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灵秀在寨子里到处行走时,无意间发现了一间上锁的小屋,她挨着窗边往里瞧,赫然发现小屋里竟供奉着数十个牌位,因为有点距离,她看不清牌位上写着谁的名字。
这儿怎么会有如此多的牌位?真是让人费解。
好奇心旺盛的她,立刻跑去找乔大娘问个清楚。
“小屋里供的是开阳樊家上下五十八口人。”乔大娘眼中浮现哀伤。
“樊家?”她愣了一下,“那……那里面全是樊刚的……”
乔大娘点点头,长叹一记,娓娓道出樊刚那伤心悲惨的过往一一樊家本是开阳的望族,家族世代行商,经常南来北往做买卖,累积了令贪官觊觎的身家。
那贪官想以低价买下樊家的田产,可樊家不依,结果就在一个夜里,樊家惨遭灭门,整座宅子陷入火海,将一切焚烧殆尽。
“当家的当时跟马师父出外谈生意逃过一劫,可樊府其余五十八口,就连八条狗都葬身火海,无一生还。”乔大娘说到这儿,忍不住流下眼泪。
听闻发生在樊刚身上的惨事,赵灵秀也是一阵难过。
她想到先前他说过后悔没听爹娘的话娶梁家小姐为妻,又说幸好梁家小姐没嫁给他,当时他话没说完,现在想起来,他庆幸的应该是梁小姐没因为嫁进樊家而成为第五十九条亡魂吧。
思及当时自己还拿他爹娘的事开玩笑,赵灵秀更难受了。
她决定去跟他说声抱歉,于是告别乔大娘朝着他的院落而去,接近书房时隐约听见他跟马希平说话的声音,本想先行离开,稍晚再来,却意外听见马希平提到万达这两个字。
她忍不住竖起耳朵,小心翼翼的趴地爬行至窗下。
她清楚的听见他们在谈论着万达即将要走的镖,应该就是让她爹丢了性命的那趟夺命镖,因为樊刚提到了十几车的金银珠宝,和她印象中庞记票号委托的车数是差不多的。
樊刚果然觊觎着这十几车的金银珠宝经过她之前的调查,樊刚打劫时以抢夺货物为主,不轻易伤害人命,只是依爹的性子,绝不可能乖乖的交出镖物,而是会奋力一搏。拳脚无情,刀剑无眼,会不会就是在打斗中,樊刚意外的杀害了她爹不行,她不能让那件事情再度发生,否则就白费了娘亲在菩萨跟前求情的一番苦心了。
她小心翼翼的爬离,飞快回到房间,冷静的计划着、思考着。
这几天入夜后,雨还是下个不停,正是她再次逃脱的机会,这一次,她无论如何都要逃走。
用过晚膳,她静心在房间待着,直到午夜时分。她打开门往外一探,外面下着大雨,到处黑鸦鸦一片,没看见有人走动,也没听见任何声音。
于是她换了装束,带上乔大娘给她的一把伞,悄悄溜出小院,这次她不走北边的那条小径,而是往东边而去。
这些日子,她常看见有人从那里回来,而能进的地方必然能出。
她沿着泥泞的石头路往下走,越来越觉得这条路应是正确的。因为她发现石头路两边的树上偶尔会出现白色布条,她猜想那应是寨民为免迷路而做的记号。
她冒雨快步前进,一心想尽快离开这儿,赶回沂阳。
爹,等等我,我就快回家了。娘,您要保佑爹呀!她在心里呐喊着。
突然,天空出现几道闪电,将幽黑的树林照亮,她吓了一跳,同时发现前方竟站着一个人,正是樊刚。
她陡地一惊,下意识转身要跑,可惊觉回头便是又回到寨子,似乎也不对,进退无步之时,樊刚的声音传来——
“你逃不掉的。”
赵灵秀没办法,只能旋身面对他,正面迎敌,就算打不过也要拚上一拚。
下定决心后,她丢开了伞,迈开大步冲向他。
樊刚动也不动的等着,脸上是一抹淡定的微笑。
谁知就在这时,一道天雷劈中小径边的枯树,枯树应声倒下。
樊刚登时变了脸色,眼见赵灵秀已冲到树下,想也不想便一个箭步上前将她拦腰一抱,甩向一旁。
“唔!”他发出一记闷哼,只因他将赵灵秀甩开的同时,自己的脚却让倒下的树干压住了。
“哇啊!”赵灵秀摔倒在地,湿淋淋的、狼狈的站起来,惊疑不定的看着被树干压住而动弹不得的樊刚,内心无比激动他救了她,不顾自身安全的救了她,若不是他及时抱住她并将她甩开,现在被压在底下的人便是她了。
好一会儿,她说不出话,只是怔怔的看着他。
樊刚试着想移开树干,却办不到,只能无奈的看着她,蹙眉叹道:“看来我是阻止不了你了。”
“为什么?”她的声音微微颤抖着,“为什么要这么做?”
她应该彳艮他,与他誓不两立的,可他做的事总是让她恨不起来,甚至连讨厌都办不到。这让她感到懊恼、也感到很惭愧,面对一个即将对她家以及她爹不利的人,她竟然……
“别问了。”樊刚淡然一笑,“你顺着这条路下去,看到一颗大石头时,绕过石头后边,会有三条小路,走右手边那条,你会感觉自己似乎往上走,但不必怀疑,那真的是下山的路。”
“你为什么要告诉我?”她疑惑地问。
“我不希望你走错路,让自己陷入险境。”他对她挥挥手,“你走吧!”
赵灵秀犹豫了一下,眼底有着挣扎,但很快地她就下定决心,往小路跑去。
只是跑着跑着,她不自觉的慢下脚步,终至停下,脑中慢慢的浮现出一个身影,竟是樊刚。
他的脚就那样压在树干底下,会不会残废啊?如果他因此残废了,那么她的罪过就大了,也等于欠了他一辈子都永难偿还的恩情了……
她怎么了?这是她逃跑的好机会,她怎么犹豫了?樊刚现在根本追不了她,不趁现在,更待何时?
心里明明这么想着,可她的脚却无法再往前迈。她忍不住回头看着那条幽暗的小径,想象着樊刚在滂沱大雨中被压在树下的景象。
她的心揪住了,于是,两条腿不受控制的跑了起来,却是往回跑。
回到樊刚被树压住的地方,她顿时呆住,疑惑的杵在原地,久久回不了神。
树干还在,但樊刚不见了。
这时,一个低沉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你果然回来了。”
赵灵秀整个人跳了起来,猛地转身,只见樊刚不知何时站在她身后,亳发无伤的笑视着她。
“你……”她傻了,“你是怎么“一棵倒下的树哪里困得住我?”樊刚深深一笑,“我只是想赌一把。”
她不解地蹙眉,“赌一把?”
“赌你会不会弃我于不顾,赌你是否会就这样一走了之,赌你心里是不是……”他没将话说完,只是满意又得意的点点头,“你果然回来了。”
发现自己被耍了,赵灵秀羞恼的出拳猛植他的胸膛,“你混蛋!亏我那么感动,以为你是好人,还跑回来救你,结果你……樊刚,你这个混蛋!”
她实在气不过,几十下的拳头不断往他胸口招呼。
樊刚任她发泄怒气,两只眼睛深深的、定定的看着她。
知道她在窗下偷听他跟马师父的谈话时,他就料到她会再一次逃跑。
今晚,他看见她偷偷溜出房门后便一路尾随,他熟知山上的每一条小径,因此能赶在她通过大石头之前拦住她。
至于树干遭雷击而倒下完全在他意料之外,被压住也是。
只是在他要移开树干时,脑中突然闪过一个念头,他莫名的想知道在逃回骆晓风怀抱及救他这两件事上,她的选择是什么。
不,应该说他想知道的是——她选的是谁。
于是他假装移不开树干,甚至将下山的路告知她,想看她究竟会做出什么样的决定。
当她选择离开的时候,他必须承认,他的心还真的被伤着了,可是想起她临去前眼底的痛苦挣扎,他又觉得自己是有那么一点点重要及分量的。
为什么他在乎、为什么他想跟骆晓风较量?为什么他每每想到她下了山就会跟路晓风在一起时,胸口就感到一阵郁闷?
她是万达赵家的人,她的父亲是赵安峻,她的未婚夫婿是骆晓风,他理当在感情上跟她保持距离,可却在不知不觉中乱了心。
向来冷静沉着,行事谨慎的他,竟然栽在她手上。当然,他不会承认他栽了,更不会让她或任何人发现他栽了。
赵灵秀气恨的瞪着他,“你告诉我的路也是错误的吧?你这狡猾的骗子!”
“路是对的,没骗你。”他唇角微微一勾,“只不过你还是会遇到岗哨,下不了山。”
“什么?”她气恨他把她当猴儿耍,情绪激动的抡起拳头又往他胸口招呼,“你这个狐狸脑袋!臭狐狸!可恶,我居然还为你感到难过,怕你残废,你残废死好了,可恶!”
听她语无伦次地说些乱七八糟的话,他忍俊不住,胸口暖了。
他一把擒住她的手,吓得她整个人僵住不动。
“赵灵秀,”他垂眸深深的注视着全身湿淋淋,模样狼狈却依旧可人的她,“你为什么不逃?”
“我……我良心过意不去。”她小声的说。
“这是不是也表示,我在你心里有一点分量?”
她脸颊一热,“不是,这是表示我比你有良心。放开我!”她用力的挣扎着,却被他一把捞进怀中,紧紧扣住。
她惊羞不已,一颗心差点要从嘴巴跳出来了,不由得抬起脸,恼恨的看着他。
“你明明能逃,却折返想救我,为什么?”他那炽热又霸气的眸子紧锁住她。
赵灵秀无法将视线移开,只觉得快喘不过气来了。
“你喜欢上我了吧?”樊刚撇唇一笑她脸儿倏地发烫,气恼地说:“你作梦!我才不会喜欢你这个臭山贼!”
“是吗?”樊刚深深一笑,“可我好像喜欢上你了。”
她瞪大眼睛,惊讶又慌乱的看着他,“你……你少胡说八道!我、我是不会对你……”
话未说完,樊刚已用那炽热的唇瓣堵住了她的嘴巴。
赵灵秀脑袋一片空白,下一瞬,她感到一阵晕眩,失去了意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