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晓茵最大的梦想就是当米虫,未结婚之前有爸妈养,结婚之后有老公养,不必朝九晚五、拚死拚活的工作,把自己累得半死却赚不到什么钱,永远过得苦哈哈的。
她真的好想过过米虫的生活,不必吃太好,也不必穿太好,只要能让她每天睡到自然醒,有三餐裹腹,不会饿死就行。
说真的,她的要求不高,什么豪宅啊、钻石啊、名牌服饰啊、存款几千万的她都不需要,真的就只要能窝在家里当宅女米虫,有人愿意养她,让她不愁吃穿就好。
只可惜她想了一辈子,却连一天米虫的生活都没有拥有过。
她啊,大概天生就是个苦命人,从她投胎那一瞬间就注定了。
清寒的家庭,没本事又不知节育的父母,老闯祸的兄弟姊妹,总是填不完的钱坑……等等。
总之,她这一生一直处在忙碌的生活中,做过很多事,吃过很多苦,直到三十五岁发生车祸前都未婚,阖眼断气后才得以卸下那堆来自父母与兄弟姊妹们的包袱。
所以,当她因车祸身亡,莫名其妙穿越到古代,重生成为一个名叫纪芙柔的小媳妇时,她没有任何的挣扎与抗拒,很直接的就接受了自己成为另外一个人,因为不管当谁做谁,都比当张晓茵好太多了。
况且,她以前看小说时总羡慕古代女人,觉得她们成亲前有爹娘养,成亲后有夫家养,是多么幸福的事,有得吃,有得睡,还有月例银子可领来当私房钱多好啊,她真是作梦都想过那样的生活。
她想,老天爷大概是听到她的愿望了吧,这才会成全她,让她在死后穿越到古代,成为一个不必再辛苦赚钱养家的古代女人。
张晓茵已经是上辈子的事,现在的她是庆州裴家二爷裴晟睿明媒正娶的正妻纪芙柔。
说起裴家,可是庆州州城数一数二的大商家,与官府关系良好,有着姻亲关系,裴家大太太正是知府老爷的三女儿,虽是庶出,但也强过庆州州城里的其他家嫡女们。
因此仗着姻亲的这层关系,裴家若是想要的话,绝对能够在庆州横着走。
不过幸好裴家从不是仗势欺人又短视近利的人家,始终奉公守法,做生意亦童叟无欺,家业自然也蒸蒸日上。
张晓茵——不对,现在应称之为纪芙柔或是裴家二少奶奶又或者是纪氏才对。在纪芙柔搞清楚自己的婆家是怎样的一个家庭之后,真是庆幸乐呵到一个不行。
有钱人啊有钱人,没想到上辈子她没机会当米虫,在穿越之后竟成了富商家的媳妇,还是有丫鬟服侍的太太,老天真是待她不薄啊。
很好、很好,这回应该没有何任人事物能阻止她一圆米虫之梦了吧?
她真是太开心了。
为此,纪芙柔在接受了自己的新身分后,每天都乐呵呵的过着茶来伸手,饭来张口,任事不管的宅女生活,简直就是如鱼得水。
她的相公?
噢,听说南方生意出了点问题,在与她——呃,那时还是原主,在与原主成亲隔日一早就匆匆出了远门,一去月余,至今未归。
她的婆婆?
噢,原主因失足落水又重病一场香消玉殒的由她取而代之后,她便接到婆婆要她“好好休息”的命令,省去了她这个媳妇晨昏定省立规矩,让她差点高兴到忘情的喊出——“真是天公疼憨人啊!”
总而言之,她成为纪芙柔已经半个多月了,每天都窝在属于裴家二爷夫妻俩的暮雨院里,过着让人服侍的生活,不仅食衣住行都有人打理,不工作赚钱还有月银可领,更不需要为生活上的柴米油盐酱醋茶费神,整个人真是爽歪歪。
过去这段时间,她除了休养身子之外,唯一需要做的事就是和丫鬟们八卦,从八卦中收集一些她想知道的事,包括婆家裴家的人事物与娘家纪家的人事物,还有就是对这时代的基本认知等等,免得哪天不小心穿帮被当成妖怪,然后活活被打死或烧死。
然后,经她不断地与人八卦与旁敲侧击后,她得知了不少事,虽说真假还有待证实,但应该也是八九不离十。
首先来说说关于他们这对新婚夫妻的事。
听说原主与裴二爷是从小就指腹为婚的,但在双方的成长过程中似乎未有交集,更从未见过对方,标准的盲婚哑嫁,因此她一点也不必担心会在新婚夫婿面前露出马脚,这真是个好消息。
再来是关于裴家的事,因时间有限,她暂时只弄清楚裴家有哪些成员。
上头从依然健在的老太太说起,老太太有四个儿子,二嫡二庶,庶出的在太老爷过世后已分家搬了出去,现今留在这个大宅院里的只剩嫡出的大老爷和二老爷两位同胞兄弟,但就这两房,若连同姨娘们,成员也有数十人之多。
裴家大老爷,也就是她的公公,一共有三名妻妾,正妻为汪氏,两位妾室分别为苹姨娘和芸姨娘。汪氏膝下育有二子一女,她所嫁的便是排行第二的二爷裴晟睿,两位姨娘则分别育有一子与一女。
至于大房的五名子女在裴家孙子辈的排行则分别为,大爷、二爷、五爷与三姑娘、四姑娘。
裴家二房的成员组成与大房大同小异,一样一正妻二姨娘,共有六名子女,二房的三名妻妾皆各生了两个孩子,正妻李氏育有一男一女,妾室贞姨娘和蓉姨娘则分别各生了一男一女与两个女儿。
二房子女排行则为三爷、四爷与大姑娘、二姑娘、五姑娘和六姑娘。
孙子辈的大爷裴晟楠已成亲,其妻是知县家嫡出的二女儿崔氏,成亲三年多育有一子,近日肚子里又怀了一个,母子俩现今都是裴府的宝贝疙瘩。
二爷刚成亲月余,也就是原主这一对新人。
三爷年纪虽比二爷小上几个月,却已成亲两年多,三少奶奶小汪氏在去年年底才刚生下三爷的嫡长女而已,相隔不到两个月,三爷的姨娘便生下三爷的庶长子,然后另两个姨娘又先后传出有孕的消息,整个后宅热闹不已,至于是喜闹或吵闹就不得而知了。
从裴四爷以下皆尚未成亲,不过四爷与五爷皆已有了婚约,就等女方及笄后再娶进门。
裴家姑娘从行一到行四皆已出嫁,只剩二房年幼的五姑娘和六姑娘仍待字闺中。
裴家成员大致如此,至于其中的利害关系因下人们不敢多口舌,她没了情报来源,只能以后靠自己慢慢观察了。
不过话又说回来,她都立志要当个不管事的米虫了,小说中那些争权夺利、争宠夺爱的宅斗桥段应该也都与她无关,是吧?
对了,忘了说一件事,那就是她的夫婿裴二爷说起来应该算是一个洁身自爱的男人,他的后宅除了她这个正妻之外,就只有两个通房,还是早在他成年时他母亲为他所准备的,这点让她有些小开心,因为如果她的夫婿像裴三爷那样是一个花心大萝卜的话,她想她应该会去上吊,早死早超生。
说完裴家,说说她的娘家纪家。
若是以东升旭日来形容裴家的话,那么纪家就是那晚霞,连西下的夕阳都算不上,只能算是徒留余晖的云彩,虽美丽却不持久,终将被黑夜所笼罩而失去所有光彩。
现今的纪家是一个荣景不再,即将瓦解与没落的过气富商之家。
她想,若非原主与裴二爷自小就指腹为婚的话,凭原主现今娘家的颓势,原主大概是进不了裴家门,成为裴家二少奶奶的。
从这点来看,裴家人倒是挺信守承诺的。
说起来纪家传至原主父亲那一代正是第三代富商,也应验了那句富不过三代。
纪家的嫡庶兄弟一共有五个,在纪老太爷仍在世时,兄弟五人已是面和心离,等老太爷一过世,五兄弟立即分家,离心离德,好好一个家顿时分崩离析,以旁人无法想象的速度迅速颓圮。
原主父亲在纪家五兄弟中排行第四,虽是嫡出,但没啥经商本事,加上性子纨裤,虽有秀才之名,也在县衙里勉强混了个主簿的小官职,但在分家之后不懂经营之道,又习惯奢华享受,入不敷出,家产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缩水减少,等到原主要出嫁时,嫁妆勉强凑个十二抬,和以前纪家姑娘出嫁时起码七十二抬的规格相比,简直天壤之别。
这也就罢了,听说原主总共有十个兄弟姊妹,与她同胞的只有一位兄长,兄妹俩的母亲虽是正妻,却让宠妾灭妻的父亲弄得在家中一点地位都没有,连带他们这对嫡出兄妹也不受待见。
所以,她的同胞兄长在五年前成亲之后,便假借南下经商之名,带着妻小离家搬到南方定居,从此逢年过节只见年礼不见人。
母亲则已卧病在床多年,在亲眼见女儿出嫁的最后心愿了了之后,恐怕再无太多求生意志,时日所剩无多。
说穿了,现今的她有娘家跟没娘家差不多就是。
其实这样也挺好的,纪芙柔这般想着,因为倘若原主与娘家的人关系亲密又良好的话,她这个借尸还魂冒名顶替的穿越者,早晚都会在娘家人面前无所遁形,因此现今看这情况真的让她很放心,全无后顾之忧。
对了,这些事全是她的陪嫁丫鬟跟她说的,但她的陪嫁丫鬟对于纪家的事也只知道些表面上的事,因为这两个丫鬟都是在她成亲前一个多月才从人牙子那里买来的,经由母亲的奶娘米嬷嬷亲自调教出来,所知之事皆是从米嬷嬷那里听来的。
至于她的陪嫁丫鬟怎会是两个新人,而不是原本待在她身边或母亲身边的贴身丫鬟,只要看看春花和秋月那两人让人过目即忘的路人甲长相,应该便不言而喻了。
整体来说,她对于现在的新身分与新生活挺满意的,如果这一世都能这么度过,她很乐意!
米虫人生,我来了!
“二少奶奶、二少奶奶,二爷回来了!”
春花人未到声先到的跑进屋里,气喘吁吁的模样看得出来她绝对是从正院或前院一口气跑回来的,中途没有停歇。
“二少奶奶,二爷他、二爷他回来了!”春花一口气还没喘过来,双眼发亮的再次对她说道。
纪芙柔放下手上看到一半的书册,缓缓的点头道:“我听到了。”
春花站在原地喘了一会儿,见主子仍坐在位子上一动也不动,丝毫没有起身准备去迎人的举动,忍不住着急的脱口问道:“二少奶奶,您不去迎接二爷吗?”
纪芙柔被她这么一问才猛然回过神来,她眨了眨眼点头应道:“当然要去。”一顿又道:“你先替我更衣。”
她完全是在拖延时间,因为消息来得太过突然,她都快要忘了那个人的存在,现在那人连个预告都没有就突然回来了,她该做何反应才算正常?
纪芙柔顿时变得有些紧张与不知所措,为这个她还不知道长相却已注定要与他生活一辈子的人。
她不知对方长得是圆是扁,如果长得很抱歉的话,她怀疑自己是否有办法陪对方上床,履行夫妻的义务。如果她真做不到而得罪了对方,那她所向往的米虫生涯是不是就得提早结束了?
想到这里,她觉得自己之前真是把一切都想得太简单了。
古代原本就都是盲婚哑嫁,女人一旦成了亲便是嫁鸡随鸡,嫁狗随狗,但问题在于她又不是真的生在古代、长在古代,而是从二十一世纪魂穿而来的人,在历经过现代的自由恋爱与男女平等的社会后,她有办法做好一个恪守三从四德的古代媳妇吗?
纪芙柔发现自己没了信心。
可是没了信心又如何呢?事到如今她除了硬着头皮去面对,还能怎么样?
现在她只能拜托老天保佑,希望裴二爷不要长得太抱歉,不要是个浑身肥油的大胖子,不要有狐臭或臭脚丫,更不要有满口的黄板牙、蛀牙或口臭,要不然干脆直接让她死一死重新投胎算了。
就在她胡思乱想间,手脚麻利的春花已迅速替她换了衣裳,连发型都重新绾过,从慵懒舒适的简单束发变成随云髻,还在上头插了朵大红色的绢花,让她看起来简直就像三八阿花。
“把那朵绢花拿下来,换支样式简单的簪子或步摇。”她蹙眉道。
“二少奶奶,您才成亲不久,应该要打扮得喜气些,二爷见了才会喜欢。”春花小声劝道。
纪芙柔低头看了身上的衣裳一眼,道:“穿着一身大红撒花褙子还不喜气吗?过犹不及这句话听过没,懂不懂它的意思?”
春花一脸茫然的摇头。
“这句话的意思就是,事情做得过头就跟做得不够一样,都是不合适的,所以——”她转头看向梳妆台上的首饰盒,迅速的瞄了一下,随即下巴朝那方向一抬,道:“就用那支白梅簪吧。”
春花心里虽然有些不赞同,但还是点头听命行事。
说实话,别看她家主子长得柔柔弱弱、白白净净,大多时候看起来总是懒洋洋的不太爱动、不爱管事的模样,可却是个有主见、有想法的,一旦做了决定便不容他人置喙,即便她们这些丫鬟的出发点是好的,二少奶奶仍旧会坚持己见。
早在认清这点之后,她对于主子已经做决定的事从不多言,不像秋月总是学不聪明,老挨主子白眼却还不自知,最近更被调到小厨房去做事。
将喜气洋洋的大红绢花换成秀雅的白梅簪后,春花请示道:“二少奶奶,您看这样行吗?”
纪芙柔打量着镜中自己的模样,点了点头,起身道:“行,走吧。”
带着一股豁出去的气势,反正早晚都要面对,躲得了一时也躲不了一世,不是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