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意上涌的景熠凡听从管家的劝告,先在书房旁的小套间休息,准备等酒退了,再回房。
结果这一休息,居然就睡了大半夜。
醒来的时候,纸窗上已经有了淡淡的晨光。景熠凡坐了起来,晃晃头,只觉全身还有些酸软,脑袋昏昏的。
昨夜那酒有些邪门,后劲很强。他算是有酒量的,怎么会几杯酒下肚,就醉成这样,一睡睡到天明?
一下榻,脚步还有些虚浮,险些摔倒。他扶住床沿,心中疑窦更浓了。
坐了片刻,他扬声找人来伺候。
先洗过脸,喝了一大杯浓茶之后,虽然四肢还是酸软,脑袋还是糊糊的,景熠凡已经清醒了点。
「景大人呢?他起床没有?」昨夜是一起吃饭的,若是酒菜有什么不妥,他叔叔也该有事才对。而景四端今天要起程出发,若是身体不适,可就麻烦了。
「景大人已经出门了。」管家据实报告。
「出门了?」景熠凡一惊,「他……可没事?」
管家投以奇怪的一眼。「是。景大人一早就起来,人挺精坤的,早饭也吃了不少,辰时一到就出发了。不过……」
「不过什么?」景熠凡心里一跳,有些不好的预感。
「不过,少夫人还没起身。」
管家低声禀告:「昨夜少夫人特别交代了丫头,要早些叫她起床,因为想送景大人出门。结果刚刚丫头来报,说是怎么叫都叫不起来,有些古怪。」
「雁小姐呢?昨夜可是留宿?」
「表小姐已经走了,不晓得何时离去的。」管家面露困惑。
不对,事情真的不对。景熠凡深呼吸一口,提气起身,「我去看看。」
回到自己的卧室,果然看见大床上的娇小身影,拥着被子,睡得正甜。小脸红扑扑的,睡相可爱,仿佛正在做好梦。
景熠凡在床沿坐下,大手轻抚她的脸蛋,温声轻唤:「芫儿,该起来了。太阳都照屁股啦,你不是要起来送叔父出门的吗?」
没反应,连动都没动,像是完全没听见。
「芫儿?芫儿?」
她怕痒,通常逗弄几下,睡得再熟都会咯咯笑着醒来。但今晨真的反常,怎么逗、怎么摇,甚至大声叫她,都完全无反应,整个人沉在睡乡中。
景熠凡这才真的慌了,他要丫头打一盆冷水来,拧了条湿巾子,往她小脸上擦;见她只是皱了皱眉,景熠凡索性伸手,用力掐她的人中——
「讨厌……」软绵绵的人儿这才有了反应,皱着柳眉,呢哺抱怨着。
「起来。芫儿,你快醒来。」他继续用冷水敷她的小脸,一面摇晃她,就是不让她回去睡。
慕容芫被拉着坐起来,眨着迷蒙的大眼,软软偎在丈夫怀里,困惑地问:「现在……什么时辰了?你怎么回来了?」
刚刚一直叫不醒她的紧张气氛,被她这么一说全都消失了。景熠凡又好气又好笑,「我不回来的话,谁知道你要睡到什么时候?真是小懒猪,还说要人叫你呢,又这么能睡!」
「可是……我真的想要起来送叔父……」她懊恼极了,突然又困惑地问:「为什么我的手举不起来?为什么我全身都没力气?」
景熠凡心头一凛。这分明是中了迷药的征兆。但奇怪的是,为何就他们夫妻两人有事?
「你昨夜喝了酒吗?」见她点头,景熠凡安慰道:「大概是酒太强了,我请府里的大夫来看看。你先喝点热粥,醒一醒酒,好吗?」
「嗯。那表姊呢?她昨夜也喝酒了,是不是在客房休息?」慕容芫转头询问丫头,却得到了出乎意料的答案。
「表姊走了?什么时候?她明明要我陪她彻夜长谈的——」
情况实在古怪,但景熠凡又说不上来哪儿怪。正在安抚慕容芫,并让丫头去请大夫时,突然,外头传来怒吼声!
吼声如雷,响彻了宁静的长廊和小花园。「人在哪里?给我滚出来!」
沉重杂沓的脚步声随即响起.众家丁已经涌上来,拦住撒野怒吼的——
「你乖乖待在这儿,我出去看看。」景熠凡安抚着一脸困惑的妻子。
慕容芫想跟也没法子,她全身无力呀。不过……
「那声音,不是我哥哥的吗?」她睁着圆圆的大眼睛,诧异哑了。
可不就是慕容开?一脸杀气腾腾,手中长剑出鞘,闪着寒光,立在廊上,一双虎眼瞪得几乎要凸出来,被景府的护院家丁们拦着,一见到景熠凡出现,便扯开喉咙狂吼:「人呢?把人交出来!」
景熠凡也一样困惑,「你要我交谁出来?你妹妹已经嫁给我了,总不会是要反悔,把她要回去吧?」
「当然不是芫儿!」慕容开气得持剑在廊上乱砍乱挥,櫊杆、廊柱都给砍出了一道道深深的痕迹,可见得他有多愤怒。「雁依盼呢?她人呢?还有,你那贵不可言的叔父,景四端景大人呢?」
见他如此愤恨、咬牙切齿,景熠凡更困惑了。他往前走了几步,「你先冷静一些,有话好好说。到底怎么回事?我叔父已经出门了,而雁小姐昨夜是在这儿没错,但已经先行离开——」
说到这儿,景熠凡猛然一惊。
该不会……不会吧,这不可能……
慕容开的双眸仿佛要流血似的,眼眶都红了。
他怒声狂吼:「就是你叔父干的好事!雁依盼是我要的人,都准备请皇上指婚了,他偏来抢!还偷偷摸摸把人连夜带走,此刻大概已经出城几百里,追也迫不回来了!」
吼到后来,嗓子突然哑了,再也说不下去,他颓然靠在栏杆上,狂喘着。
「不、不是这样的。」身后,微弱无力的娇软嗓音传来。
慕容芫在丫头的搀扶下,靠着门框,费力地解释着,「盼表姊是来找我……我们……」
「你!你还敢说,你帮着他们预谋多久了,以为我不知道?」
慕容开怒瞪着妹妹,严厉批判道:「难怪说嫁出去的女儿是泼出去的水,才嫁没多久,心都向着姓景的了!我是你哥哥,你怎可如此对我!」
吼声嘶哑痛苦,震得慕容芫小脸惨白,「我没有……我不是……」
「先别激动,待我好好弄清楚是怎么回事。」说着,景熠凡一面扶住了摇摇欲坠的慕容芫,「这其中,一定有什么误会。」
「误会?说得好,一切都是误会。」慕容开的凄厉笑声有如哭泣,长剑一挥,斩断了招展的桃树枝叶。盛开的桃花纷纷落下,连枝掉落在廊上。
从没看过慕容开这副模样的众人,此刻都呆立在原地。一时之间,廊上安安静静,连根针掉下去都听得见。
「哥哥……」慕容芫徒劳地想要解释,却被自己哥哥打断。
「不用多说了。景府不把雁依盼交出来,也得把景四端的去向交代清楚。否则,我与你有如这枝叶——」
慕容开的剑尖指着掉在地面、了无生气的桃枝,「虽是同根生,但要断,也是能断的!」说完,他决绝地拂袖而去。
慕容芫在丈夫的怀中猛烈颤抖,抖得连说话都说不清楚。
「怎么会这样?怎么会?」她抬起惊恐的水眸,望着一脸忧虑的景熠凡。
「你先别慌,不会有事的。」景熠凡温声安慰着
只不过,他心里却也有着一样的疑问。
怎么会这样?到底,发生了什么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