猛然从睡梦中睁开眼睛,草儿呆呆的望着眼前陌生的景象,一时之间摸不清自己身在何处,又为什么会在这里?
直到那双还带着惺忪睡意的双眼,看见一个熟悉的身影坐在不远处的几案边,专注的看着手上的文书,一旁的灯火则被略微遮暗,像是不想扰了榻上人儿的清梦。
见房内的摆设,以及这床散发着他身上气息的被褥,这儿莫非是军营?他没把自己一个人丢在外头,而是决定将她带在身边了吗?
愣愣看着他这副模样,草儿心里的茫然如同晨雾一般迅速散去,她没有挪动身子惊动他,依然维持着刚醒来的姿势,缩在被窝里望着他,随着昨晚的回忆在渐渐清明的脑中浮现,唇边也不知不觉的扬起了傻笑。
昨晚她听了他那句话,当下是惊讶得好一会儿不知该如何反应,原本想开口安慰,但他又显得相当坦然,似乎并没有对自己的遭遇有什么怨恨不满,只是单纯对过去存着好奇,但就算没有得到答案,也不会因此而失望难过。
她放心的吁了口气,便对赫连远说了他家原是南方的富商,与自己的外婆家是仅有一墙之隔的多年邻居,两家人处得一向融洽;聪明伶俐又身为独子的他深受两家人疼爱,有事没事就跑来将她这个隔墙邻居的小妹妹捉弄得团团转,但一见到她眼泛泪光又呵护的抱着哄着,带她逛街游湖买糖吃果子……
“原来我们真是青梅竹马。”听了她的话之后,他微微笑道,似乎有些惆怅。
“你以前老欺负我,听说一开始还是你指着我娘的肚皮,说如果是个妹妹就给你当娘子;结果后来也不知怎么的,你不仅对这桩婚事翻脸不认账,还整天想法子惹我哭。”可这个史上最年轻的负心汉,一见她哭了又手忙脚乱的哄,也不知到底是给谁找麻烦。
“都对你这么坏了,你还非我不嫁,想必当时我也给了你不少甜头。”他不禁取笑,但在看到她又羞怒起来之后,赶紧开口保证,“那都是小时候的事,现在长大了……”当然要用成熟的方式把她弄哭。
草儿哪里知道他的邪恶心思,瞋了他一眼之后又絮絮叨叨的说着两人的童年旧事;但或许是这个夜晚发生太多事,兴奋过后也累得特别快,说没几句她就开始打起呵欠,脚步也沉重了起来,赫连远见状提议要背她,她也没逞强拒绝,昏昏沉沉的就在他背上打起瞌睡……再醒来时就在这个地方了。
过去的、最近的、现在的赫连远在她心里纷乱交错,明明那么的不一样,却又是同一个人……她在心里叹了口气,原本还对赫连远之前的欺瞒有些不高兴,但是从他口中听到他连自己的身世都忘得一干二净时,又不争气的心软同情起来,对他那些试探怀疑也就释怀许多。
而且,赫连远还说了他喜欢她呢!想到当时那个情景,虽然他说得淡然,但眼中的情思仍让她现在想起来就忍不住搂着被子偷偷的笑。
只是……为什么他会忘记呢?究竟发生过什么事?也难怪他那时会用这么陌生的眼神看她,让她伤心了好久,拚命安慰自己那只是他在开玩笑,下次见面就会笑着说“上次骗倒你了吧”?毕竟他不是一向最爱捉弄她了吗……
从羞赧喜悦的心情中平复下来的草儿垂下目光,恍惚的回想着多年前的旧事,心里还隐约记得当年的惊怕。
等她再度抬眼,想继续偷窥他的美色来弥补一下旧时创伤,却赫然发现刚才还在专心看着文书信件的男人,此时却一脸兴味的望着她,也不知道已经看了多久。
想到他不仅见到自己方才又发楞又偷笑的呆样,连睡相都被看个精光,草儿颊上一热,直觉的就缩回被窝里,将自己裹成一个茧似的装死。
她、她没打呼吧?嘴边干干的,应该没流口水;她睡相不好,有时醒来枕头已经到了脚边,虽然现在躺得端端正正,但也不晓得是困倦得沾枕就没再翻身,还是早已被他“矫正”了好几次……
“醒了?”赫连远没起身,依然坐在桌旁,单手撑颊的看着她蜷在被中的身躯微微蠕动,同时微笑着明知故问。
那温和低沉的嗓音轻轻响起,在静谧昏暗的空间里倍显撩人,她不禁微微一僵,莫名的羞涩无措起来。
“要是醒了就起来梳洗,准备吃早饭。”他伸手推开一旁的窗子,微亮的晨光随着凛冽的寒意一起卷进屋内,让无预警的草儿打了个寒颤,忍不住又将被子裹紧了些。
“……还没醒。”闷闷的低语模糊的从棉被里传出,表达她打算逃避现实的消极。
她讨厌冷,也讨厌早起……
“不饿?那就不帮你留饭了。”昨晚只吃了那些零食一般的小玩意儿,他可是饿得很。
他的消遣都还没说完,就听到咕噜噜的饥饿腹鸣响亮的传了出来,仿佛在抗议主人的逞强。
“肚子叫得这么大声,搞不好大伙儿以为要击鼓出兵了。”赫连远也不顾她羞愤成什么样子,毫不客气的取笑着,“快起来吧!”
笑什么笑?都没嫌他的胃像个无底洞了!她赌气的将整个人用棉被裹成一只乌龟,硬是不肯起身,“好冷。”垂死的挣扎。
原以为他会继续跟自己玩闹,岂料被子外头突然没了声响,草儿不禁后知后觉的忐忑起来,不安的想着是不是自己的任性惹他生气了……
心里还在惶然,身上突然一凉,裹得紧紧的棉被突然被扯了开来,一双手将她拉坐起身。草儿吓了一跳,还来不及喊冷,一件厚暖的大氅已经劈头盖下,重新将她包得密密实实。
“都多大的人了,还像个孩子似的,待会让人看了……”
赫连远嘴里叨念着,转过身去水盆边拧了条湿布巾,准备要递给她擦脸时,口中却突然噤了声,盯着她的炯炯目光顿时掺进了一些深沉的、陌生的,让她莫名口干舌燥起来的东西。
望着那个坐在自己榻上的姑娘,发丝凌乱、脸颊红润,眼神无辜而迷蒙,身上那袭对她而言显得过大的氅子有些松垮的“挂”在她身上,微微露出她洁白纤细的颈子……
瞧她那脸呆样,肯定不明白自己方才那一瞬间,心里对她起了什么邪念;连赫连远都忍不住暗暗惊讶,他对于男女之事一向清心,结果这个傻娃什么都没做,光是坐在那边看着自己,就让他心头翻涌。
他一边强自压抑体内的欲望,同时忍不住一叹,对于如此轻易就被她无心的举动给撩拨上火感到有些懊恼。
草儿哪里知道他心里那些有的没的?接过他递来的布巾之后,很自然的软语撒娇道:“口渴了。”
“真懂得使唤人。”他嘴里嘀咕,但是见到那张甜软的笑脸之后,还是认命的伸手倒水,自己先喝了一杯压压火气,然后才又倒了一杯递到她手上。
之前他就曾猜测这丫头的出身应该非富即贵,昨晚虽然她还没说到自个儿的身世就睡得不省人事,但是照她的说法,两家比邻而居、往来密切,还肯成就两个小孩儿的婚事,想必也算门当户对,既然他是富商家的少爷,她九成也就是个千金小姐。
只是为何她要这么大费周章、不辞劳苦的孤身前来找他?大户人家的小姐身边没人跟着已经匪夷所思,竟还弄得穷困潦倒、身无分文,不得不到人家家里当丫鬟……赫连远始终想不透是怎么回事,决定晚点再让她说说自己的事情。
只不过,在那之前……赫连远沉默的盯着她那两片被茶水润泽而更显柔软的唇办,很艰难的在心里挣扎着要不要先稍微非礼她一下。
他接过她递回的布巾,望着她纯洁又好奇回视自己的晶亮眸子,有些试探的往前跨了一步,正想低头营造些亲近的气氛,屋外传来的嚷嚷声却很不识相的打破了这片暧昧。
“将军,听说你昨晚拐带民女回营?还下药把人家给迷昏了?!这可是犯法的呀……”周承翰兴匆匆的推门进屋,嘴里虽是谴责,满是期待的脸上却看不出一丝兴师问罪的意思。
赫连远直起身,神情冷淡的瞪着这个不速之客,“滚出去。”
他只不过是因为公主人在驿馆,又不放心让她单独住在客栈,只好暂且将她带国营里,打算这两天等公主离开之后便让她回去,毕竟军营并非女人家可久留之地……只是没想到这班混蛋竟会传成这个样子!
虽然他的语气再平和不过,其中的不悦却也同样毫不遮掩,连早就习惯他脾气的周承翰也不禁打了个哆嗦,但还是冒着生命危险往一旁那个娇小人影瞄了一眼,随即愣住。
“兄弟,我一向认为你为人正派,没想到你竟在这正气凛然的军营里,行这下流苟且之事,还真是……禽兽啊……”
看那斜倚在榻上的姑娘钗横鬓乱,身上还披着男子的大氅,一副娇慵柔弱的模样,也不知昨晚被将军怎生蹂躏……
“在这个正气凛然的军营里,最下流苟且的就是你的脑袋!”受到误解、好事又被打断已经够让赫连远不悦,再见到周承翰那双眼睛净往草儿身上打转,让他更是焦躁,想也没想就将手中的布巾毫不留情的扔到周承翰脸上,摔打得让他闷哼一声,“我说滚出去!”
“怎么?你什么都没做吗?那可就是禽兽不如了!”意外见他动怒,周承翰哈哈笑着将脸上的布巾抓下来搁到桌上,愉快的转身走了出去,准备去向其他好兄弟分享最新八卦。
赫连远这家伙就算心里不高兴,也总是皮笑肉不笑的一脸阴森样,没想到在这姑娘面前倒是有了性子,开他几个玩笑就火成这样,看来这姑娘对他而言确实与众不同。
识相一点的都知道此时不该继续招惹赫连远,偏偏有个小姑娘也不知是不是还没睡醒,听了周承翰的打趣之后,竟还真的满脸红潮的追问:“你、你对我行了什么苟且之事……”她要是坦承自己什么感觉都没有,会不会很伤他的心?
“我还没做!”不是不做,只是还来不及做!他狠狠瞪她一眼,冷冷哼道,“等我好好计划一番再来折腾你不迟!还是说你等不及了?”
他一整晚就坐在桌边看书,顶多也就偶尔回头望她几眼,连她的衣角都没多碰一下,把自己搞得腰酸背痛、昏昏欲睡,竟然还被她这样质问?早知她有这番心思,自己还当什么君子?干脆就遂了他们的口实,保证要多苟且有多苟且、要多下流就多下流啊!
听出他的弦外之音,草儿既羞又怕,忍不住吞了吞口水,赶紧讨好卖乖,“对不起,我不该误会你,你人这么好,怎么会对我乱来……”冷静点啊将军!
她不开口还好,结果这么一说,反而让一向我行我素、满身反骨的赫连远邪邪一笑,眨眼之间便已跨步向前,伸手扣住她的下巴,在她还怔楞瞪视着那张突然俯近的脸庞时,嘴上突然多了一股湿润温暖,诱惑却又强硬的勾引厮磨。
草儿吓了一大跳,直觉想退开,但别说脸蛋被他固定着动不了,连身体都软得像摊泥,没骨头似的往他身边偎去,微微发颤的小手则努力揪住他的衣襟,好让自己这摊烂泥能勉强糊上他这堵“墙”,没直接躺倒在榻上惹他笑话。
她的反应如此直接,赫连远也就理直气壮的更加热烈,伸出另一只手勾搂住她的腰肢,将这团浆糊揽抱在自己怀里,唇舌之间的亲吻吮磨愈发激情缠绵,仿佛恨不得将她给咬下肚去。
就这样纠缠了好一会儿,大将军终于蹂躏得满足、肯放她喘口大气之时,却又在她唇上轻轻的咬了一口,草儿闷闷的哼了声,分不清是痛是麻,昏沉的脑袋也还没反应过来要害羞,就这么红着一张呆脸看着眼前似笑非笑的男人,连披在身上的氅衣滑下肩头都没有察觉。
见她这副不经意流露出的撩人模样,赫连远忍不住又凑上前亲了一下,然后才捏了捏她的软颊,让那细致肌肤传来的温度将自己的指尖也熨得发烫。
“我人这么好,怎么舍得不乱来,让娘子空闺寂寞?”
在草儿耳边留下这么一句暧昧调情的话之后,赫连远若无其事的站直身子,体贴的为她拉拢身上的御寒衣裳,又揉了揉她那头乱发,脸上的笑容无辜得像是什么都没发生过。
“我去看看兄弟们晨练,你整理一下,别到处乱跑,待会和大伙儿一起吃饭。”
草儿端着碗筷,小小口的吃着饭,同时坦然又好奇的看着四周几个大男人偶尔惊愕猜疑的打量、一会儿又小声交头接耳的奇怪行径。
“这就是将军昨晚抢回来的女人?”
“听说是打昏了背回来的。”好残忍啊!
“我还以为是下药迷昏的。”好邪恶啊……
“她是我未过门的娘子,草儿。”像是对于那些奇怪的流言揣测毫不放在心上,赫连远轻描淡写的开口介绍。
“未过门的娘子?哪来的?!”
“将军这阵子老往城里跑,该不会就是为了她?”
“也不知是真是假,之前不是说九公主也想招咱们将军当驸马,我看这丫头八成是挡箭牌。”不愧是和赫连远有多年交情的周承翰,相当冰雪聪明。
“这样说来不是也挺缺德的吗……”其中一人对赫连远投以不赞同的目光,但随即又瞪大了眼,一副不敢置信的模样,“快看,将军竟然给她夹菜!”
“什么?!”
“而且还是卤肉!”天要塌啦!
竟能让将军心甘情愿的让食!“这恐怕是真爱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