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一直清楚记得那天所有事情的细节。
每当夜深人静回忆来袭,总是让她懊悔万分,恨不得能够有个时光机,让自己回去那个时刻改变一切。
“我觉得你们很奇怪,举止明明就像情人,干么每次人家问起总是要撇清关系说你们是好朋友。”
一一她记得,所有的一切全从这句话开始。
大学毕业后,即使已离开校园,但他们两个还是经常见面,所以她从来未曾深入思考过两人的关系,就算她认清了自己的心,却提不起勇气去改变,害怕他与她就此断了朋友情分,再也难以亲近。
一直以来,她万般小心地收拾着心情。
他对每个女孩子都好,她收起嫉妒收起情感,将自己和其他女孩摆在平等位置,不让自己钻牛角尖。
只是,她从未想过自己有一天会失控……
那天早晨,她和往常一般带着美好的心情起床。
前一晚刚与他用计算机视讯,他愉快地和她分享在美国所遇见的人事物,而她总是非常专心认真的和他闲聊自己的生活,以及等待他归来后想与他一起看的电影、一起听的音乐、还有一起旅行的地点。
她的黑夜,他的白昼,天南地北的漫谈是她生活中的重心与依归,那年的每日晨起,她总是会习惯性地看月历数日子。
“嗯……还有十天,再等十天。”她嘴角勾起笑,笑得好甜,但她自己并没有发现。
这几年没有分开过的两人,在毕业后的这些天,她尝到了未曾想象过的孤单,还有强烈的思念,所以她规划好,等他回来……
也许等他回来,是不是、能不能,有什么改变……
“你到底在计划什么?还有十天是什么意思?”
喔对,在事情还没有发生之前,她还有个知心好友,谢凌。
那天早晨空气特别清新,闻起来隐约透着怡人的芬芳,连带着她整个人也更加容光焕发。
她与谢凌正在咖啡店里享受着早午餐,一边谈论两人之后的工作计划,她觉得自己的人生正要开始展翅高飞,也对所有事情充满着无限希望与正面能量。
“十天啊,就是小上回来的日子啊。”
她才说完,谢凌立即掷来一记白眼。
“就说了,你们根本就是情人,还一天到晚说是好朋友,我呸!”尽管谢凌表情再如何佯装不屑,但眼神里给予好友的支持却是充满暖意。
她只是微笑着没回嘴,因为她知道,自己不用在好友面前强力辩驳,也能被懂。
靠窗的位置总是有好处,稍稍调整坐姿,就能慵懒地浏览窗外的人生一一那个男人正牵着那个女人的手,彼此凝视的眼神透出爱与被爱的光华,平凡却也幸福……希望有一天,这昼面也会成为她的人生。
“诺,那个在追你的谁谁谁,啊,我每次都记不住他的名字,反正就是那个谁谁谁,他还有在骚扰你吗?”谢凌问。
“谁?喔,电话还是有打几次,还有好几次在我家楼下等,不过我没理他甩头就走了。”
谈起这话题方诺亚显得意兴阑珊。
“唉……对方也是个条件不错的男孩,你好歹也用正眼看人家一下。”谢凌啜了口咖啡,没好气的说……“我知道追求你的人太多,让你根本懒得理人家,不过,你也不要轻待人家的感情,认真回复一下吧。”
“我有认真回复了,但他听不进去。”方诺亚无奈地垮肩。“要是小上在就好了……”
“唉,少了言上邪这个挡箭牌,你还真的是什么事都搞不定。”
她记得那时的自己淡笑不语,贪婪享受着恬静时光,和好友各自挥别后,她踏着轻快的步伐走回租屋处,脑海里还在盘算规划着未来的人生,想着众多浪漫的也许,当她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时,却突然地被打扰。
“嗨!”
乍响的招呼声惊得她浑身一震,她抬头朝声源处望去,就见刚才才与好友聊到的男子蓦然出现在身后,她叹了好长一口气,声调明显疲惫,“你吓到我了……这时候来找我,有什么事吗?”
“对不起,我只是想跟你打个招呼。”对方搔了搔头,词穷地露出尴尬的笑容。
方诺亚想起好友的叮咛,不免又再开口说了一次,“你不要再浪费时间和精神在我这里了……我们不可能的。”
“连做朋友的机会都没有吗?”被拒绝太多次脸皮已厚,男子还是不死心地追问。
她再次重申,“我们可以当朋友,但是前提是你必须要完全对我死心才行,我真的已经有喜欢的人了。”
“我知道,言上邪嘛,他在学校很红,我知道。”男子嘀嘀咕咕,对于她心仪的对象很不以为意,毕竟,他也是个风云人物,却被她忽视得这么彻底,想来真是心伤。
方诺亚笑了笑,耸耸肩。“好吧,那……如果要做朋友,你可以停止在我家这里站W的行为吗?你这样让我压力很大。”
“……其实我也不想这样,好啦,一开始是真的很想每天看到你……但是我的心也是肉做的,每天被你这样打枪的确不太好受,我只是……嗳,我买了防狼喷雾器给你,最近你家楼下老是有怪怪的老伯伯出现,你自己小心一点。”男子唠唠叨叨的说着,忙碌地从背包抓出一个物品强行递到她手中。
方诺亚盯着手中的防狼喷雾器,瞬间有些感动与领悟,心一暖,忍不住问:“同学,真的很谢谢你,所以你每天站W都是因为那个怪怪老伯伯吗?”见他露出腼腆的笑容,她更觉得无地自容,还是硬着头皮问:“不好意思……可以请问一下,你叫什么名字吗?”
“……啊?”他一脸受伤。
“对不起,我的记性不是很好,所以……”
好吧,他终于知道自己不止是被心上人忽视得很彻底,而是被彻底无视了。“我姓江,江子望。”
“子望,先谢谢你送的礼物,这份心意我会牢记在心,我待会儿还有事需要先回家准备,下次再聊,可以吗?”
首次被喜欢的女生如此认真看待,江子望大剌剌地咧齿一笑。“好!你说的喔,下次再聊,那我先走了,你自己出入小心一些,Bye!”
挥别江子望后,方诺亚进了家门,低头凝视着手中的礼物,觉得心情特好。
一直以来,面对每份情意她都不想轻待,尤其是对方对自己有所付出时,这些日子江子望的不屈不挠让她几乎沮丧得想直接回避,现在明白了对方守护的原因后,她十分庆幸自己依然坚定与他直说的勇气。
换好了衣服,对着镜子露出一抹微笑,她的眼神定格在纪录倒数的行事历上。
快了,他就快回来了。
她在心里默念着,然后背起外出的斜背包再次出门买东西。
她走下楼,随手关上旧公寓的斑驳铁门,至今她犹然记得铁门因生锈磨擦所制造的剌耳声响,她记得她缓步走到机车位置前,正埋首在背包内搜寻车钥匙,突然,有一双强而有力的手臂勒在她的胸口上,紧捉着不放。
她吓得魂不附体,快速回身想要挣脱,但来人力道之猛与急切,让她根本无法脱逃,慌张之下她忽然想起防狼喷雾,还在斜背包内的手颤抖得乱找捉到那熟悉感,她努力撑开身体不被身后那人向后拖去,利用高跟鞋尖细的脚跟往身后人的脚趾奋力踩下,就听那人痛哼一声放松了力道,她趁这一瞬间挣开对方,然后朝身后胡乱喷洒防狼喷雾。
吃痛的惊喊划破街道的宁静,她没有停下去看攻击她的人究竟生得什么模样,只记得自己急迫地插上机车钥匙发动引擎逃离现场。
但机车才起步,她身后的斜背包就被一道力量缠住。
她死命催着油门想要逃,整个人却狠狠地被抓住,她还记得她用力地抓紧机车把手,一心只想着不要被抓住,机车就是她的浮木,她一定不能放手。
叽——砰!
身后的力道减轻了,但她却因为油门猛催而整个往前冲。
因为颤栗,龙头没有抓稳,机车往巷弄旁的电线杆飞撞,回过神时,她己被压倒在机车底下动弹不得,纵使头晕目眩,但浑身传来的强烈剌痛却逼迫她不得不清醒,深怕刚才的袭击再度来临,她不顾一切的挣扎,害怕得开口,“救命一一救一一”
“方诺亚!你还好吗?”
混乱中,她抬眼一瞧,就见江子望一脸忧心忡忡,正俯身关切着她的状态,紧绷的神经让她怔忡的瞪着他,像是在瞪着一个陌生人,更像不知该如何反应。
“别怕,没事了,刚才那个怪怪老伯伯已经被其他路人抓住了,我们也已经报警,你不要紧张。”江子望看出她的惊疑及不安,将声音徐缓放柔安慰她并解释道:“我刚才和你说再见以后,往前走没十分钟就看到那个老伯伯出现,想说你已经上楼,应该没事了,但我后来想想又不放心,所以才折了回来,抱歉,我来晚了,不过防狼喷雾器还是有派上用场吧?”他一边说着,一边帮忙她将机车移开以减轻她伤势的负担。
原来……方诺亚松了口气,苦笑。“有派上用场,真的,很谢谢你……”
“抱歉,因为怕你可能有骨折或什么的,我就不敢先移动你……但我己经叫救护车了,你还好吗?有没有哪里特别痛?”江子望轻声细语地关切问,周遭人群渐渐涌了过来。
方诺亚依稀记得他甚至还向路人讨了一支伞为她遮阳,千言万语的感激涌现心头,她想再出声对他道谢,但却像是泄了气的皮球般浑身无力,接着,她两眼一翻,便昏厥过去。
“那个老伯伯有性侵和窃盗前科,根据警察说他已经跟踪你一段时间了,说是很喜欢你才会忍不住犯案。”江子望边削苹果边说着,“喂,我英雄救美很帅气吧!要不要重新考虑我一下?”
凝重的气氛因江子望逗趣的挤眉弄眼转瞬变得轻松,方诺亚噗哧一笑,没好气睐了他一眼。“还是很谢谢你……对了,我的背包是你帮我收拾的吗?可以请你帮我在里面找一下我的手机吗?我想打通电话……”
“好,你等等。”江子望回身揪出置放在角落的背包,边找手机边嘀咕,“方诺亚,你真的很不符合你外表的娇弱形象,遇到这种事应该也要哭得梨花带泪、我见犹怜一下,但从我陪你到医院到你醒来,你整个人坚强镇定得很糟糕,我这个可靠的胸膛简直就是浪费了……”他故作气馁地肩一垮,无奈地将手机递给她。
方诺亚缄默,只是虚弱地给了他一记莞尔。
她看着手机,思考着言上邪那里此刻的时间,应该约莫是晚上八九点左右,想起方才的惊险经历,她颤着手开始拨起对方电话。
她刚才真的以为,自己再也听不到他的声音了。
那人力道的巨大与可怕的意图仍旧残留在她身体记忆里,她发着抖,缓缓地拢紧双臂一渴望能即刻听见他的声音,获得一些勇气与希望……
电话接通了,她哽咽得说不出话,正深吸一口气力求振作,就听话筒里传来,“Hello !”
她浑身震了下,提上来的一口气紧紧卡在喉间,感觉自己喘不过气来。
对方听她没有回话,又再出声,“Hello !方诺亚,你干么不出声?喂?喂?”话筒里传来的是她熟悉的娇蛮女声,她不敢出声,但强忍住的脆弱与眼泪却被这声音逼得全涌了上来。
“喂!方诺亚,你每天都和小上通电话烦不烦啊?我觉得你们很奇怪,举止明明就像情人,干么每次人家问起总是要撇清关系说你们是好朋友。我这些天看下来,觉得你们一丁点都不像好朋友,暧昧得要死!你要是喜欢小上,就直白的说,我们来场公平竞争,别老是躲在后面畏畏缩缩的,看了我就觉得心烦!”
一种莫名被背叛的感觉袭上心口,她浑身发凉,开始无声啜泣,任凭电话那头的女声叨叨絮絮。
“喂,你是不想和我说话是不是?啧!小上现在没空,我会记得叫他等一下回电话给你,先挂啦。”电话那头背景音乐吵杂,方诺亚彷佛听见许多人在交谈的声音,而她也以为那女声要挂了,但对方想了想,竟又继续强势发言,而且还带了几分她经常可见的傲慢炫耀。“方诺亚,小上有告诉你这次是我们家族和他们家族一起来洛杉矶吗?我告诉你喔,我已经和小上在一起整整一个月了,我们天天都黏在一起,好开心啊!好啦,你不要太伤心,我会记得叫他回电,Bye一bye啦。”
是,言上邪的确是没有告诉她……
她紧揪着疼痛的胸口,哭到无法喘息,不知是惊吓过后镇定下来所产生的松懈感让她开始放松哭泣,还是因为那女声骄傲的宣誓,让她鄙视起自己对感情的懦弱畏缩而自弃,更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受伤于言上邪并没有对她坦承……
也许,言上邪正如学校内所传言的那样,喜欢洪雪铃。
所以,才会对她刻意低调隐瞒这次的美国行?是这样吗?
原来两人的交情,并非如她所想象的那般深刻。
种种猜忌,像扎入心口的剌,一根根戳得她无力喊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