数日后,有人带来口信,竟是马毅邀穆希恩赴一茶叙。
好一阵子没有马毅的消息,也不见他再出现,她以为这个人已经从她生活中消失了,没想到他又出现。
他想做什么?如果他一直待在天祈城,应该知道聂家发生的事吧?
她原本可以不见他,但不知为何,她有一种奇怪的感觉……自己应该见他一面。
于是,她支开珠玉,悄悄自聂府后门出去,搭着马毅派来的轿子来到一座清幽宅院。
进到宅院,古超前来迎接。“穆姑娘,这边请。”
“这里是……”她以为带路的人会将她带往金阁客栈,没想到是来到这陌生的宅院,老实说,要不是看见古超这个熟面孔,她还真的有点害怕。
“这儿是主子在天祈城的行馆。”他说。
“咦?”马毅在天祈城有行馆?那他之前为何要住在客栈?
像是读出她眼底的疑问,古超接着又说:“主子不想别人知道他的身分,所以之前住在客栈里。”
闻言,她微怔。不想别人知道他的身分?他的身分很特殊?
“主子在等你,请跟我来吧。”
穆希恩跟着古超走过几处回廊,穿过两道拱门,经过一处庭院,然后来到一问清静的厅堂前,进入厅堂,只见马毅正在沏茶。
看见她来,马毅难掩脸上喜色。“穆姑娘,别来无恙?”
“你要做什么?”她没心思跟他多说,开门见山的问:“好一阵子没有你的消息,我以为你再也不会出现。”
马毅一笑,眼底有着孩子气的促狭,“你该不是想我吧?”
“你是不是在作梦?”她咧嘴冷笑一记,“你到底要做什么?”
“你愿意来见我,难道不是因为猜到我为何找你?”他眼底闪过一抹狡黠。
“不,我不知道。”她说:“只是直觉告诉我,我应该见你。”
“那么你的直觉很准,你是应该见我。”马毅深深一笑,“你想救聂平远吗?”
闻言,穆希恩陡地一震道:“你说什么?”
马毅闲适的一笑,“前些日子我回京城去了,本想着就在京城等着死期吧,可听闻万济堂卖伪药、聂平远被收押之事,我猜想你一定非常无助,于是我又回来了。”
她正色地道:“万济堂没有卖伪药,一定是有人搞鬼。”
“话不是你说了就算,听说人证物证俱在,聂平远是赖不掉的。”马毅一笑,“卖伪药致人于死,可是重罪。”
“目前并没人因此送命。”她说。
“瘫痪、昏迷还不严重吗?”他蹙眉笑问。
确实,瘫痪及昏迷都是非常严重的状况,她不能否认,因为瘫痪久了、昏迷久了也是会致死的。
“我夫君一定会查出是谁搞鬼陷害万济堂跟他。”她神情凝肃而坚定。
“怎么查?”他挑眉一笑,“他在狱中什么都不能做,除非他出得来。”
“……”他说得一点都没错。她毫无头绪,根本无法查明事实真相,官府又不准聂平远见任何人,她更是无法从他口中得知任何线索。
除非他能出来,否则真相恐将石沉大海,而他也可能会被关在狱中一辈子。想到这儿,她的心一紧,忧急之色显露在脸上。
马毅深深注视着她,“我能帮你。”
她一愣,抬起眼帘看着他,“你说什么?”
“我说我能帮你把聂平远弄出来。”马毅唇角一勾,“只要你答应我一件事。”
她意识到他要她答应的事是什么,“马毅,你、你想……”
马毅转身自案上取来一封信函,“只要你将这封休书交给聂平远,我保证他能重获自由。”
“什……”她一震,惊疑的看着他手中的休书。
“你怀疑吗?”马毅一笑,自腰际取出一颗白玉印章,“你自己瞧瞧。”
她狐疑的接过印章,只见上面刻着仁康两字。她愣了愣,“这是什么?”
“本王的用印。”他说:“我是仁康王,司马毅,当今圣上是我的异母兄长,我的娘亲是先王宠妾绯妃。”
闻言,她震惊的看着他。他是王爷?哇!果真是古代呀!一堆皇亲国戚。
“穆希恩,”司马毅看着她,深深一笑,“如今能救他出来的只有本王……喔不,应该说只有你。”
她眉心一拧,内心无限纠结。
他真能把聂平远自狱中弄出来吗?这是古代,也就是说以他的身分地位,绝对有办法将聂平远弄出来——如果他真是仁康王的话。
她相信万济堂不会卖伪药害人,她更相信聂平远虽然爱财,但绝对取之有道,他一定是清白的,但他得先证明自己的清白才能恢复万济堂的名声,倘若他一直被关在狱中,万济堂几代所累积的声誉也就毁了。
眼前她只有一条路可以走,就是相信司马毅是仁康王,可以救出聂平远。
“你真的可以?”她目光一凝的直视着他。
“我以项上人头担保。”司马毅笃定地道:“只要你成为我的护身符,他一定能重获自由。”
看着他手上那封休书,再想起聂平远,她知道自己别无选择,心意一定,她欲抽走他手中的休书。
“慢着。”司马毅突然将手一抬。
“怎么?你又反悔?”她神情凝肃的直视着他。
他一笑,“我才要担心你反悔呢,你得嫁给我,知道吗?”
“什……”她一怔,“我不是只要当你的护身符便可?”
“不,依国师的说法是我得娶护身符。”他说。
闻言她面有难色,她能为了救出聂平远而跟他走,但她无法接受聂平远以外的男人。
她这辈子只有聂平远,纵使不能相守,在她心里她永远都是他的人。
见她脸上表情,司马毅已猜到她心里所想,他撇唇一笑,“你放心,我不是野蛮人,若你不愿意,我是不会逼迫你的,只要你乖乖待在我身边当护身符,一切依你。”
她微顿,“你是说我们可以成为有名无实的夫妻?”
他想都不想的点点头,“当然。”
她两只眼睛直直的望向他,“要是你敢骗我,我就……”
“我就天打雷劈,不得好死。”
聂平远在牢中盘腿而坐,闭目养神。
他已在牢中一个月了,官府方面因有人证物证,认定万济堂确实卖了伪药,而他就是主谋,且官差寻找供货源头未果,他又不肯认罪,因此将他收押禁见。
他,心急如焚。
他急的不是自己身陷囹圄,不知何时方可获释,而是那些狱卒闲聊中提及万济堂跟济生院已经歇业,聂老太爷因忧急成患,卧病不起,教他忧心不已。
他相信穆希恩有足够的意志力及勇气撑起一个家,但她不知道周氏对她下药之事,势必对周氏毫无防心。
若是周氏趁他不在再次对她下手,该如何是好?
“聂平远,有客。”突然,狱卒喊着。
他倏地睁开眼睛,疑惑这一个月来他谁都不能见,谁也都无法见他,怎么如今官府竟允他与外面的人接触?
正忖着,只见狱卒已将穆希恩带了进来。
“希恩?!”一个月不见,她消瘦了一些,想必是操烦所致。
终于看见她跟她说上话,他心中的兴奋难以言喻,但不知为何,她脸上却没有一丝喜色。
“希恩?”他疑惑也关心,“你没事吧?家里一切都好?”
穆希恩站在牢门外,脸上没有太多表情,只是两眼空洞的看着他。
他直觉出了什么事情,急伸出手穿过栅栏的缝隙抓着牢门外的她,“希恩,你怎么了?”
她像是突然回过神,目光凝视着他,接着眉心一皱将手猛地抽回,他正疑惑她如此不寻常的反应时,她已从袖中拿出一纸信函交给他。
他不解的看着她,“这是……”
“你看了便知道。”她说。
接过信函打开一看,竟是休书,他一震,惊疑的看着她,“希恩,这是怎么回事?”
“你识字,如何不知?”她扬起眸子冷冷的看着他,“我受够了,我要离开你。”
他听了她所说的,但他不觉得那是会从她嘴巴说出来的话,她不是个轻易放弃投降的人,她有超强的战斗力,眼前越是艰困,她就越坚忍果敢。
“希恩,发生什么事?”
“你还不知道外面发生什么事吧?”她语气冷淡又带着怨慰,“万济堂跟济生院都关了,聂家已经完了,老太爷也一病不起,整个聂府上下一片死气沉沉。”
“这些我知道,我是说你——”
“我受够了。”她打断了他,“我嫁进聂家是为了享福,可现在是什么样子?我不敢出门,就算出门了也不敢抬头挺胸,就怕有人会追上来臭骂我一顿,说我是聂家的少奶奶,吃穿用度全是坑人害人所得到的钱。”
他神情一凝,“希恩,万济堂没有卖伪药,聂家绝不做伤天害理之事。”
“这种事不是你说了算。”她泼了他一桶冷水,“瞧瞧你现在多落魄,我跟着你有什么指望?!”
她的表情、她的语气、她的用词都冷酷绝情得教人难过心寒,但他不相信那出自她的真心。
他所知道的她,不是这样的女人。
“你不是这种人。”他说。
她冷哼一记,“你以为你多了解我?我当初愿意嫁给你,除了想替我娘治病之外,也是图你聂家家大业大,往后一辈子不愁吃穿,可是现在一切都变了。”
说着言不由衷的话,穆希恩心如刀割,但她知道她必须像个专业的演员,掩藏自己真正的感情,表现出可憎可恶的样子,好教他彻底的失望死心。
“聂家完了,你也完了,我不想一辈子也这么让你毁了,所以我要离开你。”
她扬起下巴,冷傲地道:“你自求多福,再见。”说完,她扭身便走。
“穆希恩!”他喊住她。
他的声音教她心头一颤。她停下脚步,但没有回头,她不敢也不能回头,因为她知道自己已在崩溃边缘,只要再多看他一眼,刚才的努力就会前功尽弃。
“你还是我的妻子。”他说:“记住。”
穆希恩心头一揪,疼得她几乎想尖叫。
她迈开步伐往前走,眼泪也随之滑落。
聂平远被释放了,在穆希恩给他休书后的隔一天。
他不傻,他很快的便猜测到其中的关联。回到聂府,所有人见他终于回来都欢天喜地,殷盼着他能解决聂家的困难。
但有人是闷闷不乐的,那便是聂平莘跟陈氏。
“大哥,你一定要把嫂嫂带回来,她、她去马毅那儿了。”聂平莘说起穆希恩,眼里满是泪水。
聂平远显得平静,不是他不急,他不在乎,而是他知道目前的他是无法将穆希恩带回来的。
“好多人都在骂嫂嫂,说她无情无义,可是我知道她不是那种人。”聂平莘抹去眼泪,“大哥,马毅其实就是仁康王司马毅,一定是他以释放你为条件逼迫嫂嫂给你下休书的。”
“希恩的娘呢?”他问。
“她不肯跟嫂嫂走,还待在碧竹苑。”聂平莘难掩愁色地道:“可是她整天闷闷不乐,不吃不喝,我怕她……”
“平莘,”他轻拍她的肩膀,温柔一笑,“希恩不在,你就代她照顾她娘吧。”
她点点头,“这不用大哥交代,我会的。”
看着天真无邪的聂平莘,聂平远想着她的娘亲周氏……平莘是被蒙在鼓里的吧?她并不知道周氏对希恩做了什么吧?
她是个藏不住心事的人,周氏绝不可能让她知道什么,若她知道,早就露出马脚了,而这亦是他深感庆幸之事,他多么不希望天真无邪的平莘牵扯上这可怕无情的宅斗。
眼前,他只确定周氏确实骗穆希恩喝下不孕的汤药,其它的事还未能证实与她有关,但他会一件一件查明,尽快恢复万济堂的声誉及自己的清白。
因为唯有恢复清誉,重振万济堂,才能把他的妻子要回来。
安顿好家中一切,毫平远一刻都不肯浪费,立刻将万济堂的掌柜、伙计,以及济生院的大夫召集到万济堂共商大事,连在伪药事件发生前返乡探亲的罗定波也来了。
“二掌柜,听说令慈急患卧床,现在可好?”他问。
“托少爷的福,家母安好。”
“那便好。”
“少爷有何打算?”罗定波问:“如今万济堂跟济生院都关门歇业,一班伙计无以为继,大家都发愁呢。”
“大家都请放心,万济堂跟济生院歇业期间,照发月俸。”
此话一出,大家都十分惊喜,可也有人替他担心。
“少当家,”大掌柜忧心地道:“万济堂跟济生院不知何时方可再度开业,这对聂家来说会不会是一个很大的负担?”
“大掌柜无须担心,我还撑得住。”说罢,他转头看着张大夫等人,“张大夫,我要亲自拜访那些伪药受害者及他们的家属,请你明日为我带路。”
“那自然是没问题,不过……”张大夫一脸忧愁为难,“先前我去的时候,遭到他们极不友善的对待,恐怕少当家的去会……”
“该面对的还是要面对。”他气定神闲地道:“我自然会想办法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