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睡着了。
她端着煮好的姜汤进房,看见他整个人包裹在被子里,呼吸均匀,脸色有些红,她伸手轻抚他那略长的刘海,发现只有半干。
“搞什么……”她忍不住咕哝着,然后打开吹风机,打算替他将半湿的发给吹干。
吹风机的声音一响起,他迷迷糊糊的张开眼,本来他只是想要躺一下,还想着等静心进来和她说说话,哪知道身体才一沾到床,闻到棉被上那专属于她的清新香气,他就满足的松懈下来,结果就睡着了。
果然这些日子太累了,一不小心生病身体就变得这么弱,连几分钟的清醒也没撑住。
看着近在眼前的娇颜,他觉得胸口里有块地方柔软了,这半年多来的寂寞与煎熬突然间都不见了,能够这样近距离地和她一起呼吸同样的空气,这个世界仿佛又美好了一点。
“静心……”他迷蒙的双眼凝视着她,低唤着他日夜思念的名字,一种说不出的满足在胸间满溢。
“都发烧了还不把头发吹干,是怕病情不够严重吗?还说是要来忏悔的,明明是想来找我麻烦的吧!看看你,把自己搞成这样,还不是我要照顾你。”她一边温柔地替他吹干头发,一边碎念着,那喋喋不休的样子让他心好热,他的静心果然还是很关心他的。
“对不起。”他低喃着。
她不再说话,静静地收妥吹风机。
“静心。”他的目光追寻着她的背影,她不说话,他就难以猜出她目前的情绪与心理。
“姜汤在床头,喝完就睡一下吧,等雨停了再回去。”她说着,仍然没有回头看他,声音里听不出情绪,这让他开始心慌。
她交代完,举步欲离开,他伸手抓住她的手腕,“静心……”
“于修,其实我自己也不知道该怎么办。”她轻吐一口气,终于回头看向他,“事实上,你没有冤枉我,我的确是个骗子,我拿了你们家的钱,却不是那个该嫁给你的人,虽然我很气你那样对我,但是我自己也不是全然没错。”他对她的好,她并不是全然没有感觉,更不可能完全不被感动,只是她自己也很茫然,想起分离前的那一天,她真的气得好想揍他一顿。
他怎么可以如此不信任她,怎么可以用那样的方式来欺负她?
但是她又想到,自己打从一开始就带着谎言嫁给他,她又何尝不曾在这段婚姻里犯过错?若真要计较,他所犯的错误是因为一个误会才发生,而她所犯的错误却是一开始就恶意隐瞒,到底谁比较过分?这个答案令她自己都感到心虚……
他扯开笑容,道:“如果硬要算的话,真正被指婚的人也应该是我大哥而不是我啊,这件事我们扯平。”她失笑,能这样算的吗?
他们兄弟俩都算是被指婚的人,因为他们那时同在孙母的肚子里,似她的状况不同,她根本不是啊。
“更何况,不管被指婚的人到底是谁,现在我想要的就只有你而己。”他紧握着她的手腕,急切地表明立场。
“为什么是我?”
“如果爱情可以找得到道理和缘由,那么我想我会从一开始就不要爱上你,问题是命运根本不给我选择的机会。”
他苦笑着,略显疲惫的脸上是命运不由人的无奈表情。
她眯了眯眼,他这话的意思是爱上她是件很辛苦的事喽?
明明该生气的,但她轻吐出一口气,一直以来卡在胸口那郁闷的感受奇异地消失了。
他从床上坐起,拉她坐到床沿,然后温柔地将她抱进怀里,她任由他抱着,感受他身上散发出来的体温,他那熟悉好闻的男性气息让她好想念。
“对不起,是我误会你了,我不知道你一直以来那么辛苦,直到毕斯何把录音档案给我,我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他将脸埋在她的颈窝,轻蹭着她的香肩。听见录音档案这几个字,她身体不太明显地僵了僵。
他知道,那是她这辈子的恶梦,好不容易心理治疗有了成效,却又因为他再次感到恐惧。“我知道我很可恶,很该死,我害你伤心、害你吃苦。连我都恨不得杀了我自己,可是静心,我求你再给我一次机会好吗?让我用一辈子的时间来忏悔,让我用一辈子的时间来疼你,让我用!辈子的来证明我只要你,好吗?”
她沉默了好久,久到他开始不安,一股从心底最深处萌芽的恐惧笼罩住他全身,下意识地,他将怀里的人搂得更紧,仿佛害怕若是松开手,她就会从他的人生里彻底消失。
突地,怀里那个沉默的女人动了下,他不由分说立刻再收紧双臂。
“你想勒死我啊?”她没好气地推推他。
“如果你不答应的话,我就不放手。”
没想到他会来上这么无赖的一招,她蓦然失笑。
“我问你一件事。”
“好。”说不放手就不放手,他继续死命抱住她。
“我们吵架的那一天,你的衣领上有口红印,那是谁的?!”
他一怔,混沌的脑子开始努力回想,无奈正在发高烧的脑子实在不太灵光。
“那一天是毛唯莹送你回家的,她的脖子上有个草莓,是不是你种的?”她继续追问。
啊,该死,混乱的脑子被这么一提醒,孙于修开始有点印象了。
虽然他本人没有记忆,不过他记得唯莹跟他提过,那时酒醉的他将她当成静心才吻了她,他那时听完只觉得对毛唯莹很抱歉而已,却没想到那件事还留下了证据。
糟了,这下该怎么办?要承认还是要装傻?
他对静心做了那么该死的事,已经很不值得原谅了,再加上这件事的话岂不是罪加一等?那他还有挽回她的机会吗?
突然间,紧张、懊恼、绝望等种种负面情绪全都涌了上来,一想到自己可能因为先前的过错而失去她,他连心跳都开始变得无力了。
“静心……”他沙哑地轻唤她的名,嗓音里带着无比深切的恳求味道。
她轻叹一口气,然后又推了推他,他再次收拢双臂。“我只是要拿姜汤给你喝,快放手。”那姜汤是要煮来让他暖身的,放那么久都快冷掉了。
“不可能,你骗我,你一定是想趁我松手就逃走,你会离我远远的,再也不理我,我不放。”他继续抱紧她。
是不是喝醉的孙于修和生病的孙于修都会退化成小孩子啊?她好无奈。
“孙于修!”她用力挣开他,然后捧住他的脸,一双明眸定定地望着他,“你只要告诉我你和毛唯莹之间到底有没有暧昧就行了,嗯?”
“绝对没有!”他用力保证,甚至举手发誓。
“嗯,那就好。”其实她也猜到了,如果他真的和毛唯莹有什么,他也不用千里迢迢跑到法国来,一待就是几个月,只为了求她一句原谅。
其实她自己也明白,一直以来他都是在这段关系里付出较多的那个人。
只是那个吻痕、那个唇印搁在她心上忘不掉,才想问问罢了。
她从床沿起身,他立刻再次抓住她的手。
她回眸,看见那双深邃的眼眸眼巴巴地望着她,那眼神好像在叫她不要抛弃他,那模样真是莫名无辜又可爱。
“我拿姜汤给你喝啦。”
心里挣扎了好半晌,他终于松开她的手,目光还是紧紧盯住她,在看见她真的只是走开两步,将姜汤拿到他面前时,他整个人松了好大一口气。
他接过姜汤,小心翼翼、满足地一口一口喝着。
“你病好了之后就赶快回台湾吧。”张静心凝视着他那张略带潮红的俊脸,他闻言一惊,心跳瞬间漏了好几拍。
“你不要我了?”他的眼神里有绝望,几乎瞬间红了眼眶。
她有种自己成了负心汉的错觉,忍不住扬起唇角。
孙于修是真的想哭了,没想到在他的心就快要碎成粉末的这一刻,眼前这个狠心的女人竟然还笑得出来……
“那时跟你们家拿的钱,我已经和孙爸爸谈好会分期还给你们了。你不是说你想要的就只有我吗?那么等我完成法国的学业回到台湾,把欠你们家的钱都还完,这一次,我不要再当你的代班枕边人了,我们重新开始,这一次正常的交往,好不好?”没有指腹为婚,没有金钱借贷,没有其他的因素,单纯的因为他爱她以及她爱他而交往,回到一个最公平的起点,再开始这段关系,这次,她要当他正牌的枕边人。
“呃?”他一怔,热泪凝在眼眶里。
“再等我一段时间吧,好吗?”她轻捧他的脸,温柔地问。
“嗯。”他感动的差点偎进她怀里。
半年后——
“孙于修。”
一道清冷但隐隐地带着淡淡的笑意的女性嗓音响起,拉回了孙于修的注意力。他将视线从玻璃窗外红砖道上收回,望向声音的主人。
那是一个极俏丽的女子,一张晶莹的瓜子脸,琉璃珠似的美眸,五官精巧美丽,还有一头过肩的乌黑长直发,虽然她冷着一张脸,全身上下皆散发出冷冰冰的气质,但是却无损她的美貌。
她身上是一袭合身的套装,纯白色的衬衫外是一件合身的深紫色小背心,将她纤细的腰身勾勒出诱人的曲线,下身是一件与小背心同色的窄裙,窄裙下包裹着的是一双令人垂涎的修长美腿。
他满足地轻叹一声。
半年,他终于等到她回来了。
等待她的归来这段日子,是一段让他充满了期待却又莫名没有安令感的日子。
直到有一天他突然明白她为何会在过了大半年之后还坚持要追问他关于口红印的事,他才豁然开朗,除了她的心里真的有他之外,他想不出其他更好的原因了。想通这件事,等待的日子才终于变得没那么难熬。
“你换发型了耶。”她从口袋里拿出手机,纤纤细指在上头滑了几下,美眸瞄了瞄萤幕又瞄了瞄他,新奇地像是发现了新大陆一样。
“好看吗?”他轻笑,眷恋的目光痴痴地缠在她的脸上。
阳光从玻璃窗外映入室内,光影打上他的脸庞,那是一张极好看的男性脸孔,一双深如墨的黑瞳,两道浓飞的剑眉,直挺好看的鼻梁,优美略薄的唇型,而那一头利落清爽的短发让他看起来更有男人味了。
“好看。”她微微一笑,凝望着他的目光比春阳还要温柔。
孙于修好看的唇一勾,笑得魅惑人心。
“我想和你谈谈关于正牌枕边人的履约事宜!”