扫屋子,甚至还上网帮他收集有关治疗心理创伤的方法,她做了这么多,到底想干什么?她难道不知道,她所做的一切,已经超过了她所谓关心邻居的界线吗?
“我……”唐棠的表情乍地变得有些慌张无措,一时间不知该如何回答。
“不要回避!看着我的眼睛,直接告诉我答案,我要听实话。”石骆珀紧紧瞅着她,完全不给她闪躲的机会。
“好吧,既然你那么想知道,那我就告诉你原因,那是因为、因为……”她咬了咬下唇,随即像是下了什么重大决心似的,闭上双眼,豁出去的朝他大喊道:“因为我喜欢你!”
经过这些日子的相处,她确定自己是真的喜欢上这个冷面严峻的刻薄男人了。
她会想见到他笑,哪怕要她做许多别人眼中吃力不讨好的笨事、傻事来讨他欢心,她也欢喜甘愿。
“你喜欢我?”石骆珀并不感到意外或惊喜,反而像是听见什么可笑的笑话似的,嘲讽的勾起薄唇。“你在跟我开玩笑吗?谁会喜欢像我这种个性恶劣又古怪的男人?”或者该说,谁会喜欢像他这种浑身被黑暗笼罩,背负着沉痛过去的男人?
“我是认真的,”唐棠微微脸红的低垂下头,双手手指不自在的扭着,羞赧地道,“我也没想到竟然会喜欢上你……”
他的反应依然冷漠至极。“别傻了,你一点也不了解我,不清楚我究竟是什么样的人,怎么能这么轻易就说喜欢我?”她不过是被一时的迷恋幻想给迷惑罢了。
“不是的。”她猛地抬起头,用力摇着,辩驳道,“一开始我也不相信我居然会这么轻易喜欢上一个对我来说完全陌生的男人,我也曾经怀疑过是不是我的贺尔蒙作祟,才导致我头脑不清楚了,可是,后来我想起了一句话,爱因斯坦说,要相信自己的直觉与灵感,所以在认真倾听自己的心声后,我确信我是真的喜欢上你了。”
一开始她也挣扎茫然过,但后来有一天她突然想通了,爱不就是一种莫名的感觉吗?没有所谓的原因和理由,她能做的,就是顺从自己的心,张开双手大胆的迎接它的到来。
“可是我并不适合你,我们身处在两个完全不同的世界。”
她开朗明亮,而他却陷在无边无际的黑暗当中,只能孤立无助的随时间漂流,所以她最好现在就放弃这样的情感,以免日后她从他身上得不到响应,会受伤。
“你连试都没有试过,怎么能这么笃定的否定?”唐棠激动的站起身,握起拳头向他喊话,“对于爱情,我们应该要勇于面对追求,这可是许多有名的爱情专家说过的至理名言。”
她无法认同他这样的做法,更不能接受他这样荒谬的拒绝理由。
“够了!在我心里,已经无法再容纳另一个女人的存在,今天的谈话就到此为止,我会把你刚才说的话全都忘了,就当做我从来没听过,你收拾一下东西快走吧,以后别再来了。”说完,石骆珀表情冷肃的从沙发上起身,转身步往楼梯。
既然知道她刻意接近他的真正原因,他就要趁她的情感尚未加深前,狠狠的彻底斩断,让她别再对他存有一丝幻想。
他这辈子,注定得背负着沉痛的咎悔独活,他不能再让另一个女人,因为他而陷入无望的求爱里,受到痛苦折磨。
“你以为你这么说我就会死心了吗?我不会放弃的!”唐棠朝着他的背影大喊,她的声音有着难以动摇的坚定。“你听见了吗?西弗……”
听见她那宛若宣示般的喊话,石骆珀的脚步不自觉顿了一下,才又继续向二楼迈去。
“你等着吧,我绝对会让你看见我的真心的。”她握着拳头,盯着他离去的身影,信誓旦旦的道。
莎士比亚曾说,不要只因一次的失败,就放弃原本你想达到目的的决心,不管用什么方法,她一定要继续追在他身后,持续坚持努力,直到他被她的付出感动,愿意接受她为止!
连下了好几天的大雨终于停了,太阳总算再次露脸。
一大早,石骆珀便被窗外透进的阳光给唤醒,他睁开眼,习惯性的取过床头柜上的时钟,瞥了眼时间。
七点半,时间还算早,但他已睡不着了自从那天拒绝了唐棠的告白后,她就再也没来过庄园,就连餐食也改由牧场其他员工帮忙送来,他本以为她会纠缠不休,没想到她像是从未出现在他生活中,莫名其妙的消失了。
她应该是回家冷静仔细思考过后,终于想清楚他并不适合她,也并不是非他不可,所以从迷恋中清醒过来,决心放弃了吧。
这样……也好。
强压下心头那股莫名的微微刺痛,石骆珀掀开被子翻身下床,赤着脚步进浴室盥洗,企图甩掉心中那不知名的烦躁。
待盥洗完毕,他正要脱去睡衣,竟意外听见从卧室阳台外,传来透过大声公、刺耳的叫嚷声——“Test!Test!大声公测试、测试!”
石骆珀眉头一拧,脚步一旋,疾步走向卧房一侧的观景小阳台,瞧见那个前几日被他下了驱逐令的女人,正拎着一个比她脸还大的大声公,站在楼下,手执一张A4大画有爱心的信纸,不知道打算做什么。
“你搞什么鬼?”他忍不住朝她斥喝道。
她怎么又突然跑来了?还有,她是如何进来的?
“啊!西弗你起床了?我本来还想着,如果你还在睡,要先把你叫起来呢,正好,既然你已经醒了,那么我可以开始了。”
唐棠仰头朝他绽开一抹极为灿烂的笑靥,而后抖了抖手中的信纸,透过大声公大声朗诵——“噢,我心爱的爱人,不是地心引力使人坠入爱河,而是你的眼神吸引我的灵魂靠近,即使我们的爱情一开始是困难,但只要全心坚信,伟大的爱,便能融化世上最坚硬冷酷的寒冰;噢,爱情啊,你是世界上最甜蜜的毒药,能使我这饮者疯狂,即使知道在面前等待的是美丽的死亡,我亦甘之如饴的饮下,只愿能沉睡在心爱之人那温暖的怀抱里,亲爱的爱人啊,我的心,永远只为你沉醉,你就是我的星星、我的太阳、我的月亮,我以生命向你宣誓,我将永远只爱你一人……”
“够了!”石骆珀再也听不下去了,他面红耳赤、气急败坏地打断了她那激情四溢的朗诵,“快点给我闭嘴!”
他终于知道她想干什么了,她是不是疯了,还是脑袋那天真被雨淋坏了,竟然想出这种可笑的办法来向他表白?
“你不喜欢啊?”她难掩失望,沮丧的垂下拿着大声公的手。“这可是我参考许多哲学家说过的名言才写出来的告白情诗呢,我还特地上网问了很多网友,他们都说,想追到心爱的人,一定得写首感人的情诗,在他家楼下大声朗读送给他,保证他一定会大受感动,流泪接受呢!”
她还担心他卧房阳台离一楼太远会听不见,特地上网订了大声公,等了好些天才收到货,就是想在今日完整向他表达她的火热真心,但现在看来……效果不好。
“你觉得这种使人丢脸至极的情诗朗诵告白方法,会有人喜欢吗”石骆珀的双手紧握着阳台栏杆,忍着胸中随时有可能会爆发的狂嚣怒意,恶声咬牙回道。
“可是,情诗是在追求爱情的过程中,绝不可少的重要配备啊,柏拉图说了,每个恋爱中的人都是诗人,我才念了其中一小段而已,还没彻底展现我的诗人才华呢,下面还有好几段,那些才是我真正想对你倾诉的……”
她的话还没说完,又被他给恶狠狠打断,“你给我闭嘴!”他从来没有被哪个女人气得这般激动失控过,这个愚蠢的女人!
蓦地,一阵爽朗好听的大笑声从庄园的通道传来,唐棠顺着笑声望去,就见一名长相极为英俊的金发外国男人,在黑西装保镖们的簇拥下,一边轻拍着手,一边缓缓走来。
“呵呵,这真是我见过最有趣的告白了。”卢修斯淡金色的眉毛微挑起,似笑非笑地瞅着拎着大声公、傻傻张大嘴盯着他发愣的女人说道,“这是这座小岛最新流行的告白方式吗?”
本是想抽空来探望一下许久不见的友人的,没想到竟会让他撞见如此有趣的一幕,连带逗乐了近日因药厂新药出问题而心情不佳的他。
他就知道,来这儿一定会有惊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