须臾,小女孩双肩终于停止抽动,她低着头沉默的依偎在方诺亚怀中,神情忧郁抿着唇不肯说话,方诺亚虽然知道有些心伤必须历经时间消化后才能淡释并诉说,却还是不免暗自心急。
正当她不知该如何是好,与严季伦两人大眼瞪小眼地思索该如何逗小女孩开心时,却见前方发呆亭跃下一道高?身影往他们这里徐徐走来。
男人身影背光,让方诺亚瞧不清他此刻脸上神情究竟为何,但她却忍不住屏息凝视,一颗心因为期待他的靠近而渐渐雀跃得失控起来,她知道自己在面对这男人时一向管不住自己的悸动,只能懦弱地撇开视线,调整呼吸,并等候他的迈近。
言上邪蹲下身子,将视线与小女孩平视,然后咧嘴笑开地自我介绍,“嗨,你好,我的名字叫言上邪,你可以称呼我言叔叔或是上邪叔叔喔。”
心情一片愁云惨雾的小女孩一见眼前这位相貌好看又笑容阳光的大叔叔,先是怯生生地更加偎进方诺亚怀里偷觑了他几眼,接着郁闷的神情多了几分腼腆与不知所措,开始好奇这位叔叔想与她说些什么。
“嗯……我在想你心情应该很不好吧,所以根本不想和我多说几句话,但是叔叔来到这间民宿可是心情非常非常的美丽呢。”也不管小女孩究竟有没有在听他说话,继续我行我素地说:“叔叔住在大都市里,心情不好的时候真的很难开心起来,但是在这里只要心情不好,白天想要去田野奔跑大叫就去奔跑大叫,晚上想要对着满天星星说出自己心里的愿望,就尽量的说到天亮还说不完,其实这里有好多美丽的大自然可以让自己把脏掉的心情洗干净,你要不要试试?”
小女孩将埋在方诺亚怀里的小脸蛋稍稍挪了几分出来,还是很好奇眼前这位大叔叔究竟想做些什么?
言上邪没再多说,只是将目光投向方诺亚。
她心虚地收回自己过分专注于他身上的眼神,清了清喉咙才挤出干涩几字,“请问是要……”
“要一起来吗?”他没解释的站起身,往大门迈去。
她看着眼前那道熟悉的背影正不疾不徐地晃了晃脖颈、甩甩双手,看起来像是在做热身运动,脑海蓦然闪过那幕似曾相识的画面,心一热,便不由自主拉起了小女孩跟随着。
她知道他的这个方式,曾经她笑他是个放肆的狂人,却也因为如此的曾经,他所给予她的温暖长年沉淀在心灵深处,再也不曾有哪个谁能轻而易举地抹灭。
“走吧走吧,今天的天气真的很适合大吼大叫一番。”言上邪落拓不羁地回首对着身后人一笑,在扫见严季伦也在其中时挑了挑眉。
方诺亚没有察觉言上邪的异状,只是听见他说了以前曾经说过的话,嘴畔笑意加深。
“亚亚阿姨,我们现在要做什么?”小女孩停止了哭泣,不明所以地被方诺亚牵着走。
“哝哝,如果你觉得心里不痛快,那等一下你看看前面那位叔叔怎么做,如果你想,可以照着他的方式做,如果你不想,那么看看也好。”方诺亚对小女孩眨了眨眼,下一刻就要跟上言上邪,却教严季伦牵住了另一手。
“你确定可以跟着他?”严季伦心里有说不出的复杂感受,他就是直觉方诺亚太过信任这位新来的男房客不是件好事,更何况刚才他与他对视的眼神中充满奇异的情绪,他甚至不知该如何解释自己对于男人所升起的敌意。
“严老师,你放心吧,出来走走也不是件坏事。”
既然方诺亚都这么说了,严季伦就算有再多不愿意也只能抿抿嘴尾随着。
方舟民宿位处小镇中心外围,因此一出门口往右拐弯再直走约莫五分钟的路程便能通往对外道路,道路两旁纵横交错着无数田野,七月初才刚插秧的稻田至今仍是青绿一片,稻田中的水光映衬着亮橘阳光多了份浪漫温馨的氛围,漫步在其中,纵使藏着无尽烦杂的心事,也能在此刻净空思绪,转瞬间无忧无虑。
言上邪漫步在田野旁,不自禁地伸着懒腰深呼吸,贪婪享受着弥漫空气中的舒心稻香味儿。
自车祸后,他终日身处于都市丛林里,倒是不曾有过如此纯净的感受与洗礼,长期以来紧绷压抑的身心彻底放松下来,他舒展身心回头看着跟在身后的三人,咧嘴一笑,接着开始展开双臂,肆无忌惮的在道路上狂奔并进行无意义的大喊。
他心里并没有任何不畅快,但却很喜欢这么做。
在城市里有着太多的束缚,而在这里,他却可以放松到最极限,身体记忆好像在告诉他,曾经的他也很喜欢这么做。
他转身,对着身后的他们问:“想跟着做吗?还是看看就好?”
多年前,她也曾经被他这么问着,今日再见,却是多了一股重迭记忆的怦然心动。
她多么想跟着他的路子过去,却满心顾忌自己若按照他的做法放手去做,那么当她将所有的矜持抛开后,是否还能够获得他相同的响应?
毕竟他与她已然陌生……
小女孩瞪大双眼盯着言上邪不断向前奔跑并大吼大叫,再抬头看着方诺亚,一脸不知所措。
“你想跟着做吗?还是看看就好?”方诺亚问。
“亚亚阿姨,我想看看……”
“嗯,那么我们一起在这里等他。”
一旁的严季伦只是蹙着眉头,直盯着方诺亚脸上绽放的光彩,那是他不曾见过的神情。
言上邪的呐喊到尽情尽兴方才罢休,他一脸爽朗又一派轻松地转身走回三人停驻的地方,语气略喘的说:“怎么样?我这样的做法还满不错的吧?你也要跟着我一起来吗?”
“我、我看着叔叔做,其实已经觉得心里没有那么不开心了……”小女孩不再退到方诺亚身后,睁着一双充满好奇的眼直瞅着眼前的俊美男人,问:“叔叔,你常常像刚才那样乱吼乱叫吗?”
他噗哧笑了,“我没有常常这样做,那是因为这个地方可以让我这样做。”
“那以后我心情不好,也可以这样做吗?这样乱吼乱叫很伤喉咙,如果伤了喉咙我就不能在合唱团里唱歌了。”
“那你可以大声唱歌啊!”他清了清嗓,立即示范,“哥哥爸爸真伟大,名誉照我家!”
方诺亚忍不住笑了出来。
严季伦脸绷了绷,睨着完全走音的男人竟能以高分贝唱法将儿歌诠释得如此……奇特。
小女孩捧腹大笑,“叔叔,你唱歌好难听。”
“哝哝!”方诺亚轻声唤了唤,就怕小孩诚实的直言直语戳伤了男人的自尊心。
“没关系。”言上邪笑着对方诺亚摇头,蹲下身子对着小女孩说:“如果我唱歌不难听的话,你会笑得这么开心吗?”
“可是我这样笑你好像很不礼貌……就像我同学笑我一样……”
“我并不觉得你笑我很不礼貌,因为我刚才唱歌的时候自己觉得很开心啊!我为什么要因为你笑我而破坏我的好心情?”他最讨厌活在别人的眼光底下了!
小女孩嗫嚅,“是吗,那……我也可以开心地唱歌喽?”
“为什么不?除非你唱歌比我还要难听。”言上邪对小女孩挑了挑眉,一瞬间将她逗得乐不可支。
“叔叔,我唱歌很好听的!只是今天进合唱团,老师突然把我分配在高音部,我一直捉不到高音的部分怎么唱,一直走音,然后就被笑……”
方诺亚见小女孩面露自责,于是接话,“哝哝,你只是想要把歌唱好,只是太心急,所以愈唱愈糟对不对?”
小女孩用力点头,方诺亚伸手揉了揉她的头,“我以前也曾经这样求好心切,结果把事情弄得一团乱,以后碰到这种状况,你只要想尽办法让自己冷静下来,最好是先休息一下,然后唱一唱自己最喜欢或最拿手的一首歌。”
“亚亚阿姨,我知道了。”
“那现在你可不可以唱一首你最拿手或最喜欢的歌给叔叔听?”言上邪眨了眨眼,笑得满脸淘气与期待。
“好哇。”哝哝左看右看,就看见前方有一棵大树,大树下有着石椅,那是专门让农夫们耕作间休息的地方,于是她拉着三人往大树走去,并自顾自的安排起座位。“严老师坐这、亚亚阿姨坐这、叔叔坐这。”
梅花座于是产生,方诺亚夹在两个男人中间虽然感到局促,但也只能微笑接受,只是自相遇后,这是她第一次与言上邪如此靠近,两人的肩头几乎相碰,而他的大腿也若有似无地与她的膝盖相触,过分贴近的感受令她呼吸紊乱,她只能强迫自己务必要镇定,但言上邪却出其不意凑在她耳畔低语。
“你猜她会唱哪一首歌?我们来打赌?”
那麻麻痒痒的热气,一下子从耳廓扩散到她双颊,瞬间晕红了她整张白皙脸蛋,她慌张低头深怕被看出不自在。
言上邪没察觉她的异状,兴致勃勃地说:“猜中的人有赏,赏什么呢……请吃一顿饭!”
“我要唱歌了喔!”小女孩出声。
“等一下,我们要猜你喜欢哪首歌,你先给个提示。”言上邪自顾自的决定开了这盘赌局。
“咦?这样一定是亚亚阿姨赢啊!”
“为什么?”言上邪惊疑。
“哝哝是因为听了诺亚的歌声才爱上唱歌的,有好一阵子还缠着诺亚教她唱歌,诺亚肯定知道哝哝喜欢哪首歌。”严季伦出声回应。
言上邪转头看向身旁的方诺亚,然后再看向严季伦,眉头不禁又挑了挑,刚才在民宿里看见严季伦只是伸手碰到方诺亚一下便脸红心跳的,现在严季伦提到方诺亚的口气又多了几分与有荣焉的味道,这让他的心里产生了不太愉快的莫名感受。
他一向讨厌多管闲事,却因为在民宿瞧见严季伦对方诺亚的亲近,让他忍不住跳出来掺和。
他更讨厌追根究柢,但他又因为严季伦的亲昵语气再度忍不住脱口说:“喔,这么一说我倒也想听听老板娘的歌声了,要不然你们两个一起来合唱吧!怎么样?”
“好啊好啊!我唱一段,亚亚阿姨唱一段,好吗?”
相较于哝哝的兴高辨烈,方诺亚显得骑虎难下。
她犹豫,是因为她知道哝哝最喜欢哪一首歌,而那首歌,偏偏也是言上邪最喜欢的一首。
只因那首歌她才能和他相识。
“来吧,我洗耳恭听。”言上邪拍了拍手,一脸期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