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总监,季洋先生打电话来,说希望再与你约一个时间进一步讨论关于婚礼的事。”将这几个礼拜的工作进度报告到一个阶段后,席大维在最末提及了进办公室前的那通电话内容。
蓝海点着滑鼠的指尖顿了下,一张俊脸面无表情,席大维在心底微微一叹,这位季洋先生和他家总监究竟有什么过节,每回只要提及这名字,空气中的温度便会急速骤降,席大维纵使觉得背脊发凉,在蓝海尚未有任何指示之前,他还是必须待在原地等候。
门上轻叩两声,白雪等不及回应,由微启的门缝露出一双凤眸轻声问:“抱歉,我可以打扰一下吗?”
蓝海抬眸,在见到白雪的瞬间,冰冷沉郁的神情舒展成一片温暖柔情,原本以为自己处于天寒地冻之处的席大维顿觉大地回春、春暖花开,他瞪大一双眸,瞅见蓝海迫不及待起身,笑容可掬地走向门边,亲自伸手将门外的白雪牵了进来。
“白雪,有什么事吗?”蓝海将她牵往沙发坐下,眸光缠绵,口吻柔软甜蜜得像颗棉花糖。
在恋爱!他们在恋爱!席大维开启八卦雷达,饶富兴味地盯着白雪一张红通通的脸蛋。
“那个……”被席大维旁观得很不自在,白雪想抽回被蓝海紧握的手却无法成功。
蓝海眼神犀利瞪向席大维,“你告诉季洋,下周三下午两点我正好有个空档,除了这个还有什么事吗?”
“没了,报告完毕,我先出去了。”席大维识趣地咧嘴一笑,脚跟一溜便立刻自动消失,将独立空间留给热恋中的小俩口。
白雪瞥见席大维调侃的目光,一张脸更是烫红到不可思议的境界。
“来找我什么事?”
白雪盯着蓝海那双温柔似水的桃花眸,唇瓣反覆张了又张,紧张到只差没咬掉自己的舌头,脑袋里像是填满了浆糊,乱七八糟地整理不出清晰的思路,她泄气地垂下肩,脸颊在他专注的凝视下热烫着。
不过就是谈恋爱嘛!她到底是在紧张兮兮什么啊?!
“白雪?”
他低沉嗓音像是新酿的葡萄醇酒,白雪觉得有些醺然陶醉,那日在饭店包厢里的场景再次浮现脑海。
他的告白撼动她全副心神,她当下说不出任何一句话,却也心甘情愿地任他将她拥在怀里,听着他因她失速的心跳,听着他一字一字地述说着他喜欢着她的心情。
他说,他喜欢她的笑容,喜欢她待在身边的感觉,没看见她会疯狂思念,每一秒都舍不得她的离开,他希望,她愿意让他牵手一起经历人生中最美好的风景。
他说,她明白他最不堪的过去,她知道他的幼稚与小心眼,她也了解他对花艺的热爱与执着,他与她的灵魂既相似又契合,能不能,让他全心全意地拥有她。
他赤裸裸在她面前坦承心意,毫不在乎地全然付出,她觉得感动,也觉得惭愧。
这些年来她只懂得暗恋,不知道应该要怎么谈恋爱啊!季洋这个男人占据了她大半个青春岁月,现今蓝海硬生生闯入她心房,教她懂得什么是真正的热情,什么是吻,什么样的情绪是渴望……
白雪头愈压愈低,实在不知该拿什么表情面对蓝海。
蓝海见她一脸苦恼,好气又好笑地将她快埋入双膝的小脸抬起。“你脑袋瓜里到底在想些什么?进来找我就只是要把你的困扰表现给我看吗?那也至少让我知道你在困扰什么啊。”
白雪将他捧着自己双颊的大掌扒开,既然不知道该怎么谈恋爱,那么就先找他谈正事吧,她沮丧颓肩的掏出智慧型手机,将萤幕滑开又迅速点了几下后,便将画面递至他眼前。
“嗯……我不能够再待在王者香了,有些事需要我回去处理一下。”
蓝海瞪着她的手机萤幕,上面是“雪季花艺FACEBOOK粉丝专页”,最新一则讯息内容写着——
公告:
艺术总监季洋近期因人生规划变动而即将于九月底离开雪季花艺,这些日子感谢众多花迷们的支持与鼓励,雪季花艺将会秉持着季洋总监的艺术美学,持续创造出更值得大家期待的优质作品,而营运总监白雪将会持续坚守岗位,以雪花般清澈晶莹的浪漫天赋,为喜爱雪季花艺的每一位,创造更值得期待的灿烂及幸福。
蓝海真心觉得季洋是他人生中最大的业障,他在内心默默咒骂,沉着脸问:“有需要我帮忙的吗?”
“没关系,我应付得来。”她摇首。
“这公告是你们一起商量的结果?”
“嗯,昨天在电话里一起讨论过后决定的。”
他哼了一声。
“怎么了?”感觉他不悦,她浅声问。
“我不喜欢听见季洋的事。”他撇撇嘴,拐弯抹角地没有直接说出其实他更不喜欢听见她与季洋有任何一丝接触。
“二哥,如果你真的不喜欢,那以后我都不要再提了。”
“不行!”这怎么可以?!倘若她私底下又和季洋有所接触而他全然不知情……他大发醋劲,一脸阴恻恻。
这样也不行,那样也不行,白雪苦笑,“那我要怎么办才行?”
他闭了闭眼,强迫自己沉住气,再问:“你什么时候要回去雪季?”
“明天。”她态度坚定,像是早已作好了决定才来告知他,一点商量的余地都没留给他。
蓝海气堵,又不愿意在她面前表现得太蛮横,最后只能展臂将她纳入怀里,闷声道:“明天会不会太赶?我觉得我们需要更多的时间相处……”
耳边是他委屈可怜的口吻,向来理智的白雪险些招架不住,连忙开口交代,“业务上有太多需要交接的工作了,而且公告一贴出,店里接到很多客户的电话,几个小伙伴忙到几乎没吃饭的时间,我舍不得他们。”
“那你就舍得我……”蓝海觉得自己实在卑微得可以。
白雪因为他撒娇的语气而心软。“那……今天你有空吗?我们去约会?”
“约会?!”他退开身体,第一次听见她的主动,一扫内心阴霾。“要去哪里?你约会最想做什么?看电影?逛街?去户外郊游?还是一起去运动?打羽球?还是你喜欢——”
“蓝海。”她打断他不换气似的连续问话,觉得眼前的他像个急于讨主人欢心的忠犬般可爱。
他屏息,因为她的轻唤太过温柔。“我喜欢你喊我的名字。”见她又是一阵脸红,蓝海忍不住在她颊畔窃吻。“今天的约会,不管你想去哪里,我都奉陪。”
“真的?”她笑得小心翼翼。
“真的。”他强力保证。
于是在白雪的建议下,他们一起回到了曾经就读的母校约会。
自从踏入校园后,蓝海便是一路沉默,白雪牵着他的大掌,紧张到手心微微冒汗,一边仔细观察他的神色变化,一边思考该如何开启话题。
其实她想带他回到这里的念头有一段时间了。
该说是自从蓝海与季洋发生冲突的那夜开始,她始终想与蓝海再次回到原点,重新开始。
她盯着熟悉的花艺社社办,社办旁的小花园内小花小草因风摇曳生姿,她看着门旁,那里有着她与季洋的回忆,同样也有蓝海与季洋的回忆。
“那天,我找了个空档问了水茉,为什么婚礼一定需要找你帮忙。”白雪起了头,感觉他收紧了掌,将她握得更紧了些。“她告诉我,季洋一直以来因为怀着对你的亏欠而没办法对她全心付出,她知道她很自私,但是,这次她是真的希望能够借由这个机会,让季洋能够鼓起勇气与你主动接触,也愿意再次触碰这一直存在他们之间的禁忌。”
蓝海眼瞳一缩。“所以呢?”
“所以,我痛骂她一顿。”她哈哈大笑。
“你?你骂她?”蓝海惊讶地睐了她一眼。
“是啊!我骂她,你这个红颜祸水,让两个好友为了你而撕破脸,结果还要他们为你收拾烂摊子,我真是为季洋和蓝海感到不值!”她吐吐舌。“然后她就在我面前哭得不能自已,说她也没办法,说她当初费尽心思利用了你,就只为了让季洋发现自己的真心……她说,就算再重新来过一次,她也会作出同样的决定,她没有后悔过。”
从白雪口中听见颜水茉的薄情寡义,他心底却未掀起任何波澜,情绪相当平静。
“蓝海,你有后悔曾经喜欢过水茉吗?”她抬首,紧盯着他。
他缄默。
“我没有后悔自己喜欢过季洋。”她不等他回应,再道:“以后,就算我们彼此因为某些原因而分开,我也不会后悔自己喜欢过你……人生就只走这么一遭,没办法重来也没办法倒转,如果我们在每一个当下都重复地悔恨自己曾经心甘情愿的付出,那就真的是太辜负自己的人生了。”
蓝海在心底反覆咀嚼她的一字一句。
“所以,就算我很生气、我觉得颜水茉自私,但我还是挺佩服她对爱情的执着。”她盯着两人的十指交扣,嘴角噙笑。
“你带我来这里,就只是为了和我说这个?”他不信。
“是啊,因为我希望你不要再和季洋打架了。”她佯装痛苦,抚着好不容易消肿的脸颊,刻意勾出他的罪恶感,“好痛嗳。”
“我真的是——”他心疼地拉下她抚脸的手。“虽然你刚才那么说,但我真的是很后悔不小心打到你,真是对不起,我说了辜负我自己人生的话。”他举一反三地回应她的话。“结果……你根本一点也不想和我一起说季洋的坏话。”他傲娇的啧了声。
白雪被他逗得咯咯笑开,笑容灿烂得远比眼前花园里的花朵还要美丽,蓝海爱极地将她搂入怀中,想起她初次走入办公室时,他曾问她的问题,忍不住好奇的又问了一次,“白雪,我问你,你觉得季洋好看,还是我好看?”
她闷笑,“嗯,拿花来比喻,你是水仙,季洋是一朵莲。”
听见与之前相同的回答,他翻了翻白眼,再问:“那我问你,我和季洋谁的花艺好?”
“你的风格粗犷大器,季洋的则是细腻优雅,各有所长与优点。”她一字不漏地给了他相同的回答。
他为之气结,非要与季洋一较高下,“那你是喜欢我多一点?还是喜欢季洋多一点?”
“蓝海,我的生日在四月。”她天外飞来一笔。“我妈妈说,要生我之前,爸爸带着她在散步,走到一棵开满白雪的流苏树下,她心里想,肚子里的女孩就叫白雪吧,四月生的白雪,就像流苏一般美丽。”
他怔忡,看向她指着身旁那棵花期已过的流苏树。
“妈妈说,如果我真的遇见喜欢的人,可以这样告诉他我名字的意义。”她脸儿红通通,心儿怦怦跳,说着这些话的同时,甚至羞怯得无法直视他炽热的目光。
他顿时领悟她将自己带来这里的用意,他像是被她喂食一大罐蜂蜜的贪食熊,虽然已到达心满意足的境界,却还是贪得无厌地渴望从她心里掏出更多更多的甜。
“听你这样说,我明天更舍不得放你回去了。”他嘀咕,看不腻她漾着盈盈水光的凤眸。“待在我身边吧,就这样一直待着,我哪里也不想让你去。”他深情款款地请求,然后,情不自禁地吻住她。
该如何向她说,自己这颗为她深陷的心已沉沦得有多彻底?
蓝海想到明天起再也不能时时刻刻与她相见,开始觉得忧郁。
风和日丽又阳光灿烂的一天,实在是很适合外出踏青郊游野餐或来个赏花赏鸟赏美景的浪漫约会……
蓝海将修长双腿交叠搁置在阳台栏杆,不时借力摇着臀下座椅,他握着手机,目光郁郁地瞪着没有回应、没有来电、没有简讯的萤幕。
白雪回到雪季花艺已经五天,而这五天,她竟忙碌到连与他见上一面的时间都抽不出来,简直比他这个大忙人还要忙上千万倍。
他沉不住气,冲动得直想拨电话威胁季洋,若是再不肯放人,他干脆也对他们的婚礼撒手不管,但后来想想,这样实在过于意气用事,只好按捺下烦躁情绪,静心等候白雪空闲下来时,记起他这个男朋友的存在。
虽说是男朋友,但只要白雪身边还有季洋,他纵然是获得了白雪一千两百万个强力保证也放不下心。
他点开萤幕,手机画面上的照片是白雪笑意盈盈的娇嫩脸庞。
谁要他的女朋友实在是太可爱了呢,他会这么不放心也是正常的吧!
好不容易今天放了自己一天假,还特地不待在山上,回到蓝家位于市郊的别墅,就是为了能够当一个可以随?Call?随到的男友,结果女友完全放生他,他左思右想,觉得自己整日无所事事实在太罪恶。
蓝海起身,决定找点事做好转移一下注意力,否则他绝对会因为白雪太忙而把他抛诸脑后这件事焦虑到死。
“哥,你一直在这里走来走去做什么?”从美国回来的蓝晶晶见蓝海从二楼走下,在客厅来回踱步,好奇问。
“我在想我要做什么。”他随便回了句话。
蓝晶晶稀奇地睐了他一眼,“难得你这个大忙人还要想自己要做什么嗳,平常你不是公事一堆喊着没时间休息?今天店里不忙吗?”
“今天我无心工作。”他心烦意乱地动手爬发。
“妈要是听见你这么说,眼珠子肯定都要掉出来了。”蓝晶晶戏谑。“哥,我听说你喜欢白雪啊?”
“你听谁说?”他停下动作,狐疑看向她。
“昨天去你们店里买花,听他们都在说你的八卦啊。”她抿嘴笑,“他们说你看白雪的眼神好深情,简直像韩剧里的男主角一样帅翻了!”
他摊了摊手,又拿出手机滑了一下萤幕,见上头没有任何回应讯息,看着三小时前传过去的Line讯息仍然保持着已读不回,他索性瘫躺在客厅沙发上,决定当个废人,将思绪放空。
“哥,你知道严薇阿姨现在在我们家吗?”蓝晶晶放下手中的杂志,凑上前小声说。“严薇阿姨啊!她现在和妈在交谊厅里一起插花聊天,你要不要顺便过去那边和女士们聊个几句,顺便陪她们插插花,好让严薇阿姨对你有个好印象?”
蓝海赞赏地拍了拍妹妹的头,“我这就去。”言毕,他一跃起身,直往蓝家位于西侧的交谊厅走去。
他人尚在厅外,就清楚听见母亲向严薇试探性地提问:“小薇,你们家的白雪,今年几岁啊?”
“嗯……今年好像刚满二八,怎么突然问起我家那孩子?”
秦正兰笑声绵绵,“我瞧那孩子慧黠可爱,看了挺喜欢,想问问她有没有男朋友?如果没有,我有个人选想介绍给她。”
严薇恍然大悟地噢了一声,接着客气回拒,“嗳,别说你想介绍了,我从她二十五岁开始就急着想替她找对象,结果那孩子这么跟我说——妈,我心里有喜欢的人了,你不要勉强我,我自己的感情自己看着办。”
“这样啊,那……这几年过去了,她的感情可有着落?”秦正兰不掩失落,但还是不放弃希望继续追问。
“这些年她弄了间花店,忙得挺快活的,也没见她有在谈恋爱。”严薇叹了一口气。“不过听她姊姊提过,那个她喜欢的人,是和她一起合伙开花店的男人,听说长得挺斯文,人品不错。”
“唷?那他们到底是有没有在一起?”
“好像是没有吧……这些日子小雪不知道在忙些什么,三天两头往外跑,要不外宿要不熬夜加班,我也没时间问她。”严薇顿了下,“不过前天她忙到凌晨三点回来,那时我刚巧起床喝水,听到外头有声音就出去探了下,倒是看到她那个合伙人送她回家,两人还在家门口前聊了好几分钟的时间。”
“……这到底是有没有谱?”秦正兰提了一口气憋着,很是不甘愿地再问。
严薇噗哧一笑,“看你着急的样子,是想介绍什么对象给小雪啊?”
秦正兰被问得不好意思,笑了下才回道:“就我家二儿子蓝海啊!前几年本来是打算和白苹凑成对的那个。”
严薇思索片刻,从模糊记忆里捞出了那件往事。“蓝海啊!我记得啊,那孩子不也挺出色,怎么?到现在还没对象吗?”
秦正兰笑得有些尴尬。“还没呢,那孩子……唉,算了算了,既然你们家白雪有中意的人了,我也就不提了。”
“怎么了,看你这一脸操心?”
秦正兰喟叹,“蓝海这孩子外表看起来像个花心大萝卜,外头那些个媒体杂志什么的还把他封为花花贵公子,可他啊!心思太纤细了,哪里有本事花心啊!学生时代经历过一次感情创伤后,见他意兴阑珊交过几个女友都是无疾而终,前阵子那个冯知花……就是新闻报导过的那个自杀的模特儿啊,知花可是蓝海的小青梅,两人感情好得很呢,我本也以为他们也许会有个可能,没想到……唉!”秦正兰不胜唏嘘。“我见他为了知花的事意志消沉,便打算将他和白雪凑对看看,可惜了……说来说去,都是缘分未到啊。”
严薇语气温柔地说:“原来那孩子感情路这么坎坷啊,要不等白雪这些日子忙完后,我再探探她口气吧。”
“真的?!”秦正兰喜出望外。
“当然,蓝海那孩子我瞧了也是喜欢的,如果他能和小雪凑在一起,我也是很开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